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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舆情危机(7)

北京有了国宾馆,各省也纷纷效仿,开始兴建自己的国宾馆,用以接待到当地考察的中央领导与国外政要。国宾馆与那些豪华的五星级酒店相比,最大不同就是没有动辄二三十层的高楼大厦。各地国宾馆都采用园林别墅式的建筑风格,里面遍植名木古树、奇花异草,亭台水榭点缀其间。国宾馆一般也不会参与酒店的评星活动,不过里面的居住环境、装修水平,绝对毫不逊色。

到如今,各省会城市与副省级城市一般都修建了国宾馆,比较著名的有上海西郊宾馆、重庆渝州宾馆、广州珠岛宾馆、杭州西湖宾馆等。

选择国宾馆来宴请赖敬东,一来是因为在杜林祥心中,赖敬东是最尊贵的客人;二来嘛,杜林祥也想隐隐展示一下自己在河州政商两界的深厚人脉。

众人刚落座,高明勇就说:“明天洪西宾馆有个重要的接待任务,今晚上这里原则上是不对外营业的。后来杜总亲自去找了省委谢副秘书长,宾馆才为我们特地准备了一桌。”

“这都是些小事!国宾馆什么的倒不重要,来这里吃饭,就是图个清静。”牛皮,高明勇已经吹过了,杜林祥作为老板,则要保持必要的低调。如此一唱一和,效果才最好。

赖敬东不喜欢茅台、五粮液,独好山西汾酒,于是一桌人都陪他喝起了汾酒。酒过三巡,杜林祥说:“赖总,你是商界大家,今天去纬通考察之后,还希望你为我们指点一二呀。”

赖敬东慢悠悠地说:“今天在会议室,杜总让我讲几句,我就婉拒了。讲什么呢?不好讲啊!说假话吧,不是我的个性;说真话吧,又担心动摇了你们的军心。还好,今晚上在座的都是你们集团高层,不像在会议室时那样人多,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

赖敬东接着说:“纬通过去的发展历史,我不太清楚。但仅凭目前的财务状况,你们还能撑下去就颇为不易啊。而且对于你们提供的某些数据,我还持保留意见。比方说负债吧,按照纬通的企业规模,修建完浩大的摩天大楼工程后,不应该就那么一点贷款。”

“赖总真是火眼金睛!”杜林祥由衷赞道。因为担心面子上挂不住,杜林祥之前特意让财务人员在汇报时“打了埋伏”,却没能瞒过久经商战的赖敬东。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别看今天赖敬东问话不多,但句句是在点子上。短短几个小时,人家就对纬通的状况了然于心。

杜林祥向赖敬东介绍了纬通的发展历程。说到目前企业陷在摩天大楼的项目里,资金链紧绷的窘境时,还不免长吁短叹一番。

赖敬东说:“企业就像一个人,不同阶段有不同需求。比方说有些人,需要多读点书,增长些知识;还有些人,需要多锻炼身体,注重养生之道。恕我直言,纬通目前的情况,就像一个在重症监护室的病人,其他说什么都没用,赶快输血才能把命救过来。”

“赖总这句话在理啊。”杜林祥说,“经过摩天大楼的折腾,纬通太缺钱了。如果没有大笔资金注入,什么长远发展都谈不上。赖总,你是证券业元老,上次在北京又听你纵论资本之道。依你看,纬通能够走上市融资这条路吗?”

“难啊!”赖敬东摇摇头,“纬通在河州是鼎鼎有名的大公司,可放在全国范围来看,还是太小。这种量级的企业,要想在A股市场直接上市不容易。”

杜林祥又问:“直接去国外上市如何?我有一个深圳的朋友,不久前就把公司弄到美国纳斯达克上市了。一下子就圈了好几亿美元。”

“圈好几亿美元?我看还指不定谁圈谁的钱呢!”赖敬东说,“美国佬玩股票多少年了,中国人玩股票又有几年?学生都还没当好,就想着去圈老师的钱,有那么容易吗?那些赴美上市的企业,真能圈走美国人钱的凤毛麟角,倒有不少让美国人把咱中国人的钱圈走了。”

赖敬东解释说:“中国公司早在1992年便开启了赴美上市的征程。到现在,差不多有两百家中国公司在美国上市。之所以大家都挤着去美国上市,就是因为在中国上市太难。A股中小板的上市条件中有一条便是‘最近三个会计年度净利润均为正数且累计超过人民币三千万元’。那些到美国上市的中国公司,大多达不到这些条件。甚至好几家中国网络公司,在美国上市的时候,不要说盈利,连盈利模式都还没有。”

赖敬东接着说:“美国不认为交易所、监管部门有能力甚至有义务通过上市审核把控公司的质量,他们把鉴别好公司、坏公司的事情交给投资者自己。甚至上市以后,监管方和交易所也只管信息披露,对上市公司的监管更多是依赖投资者和第三方市场力量自己完成的。于是乎,中美资本市场冰火两重天的境况出现了。在中国虽上市不易,可一旦成功,基本塑成不败金身,实在不行了,弄个卖壳重组概念,没准也能拉上十个涨停板。美国资本市场则相反,上市容易得很,基本来者不拒,但上市后不好混。投资者、对冲基金、事务所、媒体、交易所一天到晚盯着你,‘蛋’上稍露条缝,肯定有‘苍蝇’来叮。有好几家在美国上市的中国公司,股价一落千丈,最后还不得已退市。”

赖敬东又说:“对于众多中国企业来说,在美国资本市场圈钱的好梦落空之余,往往还得交出一笔不菲的学费。近来在网络上被热炒的一位中国企业家与美国投行之间的骂战,便将中国企业与美国投行之间的恩怨纠葛公之于众。他们之间商业道德的高低我无从判断,但最起码,任何一个看罢这场口水仗的观众都会有一个印象——不是中国企业圈了美国股民的钱,而是美国投行圈了中国企业的钱。”

赖敬东这一番深入浅出的讲解,可算让众人长见识了,就连坐在一旁的林正亮,也在不断点头称是。这正是杜林祥尊崇赖敬东的原因之一——有些学者一讲起资本市场,满嘴术语,唾沫横飞,听众却如坠五里雾中。赖敬东娓娓道来,深入浅出,哪怕是林正亮这种刚认识几个大字的粗人,也能听个一清二楚。

“中国人聪明是不假,可也不要把美国人当傻瓜。傻瓜能打赢两次世界大战,称霸世界一百多年?最近不是有多家中国公司在美国遭遇股东集体诉讼吗?麻烦还在后头,弄不好又得退市!”赖敬东戏谑道。

“登陆A股市场遥遥无期,去美国上市的后续风险太大,那买壳上市如何?”杜林祥近来十分关注资本市场,也学了不少专业术语。好不容易把赖敬东盼了过来,正好将心中的疑惑一一说出来请教。

赖敬东思忖了一会说:“买壳算是一条捷径。而且在A股市场买个壳,价钱也不会太贵,几千万就能搞定。但有一句话说得好:买壳容易洗壳难!”

“什么意思?”杜林祥一脸疑惑。

赖敬东说:“正如我刚才所说,中国证券市场的退出机制还没有建立,所以壳是一种稀缺资源。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把自己手里的壳卖出来?那些真要对外抛售的壳,必定已是百孔千疮,里面甚至隐藏着数不清的财务黑洞。买来一个壳后,要把这个壳洗干净,让它重新恢复融资功能,是要下一番力气的。洗壳花的钱,往往是买壳的好几倍。”

赖敬东又说:“洗壳是一个十分复杂的过程,需要专业人士来操作。据我观察,目前纬通还没有这样的人才。”

“没有懂行的人不要紧,可以对外招聘嘛。”杜林祥放下筷子说道,“以前做地产,我也是一窍不通。我不懂,就让懂的人来干。”

赖敬东微微一笑,眼前这位草莽出身的杜林祥,身上倒有一股举重若轻的领袖气质。他说:“杜总这话没错,找一个懂证券市场的人不难,难的是有一个知人善任的好老板。我看杜总就是这样的好老板!”

杜林祥谦逊地说:“赖总这话过奖了。”

“这绝不是客气话。”赖敬东说,“早年我的一位朋友,在北京做家电生意起家。此人十六岁被迫辍学,可对于资本运作却颇有天赋,同时还不惜重金延揽了一批金融专才。他后来登陆香港资本市场,经过一连串眼花缭乱的运作,竟将几十亿的财富汇集在自己名下。其并购手法之精妙,让诸多资深玩家瞠目结舌。所以啊,从来不缺冲锋陷阵的猛将,能领袖群伦的帅才却不常见。”

这则故事,无疑激发起了杜林祥对资本市场更大的兴趣。他更对整个故事中的两点印象深刻。第一,上市融资可以轻而易举圈来几十亿元资金,果真如此,纬通集团的资金链困局不就迎刃而解了?另一点,是赖敬东提到的他的那位朋友“十六岁被迫辍学”。因为这句话,杜林祥信心大增。原以为玩资本的,都是华尔街那些名校毕业的高才生,没想到初中毕业的中国人也能玩。既然大家都没文化,那谁怕谁啊!

赖敬东又说:“有一则关于中国国航前董事长李家祥的故事。这位李总军旅出身,后来直接从沈阳军区调来国航工作。此前他没管理过企业,更没接触过资本市场。当时国航正筹划去香港上市,对于国际投行制作的上市方案,李家祥不甚满意。那些投行的专业人士就说,您没卖过股票,上市没您想象的那么简单。可李家祥却说,我没卖过股票,但小时候在农村卖过黄瓜。”

一桌人都大笑起来。赖敬东却一脸严肃地说:“我认为李总的话讲得很好。不论股票、黄瓜,总归是笔买卖。买卖之间,总有一些大道理是相通的。天下的生意,说到底就是花成本生产或买来一个东西,再把这个东西高价卖出去,赚取其中的差价。卖黄瓜是这样,卖房子是这样,卖股票也是这样。”

杜林祥若有所思地说:“赖总讲的有道理啊。”

“不是我讲的有道理,是人家李总讲的有道理。这位李总,如今早已高升了。”赖敬东说,“资本市场,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场买卖。懂得买卖之道,比懂得那些所谓的专业知识更重要!”

眼瞅谈兴渐浓,杜林祥趁热打铁说:“不知赖总是否愿意出山,我们好好合作一把?”

赖敬东连连摆手:“不成,不成!我已经是个过气人物,聊聊天可以,真要干事差太远。”

杜林祥也没坚持。他清楚以赖敬东的江湖地位,跑来与自己合作,实在是纡尊降贵。有些话人家不好明说,自己要知趣。他只是摇头感叹道:“近来我也请教了不少所谓专业人士,可大多是空有其名。河州是个小地方,难觅高人啊!”

“那倒未必!”赖敬东说,“当年我在上海时,就接触过一家河州的上市公司,叫河州冶金。这家公司里有个负责资本运作的年轻人,好像叫庄什么的,此人对于资本市场倒是颇有造诣。”

坐在一旁的安幼琪立刻插话:“是不是叫庄智奇?”

“对,就是这个人。”赖敬东说,“当年接触过几次,给我的印象很深。此人堪称资本圈几十年一遇的奇才。”

杜林祥吃了一惊。没想到如今郁郁不得志的庄智奇,竟能获得赖敬东这般褒奖!

林正亮搭话道:“河州冶金的壳被谷伟民买走,这家企业日渐衰落,庄智奇也去车间当了个副主任。”

“哦,太可惜了!”赖敬东喝了一口茶,接着以一副不屑的口吻说,“谷伟民这个小屁孩,如今据说也算号人物了。当初在上海,这小子整天想请我吃饭,我都没空搭理他。后来实在磨不开面子,才答应出去一趟。结果谷伟民提前一小时就坐到酒店里等了。”

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但哪怕赖敬东这等谦恭有礼的君子,碰上把酒依依话当年的时候,也免不了张狂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