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秀立即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五元钱来往供桌上一放,笑着道:“他叔,我知道了,如果你侄儿真当上了村主任,一定忘不了你!”说罢转身要走,可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了,道:“他叔,你说有没有小人妨碍你侄儿?”贺凤山道:“怎么没有?不但有小人,而且小人还很多!你看这里开头一句话就是:青天一鹤,燕雀群起,这燕雀便是小人!这里:君子伤哉,小人众矣,说明小人还不是一个两个!”李正秀一听,便又担心了,皱了眉头道:“那又怎么办,他叔?他命中有没有贵人相助?”贺凤山道:“这我就说不准了!不过从卦象上看,也应该是有贵人相助的!你看这里:数当盛则以一君子去众小人,这君子就应该是贵人了。只要这贵人一出,那些小人就通通不能兴风作浪了!”李正秀一听,又转忧为喜,对贺凤山说了一连串谢谢,这才满心欢喜地去了。
中午时候端阳方风尘仆仆地从老林乡舅家回来了,一进门便道:“妈,有没有冷饭热点给我吃,饿死我了!”李正秀一听,道:“你在舅舅家里没有吃早饭?”端阳道:“我一大早就搭舅舅煤矿拉煤的车到县城了。舅舅给了我在县城吃早饭的钱,我没有吃!”李正秀一听,心早痛了一半,道:“你个傻瓜娃儿,舅舅给了你钱你不吃,钱又买不到命,你节约起做什么?”端阳道:“我怕你在屋里挂念嘛!”李正秀道:“我挂念你做什么?你又不是三岁两岁大的小孩了!”说完又道:“哪里的冷饭?也不知道你没吃早饭就跑回来,早上我就煮了一个人的饭!你忍一会儿,妈马上就把饭煮出来!”说毕围裙一拴,就急急进了灶屋。
李正秀刚把火生起来,把水加在锅里,端阳却进来了,也端了一根小板凳在灶屋里坐下,像是等不及似的对李正秀问:“妈,看你满脸喜气,是不是老叔答应给伍书记说了?”李正秀自从贺凤山家里回来,始终咧着嘴笑,一副笑弥勒相。此时听了儿子的话,才踌躇了一下,道:“你老叔哪有这样快就去给伍书记说?他夸你有志气,叫你大胆去参加选举,他支持你!”端阳高兴了,道:“妈,老叔真的是这样说的?”李正秀道:“他不是这样说的,妈还在你面前撒谎?他说有一个人,妈不知道,不知道你认不认得,叫什么拿、拿什么仑……”端阳立即道:“是不是拿破仑?”李正秀道:“正是!”端阳道:“妈,这个人是法国的,死了两三百年了,我怎么认得?他说过一句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李正秀双手立即拍着大腿叫了起来:“可不是这句话吗?你叔叫你要有远大理想!他说,才当的时候可能干得不太好,但年轻人只要有那个决心,肯去干,就一定能当好那村主任!”贺端阳听了,激动得双手握拳击打一下,跳起来道:“知我者,老叔也!”李正秀见了道:“看你像不像个小娃儿?还不快点来架火,我去淘菜!”端阳这才收敛了一些,坐到灶膛前的凳子上一边往灶里添柴一边听那灶膛里的火呵呵直笑。火光映着他一张年轻俊秀、青春四溢的脸,红苹果一般。
过了一阵,端阳方才慢慢冷静了下来,又一边烧火一边对李正秀问道:“妈,你还没回答我,老叔是不是答应去给伍书记说了?”李正秀又顿了一下,方道:“你老叔这个人,是包文正审案——铁面无私,他倒没答应去给伍书记说,不过,倒是叫你堂堂正正地去参加竞选呢……”端阳一听,便立即泄气了,道:“说了半天,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说的那些鬼大爷都明白,还不是糊弄你的!刚才灶孔里的火笑得呵呵的,我还以为他答应给姓伍的说呢,却是抱鸡婆哈糠壳——空欢喜一场!”又道:“要是堂堂正正竞选能够顺利,还找他干什么?”李正秀道:“娃儿,你也不要灰心!我跟你说,你命里就该当村主任,还怕什么?”端阳道:“什么命不命的?命还不是靠人创造的!”李正秀道:“你不信?我才找你凤山叔给你算了一卦,你真有当村主任的命!”说罢,便把去贺凤山那儿得来的卦象对儿子高兴地说了一遍。
谁知端阳听了,却并没高兴起来,反而说道:“妈,你怎么相信那些?那些都是骗人的,我一点儿也不相信!”李正秀道:“哪个说是骗人的?要是实现了怎么说?”说毕见儿子仍是嘟嘴马脸的样子,便将话题转移开去,也对端阳问道:“你舅舅怎么说?”端阳一听,果然中计,回答道:“舅舅当然鼓励我!舅舅说:年轻人就该这样,做什么都该去争个前头,哪怕扫茅厕都要扫到前头!”李正秀说:“正是!你舅舅就是这样一个人,做什么都不服输!像你这样大的时候,天天跟在工作队的屁股后面,吃饭都喊不回来。工作组见他积极,才培养他当的干部!”端阳道:“舅舅说,我就有点像他的脾气!”李正秀笑了起来,道:“那就好嘛,俗话说得好,外甥像舅呢!”端阳听了这话也没回答,只盯着灶膛里的火发呆。李正秀以为儿子心里还在生贺世普不帮他说话的气,便又走过去道:“我菜也洗完了,你一边歇着去吧!”端阳听了,果然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满腹心事地走到堂屋,歪到椅子上继续发呆去了。
吃过午饭,端阳却突然对李正秀说:“妈,明天晚上我要请几个客!”李正秀愣了一下道:“请什么客?”端阳道:“你别管嘛,反正我要请几个客!”李正秀道:“不是年不是节,也没个事,你总要说个名目出来别个才得来哟!”端阳这才道:“要个什么名目?就是我要参加选举,这个就是名目!”
李正秀听了犹豫了起来,过了半天才道:“为个选举还要请客呀?这个我倒从来没听说过。”端阳道:“怎么不能请客?我实话说吧,这是舅舅给我出的主意。舅舅说,要想竞选成功,首先要组成一个竞选班子,单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何况我和你过去都不爱跟湾里人打堆。我呢一不会打牌,二不会吹牛,你怕别个说东道西,即使耍也是一个人窝到屋里耍。这时要参加竞选,就要和大家多打堆,拉好关系,到时候别个才能投你的票!”李正秀听了这话,急忙点头道:“你舅舅说得倒是!可就为这就要请客,我们怎么请得过来?”
端阳听了,道:“哪个叫你家家去请?舅舅说的是先请几个平时和我们耍得好、又说得来的贴心人,组成一个竞选班子,一是帮我出主意,二是靠他们帮我出去宣传,三是替我拉票。舅舅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美国总统选举,别人还要组成一个竞选班子,开起车子出去拉票呢!”停了一下,又道:“舅舅还说,这在法律上也是允许的!”李正秀听毕又叫了起来:“到底是姜老的才辣,说到点子上了!那就请吧,不过你说哪些和你耍得好,会是你的贴心人?”端阳道:“妈,我就在想呢,平常我也没有和他们打堆,除了贺毅,这阵倒真想不出哪一个会真心真意帮我出主意呢!”说完又道:“就看妈有没有?”
李正秀想了想,方道:“你兴成哥该算得到一个嘛?”端阳道:“他当然可以算!”李正秀道:“还有你劲松叔和贺荣叔,你劲松叔连夜赶晚来跟你出主意,还不算和你贴心?你贺荣叔也是小房的人,平时待我们娘俩也不错,也没有外心,也算一个嘛!”端阳听完道:“妈,他们当然可以算,可不能去请他们,请了他们也不一定来!他们是干部,如果贺春乾知道他们在帮我竞选,还不恨死他们?即使他们和我贴心,也只能在背后出主意!”李正秀听了道:“也是这个道理,那就不请他们!还有一个人,昨天早上我到你老叔那儿去时,走到沟脚下看见他,我还有意跟他说起你的事,他说以后选举时就画你的圈圈!”端阳忙问:“哪个,妈?”李正秀道:“你善怀哥!他受了贺良毅弟兄的欺负,去找贺国藩解决,贺国藩却推五卸六,心里正在生气!他又是小房的人,你找他他肯定要支持你!”端阳一听,高兴了,道:“好,妈,善怀哥靠得住,算上一个!”
说到这里,端阳又想起来了,道:“这样说来,贺长军也可以算上,他也一样受过大房很多气,为小娃儿,还和贺国藩的女人吵了好几架。”李正秀道:“你不说我倒忘了,长军人也聪明,那就把他算上。还有你世龙、世凤叔,都是一房的,又对我们娘儿母子好,可不可以算上?”端阳道:“世龙、世凤叔当然算是我们一路的,可我们说的是建立竞选班子,这竞选班子就好像是一个领导集团,人既要年轻,又要聪明,世龙、世凤叔毕竟年纪大了,让他们进竞选班子不合适!”李正秀道:“那就算了吧!”说完又道:“那你世福叔和世财叔,一堆一块的,虽然不是很亲,可平时有个什么事也在互相照看,把他们算不算上?”端阳想了一想,道:“也算上吧,妈!我虽然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帮我出主意,但请他们吃了,总不会在背后拆我的台!”李正秀道:“那好,就把他们也算上!”说完又问:“还有哪些?”端阳却一时想不出来了,便道:“暂时就定这些人吧,妈!我再去问一下贺毅和兴成哥,他们打麻将都有一个圈子,圈子里面的人都是铁哥们,平时有事也是你帮我我帮你。我把我的事给他们说了,他们觉得有靠得住的也可以带几个来!”李正秀道:“你去给他们说的时候,不要让人听见了,不然就会闹得全湾都知道。”端阳道:“知道就知道,这有什么,妈,又不是做贼,迟早都是会让全湾都知道的!”
李正秀听了,没再说什么,便来计算人数。算了一阵,李正秀道:“准备一桌就够了!”端阳却摇了一下手道:“不,妈,至少得准备两桌!”李正秀道:“怎么要准备两桌?”端阳道:“妈,你难道没有看到兴成哥他们打堆时,都是夫妇双双一起的?我们也不能只请男人,让他们把婆娘也带来。一是吃了夜饭他们好打麻将,二是你别小看了女人,有时她们的话比男人还起作用呢!”李正秀听后又犹豫起来,道:“道理倒是这样,不过多一桌人就多一桌人的钱呢!”端阳急忙道:“妈,你不要心疼钱!钱我这里有!”
说着,端阳果真像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来,往桌上啪地一甩,接着道:“这是五千块钱,够请几回客了!”李正秀一见,忙问:“你是哪里来的这么多钱?”端阳道:“妈,你放心,这钱绝不是儿子偷的抢的!”停了半刻,见李正秀还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方才道:“明说了吧,妈,是舅舅给的!舅舅说,他也不在我们一个县,更不在一个乡,也帮不到我什么忙,但需要花钱给他说一声就是!”李正秀心放了下来,道:“我说过不要花舅舅的钱了,你怎么还要他的钱?”端阳道:“我也是不要的,可舅舅非要给不可!他说,他也是知道这竞选的,多少都要花些钱!舅舅还说,只要我能竞选成功,他脸上也光荣,花点钱是小事!”说完停了一下才又接着道:“舅舅还提醒我们要请客就要大方一点,酒要买好酒,烟也要买好烟,一人一盒,不要一支一支地散……”
端阳还没说完,李正秀又叫了起来:“天啦,光烟钱酒钱就要大过饭钱了!”端阳道:“妈,这些你就不要担心了!等一会儿,我就去跟贺毅、兴成、善怀、长军哥几个人打个招呼,世福和世财叔那里,今晚上你去跟他们说一下。明天我一早就到街上把该买的东西全买回来,下午你就在屋里准备准备就是!”李正秀道:“何必要到乡上去买,贺大龙的店里不是都有吗?”端阳道:“妈,你怎么这样糊涂?贺大龙的店是个麻窝子,什么样的人都有,看见我们不是年不是节的买这样多的东西,肯定要怀疑。传到贺春乾和贺国藩的耳朵里了,给我们栽个贿选的名反倒让我们说不清了!”李正秀一听,急忙道:“哎呀,那倒是的,我倒忘了这一层!你凤山叔的卦象上,就叫你要小心谨慎行事呢!”端阳道:“妈,这话哪里还需要他说?昨晚上舅舅给我说了大半夜,把该说的话包括明天晚上请客时话该怎么说,舅舅都教我了。你放心,我心中自有数!”李正秀笑道:“怪不得我说你娃儿今天怎么一下有出息了呀,原来是舅舅在点拨你!”端阳一听也笑了。母子俩说完话,便把明天该买的东西分别盘算了一下,端阳写在一张纸上,揣在口袋里,然后出去请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