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匆匆忙忙地来了又走,七狩中除了被抓住的魇魔之外并没有其它妖怪出现。麻耶想要赶紧将魇魔交给守卫队来换取奖品(据说是一个超级大的棉花糖),却被左木阻止了。他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同寻常,照理来说,同为七狩,即使没什么香火之情,魇魔也总应该有一两个相得的朋友,总不至于像现在大家都不闻不问。
直到2月17日,元宵节,晴。
作为一个喜欢偷懒的人,左木是打算给自己和慕容放一天假的,但是慕容坚持这样的假期书店生意会很好,坚持不肯放假,没办法,左木只好陪她一起在书店上班,当然,麻耶也是。幸好,对左木和麻耶来说,在家和在店里的行为模式都差不多。除了偶尔应付一下客人的例行问询之外,左木一直陪麻耶在柜台看动画片。慕容又好气又好笑,这样的一个店长,居然还能把生意做的不错,只能说是天意了。
其实左木也并不像慕容看起来的这么无聊,早在几天前他就已经做好了一起过元宵节的计划。幸好,主要活动是安排在晚上的,所以,即使慕容强迫他白天来上班也没关系。“慕容,晚上一起去逛灯会好吗?”“嗯,好啊。”
耶,成功了。左木暗想。这样成功的邀约,应该还是第一次吧。不过左木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约女孩子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整个大学时期,他都是跟着一群男同学,逛街啊打球啊喝酒啊或者在网咖通宵什么的。对他来说,大学的记忆,也仅限于那些人了。出来工作后更是由于书店规模小的原因,虽然接触到的一些客人中也有不少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左木却并没有邀约的冲动。至于唯一的同事慕容,尽管两个人几乎整天在一起,左木也从来没有做出过什么逾越规矩的事情。或者说,正是由于只有两个人在一起,他才更加的恭谨有礼,以避嫌猜。
如今已经和慕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两个人才比以前亲昵了许多,但即使如此,也从来没有两个人独处,至少,身边会有麻耶跟着。
今晚的灯会也是。
白天确实有不少客人,在国人的观念中,元宵节结束之后才是新年假期的结束。而很多这时候返校的学生,也开始准备新年的课外读物了。尽管这样,左木还是早早地关店了。“饿死了,先去吃饭,再去灯会吧。”左木征询着慕容的意见,至于麻耶,看她流出来的口水就知道她已经表示出赞同了。
“嗯。”慕容也看到了麻耶的口水,掏出纸巾帮麻耶仔细擦干净。“喂,慕容,不要这么麻烦了。反正麻耶待会还会流口水的。”“是吗?你明天还要吃饭是不是今天就不用吃了?”
杀气。
一瞬间让左木浑身发冷的杀气,从慕容的身上散发出来。绝对不会是普通人。“慕容你做的没错,果然麻耶这孩子需要好好照顾呢。”
温柔的慕容,吗?
“说起来,还是想去‘不可思议的十大料理店’去吃呢。”别说是吃,只要看到菜名,就很想笑了。除了那九道“十大料理”之外,店主还定期开发新菜,名字也都古里古怪的,比如上次左木他们吃的那道“风火连城的血滴子”和“蓝虬肺仁”。慕容也对这家店很感兴趣,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去都只有他们一桌,没有其它客人。当左木问起来的时候,老板会说:“少年人,做生意呢,就要厚积薄发。我现在生意清淡正好可以改良菜单,总有一天会飞黄腾达的。”看到老板这么有信心,左木也没理由说什么了。毕竟,一直承蒙老板的关照,左木还把自己的名片给了老板,让他有时间来店里看看书什么的。只不过老板一次都没有来过就是了。
“走吧,正好看看今天有没有什么新菜色。”慕容点头,看到麻耶的口水又流出来了,慕容再次掏出纸巾帮她擦掉,嘴巴被限制的麻耶只是含含糊糊地表达出了自己兴高采烈的情绪,却没人听懂她说了什么。
书店离料理店很近,走路不需要十分钟,现在时间还早,老板又是一直都在的,还没有其它客人抢,菜又好吃,实在是找不到不去这家店的理由啊,左木心想。不过,今天好像有点意外。
已经有人先到了,在吃饭。
一个人。
女人,看起来很漂亮。
看到左木他们三个进来,女人微笑着点头致意,左木很少看到这样的人,同样致意回复。慕容也是。只有麻耶急急火火的将店里的新菜单抢过来。“阿木,果然有新菜啊,你看,是‘三锅微熟乌芝黄蔬蘸煎香’呢。”
又是一道名字很奇特的菜啊!
不过没关系,不管名字多奇怪,左木都已经习惯了,重点是,很好吃。
又随意加了几道菜,老板弯腰一笑:“少年人,稍等,很快可以上菜了。”
这时候旁边桌的客人招手示意老板过去,说了几句话之后,老板回来,对左木说:“那位客人想请你们坐同一桌,说有事请教。”
啊?这倒是头一回遇到。慕容用询问的眼光看看左木。也没什么可犹豫的,既然人等在这里了,大概就是说连行踪都被掌握了。左木左手握着慕容的手,右手拉着麻耶不让她乱跑,来到那个女人的面前。
女人站起身:“左木君,请坐。”
嗯,连名字也已经知道了,看来进行了细致的调查呢。“只是还不清楚你哪位?”左木大模大样地坐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个道理,他很久以前为了逃避考试而装病的时候就懂得了。
“啊,怠慢了,应该先自我介绍才是,我叫月镀。我想,左木君应该听过我的名字吧?麻耶小妹妹更不用说了。至于这位?”她看向慕容。“这是慕容铃音,我和麻耶的朋友,不过没关系,她也没听说过你。还是很公平的。”左木一点也没有客气,开始拿起筷子品尝桌上的菜肴。“老板真是小气啊,为什么你的这道‘鸡不同鸭讲的刀鲤’会煮的这么好吃?还是用黄河大鲤鱼,上次我来的时候都只是普通鲤鱼的说。”
慕容疑惑地盯着月镀,轻声问“阿木,她是什么人?”
“她啊,是麻耶家乡那里很有名的一个女流氓啦。不过没关系,她没有恶意的。”左木其实已经在不断地暗示月镀:第一,慕容只是普通人,她对你们妖界的事情一点也不知道,也一点都不关心。第二,不要把她牵扯进来,有事情最好私下说。
看来月镀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面对这样的信口开河,也只是笑笑,没有反驳。
虽然有点不太清楚眼前的局势,但慕容也没有多问什么,静静地坐下之前甚至还友好地和月镀握手,“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老板很快也将左木点的菜上齐,弯腰说:“请慢用。”就离开了这张桌子,继续去看电视,或者说,盯着电视看去了。
严格来说,左木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七狩产生什么纠纷,因为今天晚上他可是做了很详细的计划。但是对梦貊的好奇心,让他也不想错过这个对方主动进行接触的信号。麻耶并没有强的过剩的正义感去逮捕只是名字写在“七狩”名单中的这个人,毕竟对方并没有表现出做了什么坏事的样子。慕容算是唯一的不知情人士,也很好地发挥了不知情的特长,虽然并没有跟对方聊什么话题,却仍然让饭局不至于冷场。至于月镀究竟在想些什么,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不咸不淡地吃过晚饭,月镀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顺便说一句,她的食量,大概跟左木和麻耶差不多,慕容看到这样暴饮暴食的女性却身材不会走样,不知道会不会产生想要拜师的念头。左木将老板叫过来付了帐,站起身说道:“多谢款待,我们走了。”慕容和麻耶一起站起来,意外的是,月镀也站了起来。
“左木君,你们接下来要去逛灯会吗?”
“是啊,你有什么意见吗?”
“不,我只是想问一下,我能冒昧自荐,和你们一起去吗?因为毕竟是刚来这座城市没多久,跟麻耶也算是他乡遇故知。”
这倒是奇怪,七狩中的影之魔,有什么必要让我们陪着吗?
但话说到这个份上,左木并没有拒绝她通行的意思,大概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她是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个长得蛮漂亮的女人。尽管不至于漂亮到让左木为之动心的程度,却也到了无论哪里都不会被哪个铁石心肠的男人拒绝这种程度请求的地步。
“你喜欢就跟着吧。不过,灯会人很多的,你最好不要走散了。”
“嗯,谢谢。”
在灯会上,慕容和左木担心麻耶会走丢,自觉的一个牵住她的左手,一个拉住她的右手,而现在的问题是,“喂,你没必要这样吧?”看着挽着自己左手的月镀,左木有些疑惑。
“我听了你的建议,担心跟你们走散了之后就没办法找到你们,所以,只有这样做了,不是吗?还是你不喜欢我搂着你的胳膊而是由你来抱着我呢?没想到左木君长得这个模样,却是个攻呢。”
“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慕容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举止亲昵的两个人,让左木想起下午慕容散发出的杀气。
“如果她是个杀手,说不定比G还强呢。哈哈。”干笑的左木。
幸好,左木准备了绝对可以转移慕容注意力的杀手锏,看看时间,也快到了。由左木主导,四个人向左转入灯市的副巷,时间刚刚好。
“哇!”周围很多人一起惊叹,慕容和麻耶也一起抬头,看到两个超大的花灯亮了起来。
有多大呢?大概一个人这么大。当然,这条街上不是没有比这两个更大的花灯,让大家惊叹地是,“阿木,你什么时候让人把我们的照片制成的花灯,我都不知道呢。”慕容和麻耶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
“我也没想到能做的这么漂亮啊。”左木老实说道,几天前庆祝慕容搬进他们家的时候,左木拍了几张合影,挑了一张全身像找附近的灯店的老板想要做成一比一比例的花灯,不过都说没办法做,除了这家店的老板。而且,老板还说这是有纪念意义的花灯,只是收取了少许工本费。等到灯节结束之后,就可以将这两盏花灯送给左木。
“真是梦幻呢。”月镀这样说,嘴角边浮起一丝笑意,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地往事。而慕容和麻耶还沉浸在开心中,不能自拔。花灯点周围果然聚集了不少的人气,但老板好像也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用护栏将这两盏灯认真地围起来,只能看不能摸。即使这样,也让店里生意爆棚。
左木带着慕容和麻耶过去跟老板打了个招呼。看到两个真人站在花灯边,更是让这家店门庭若市。老板看起来忙不过来了,只好对左木说:“你们自便就是了,真谢谢这两个小姑娘的照片了,等我闲下来,就将灯给你送过去。”左木也摆手示意老板忙自己的,不用管他们。
灯会之后还有烟火晚会,但是眼前的这两盏灯看起来实在是太美丽,让左木只想站在她们的周围,舍不得离开。慕容和麻耶看起来也是。后来,还是在左木的一再催促下,才依依不舍地回家。
只是。
“咦,你为什么会来我家?”还以为她已经悄悄地离开了,左木到家门口掏出钥匙的时候,才看到月镀站在黑暗的楼道里,等他们回来。
“我有件要拜托左木君和麻耶,所以一直在等你们。”
“可是都这么晚了,不能明天吗?”
“抱歉,如果不是很急的事情,我是不会这么鲁莽的。”
心软的左木只好将月镀邀请进了家门,毕竟,对方只是很有礼貌的哀求,对他来说,这是最不能抵抗的攻势。
“那你们先聊,我去泡茶。”慕容这时候看起来真的很像是家里的女主人了,如果是左木一个人,他肯定想不到要请客人喝茶。
“我此番来,是想讨回魇魔,我欠他一份恩情,所以,请让我把他带走。我保证能让他今后不再作恶。”确定慕容在厨房听不到三个人讲话,月镀就单刀直入了。
保证吗?
“如果你可以保证,你大概早几十年就可以不让他作恶了,又何必会沦落到现在向我们讨人的地步呢?”左木这样问。
“我说过了,我欠他一份恩情,所以,之前没办法限制他的所作所为。如今,我如果能将他救出去,自然就算是两不亏欠。从此以后,他要做什么恶事,我都会阻止。”
“比起这个,我倒是更想知道,他究竟为你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维护他。”
这时候慕容端茶上来,月镀低声说,“谢谢。”左木好像看到她流泪了。
“对不起,慕容,有些事我们要私下处理,你不用管我们了。”左木让麻耶带月镀去了阳台,抱歉地对慕容说。“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以后会向你坦白的,好吗?”
“嗯。”慕容也没有露出不悦的表情,只是说道,“那我先洗澡睡觉了,你和麻耶也不要太晚睡。”
“谢谢。”
左木到了阳台上,果然月镀在哭,虽然没有声音,只能看到眼泪一滴滴从眼睛流出来。
“我的名字,原来叫做影魅。”这是月镀的故事。
影魅,是一只低等级的家养妖怪,算是用咒术控制的奴隶吧。只是这个奴隶更像是杀手,常常潜伏在别人的影子中,发动突然袭击。
他活了超过四百年。
杀了很多人。多到她自己都不记得。
在刚出生的时候,她还是只有力量没有意识的个体,所以,主人说要杀谁,她只需要乖乖听话就好了。等到逐渐长大,力量变强的同时,意识也随之增强。主人就加强咒术的控制,以免反噬。代价就是影魅的神识被咒力限制,每天用疼痛来洗去过剩的意识,只留下生存的本能。尽管外表看上去是人畜无害的少女,但日复一日的疼痛,让仇恨在她心中扎根。
大概在她200岁的时候,新一任的主人出现了。更加的狠辣,经常派遣影魅去杀死得罪他的人,与之相对的,对影魅的束缚也更严苛,严苛到她恨不得杀死那个人。只是,在她动手之前,新主人又开始了丧心病狂的实验。
他想用各种奴隶进行杂交实验,培养出更符合自己内心的怪物。比如,用蝮蛇和虎头蜂**,想要制造杀人更简单的后代。他给影魅选中的**对象,是一头大象,理由是,他希望影魅的后代能有更强大的力量。
与其说他是个疯了的实验家,不如说他彻头彻尾地是个变态。
所以影魅真的很想杀了他。
但奴隶是没办法杀死主人的,这是咒的力量。所以,影魅就不断地祈求。
魇魔出现了,他甚至都没有去关心自己能得到什么报酬,就靠梦的力量杀死了那个变态。就在影魅被进行**实验之前。
只是影魅也一直没办法忘记那个变态每天做的恶心的事情,她得到了自由,却开始整天做恶梦。还是魇魔,他吃掉了影魅的噩梦,那些折磨影魅的根源。他对影魅说:“你可以活下去,换一个更光明的名字。”
所以,她选了月镀。
而魇魔,从她这里得到的,无非是感激和夸奖,诸如“如果没有你,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一类的话。
听起来还真的很像魇魔的风格呢,左木不由得想。眼前这个女人,她经历过怎么样的丑恶人性,还能像现在这样轻松地与自己交谈,让他不由得有些佩服。
麻耶打开了妖怪书,“没想到,你还这么伟大。”她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制一颗颗滴了下来。
左木问魇魔:“你不去控制人类,也能生存下去吧?”经过几天的关押,魇魔明显气焰下降了不少,“嗯,我靠吞噬人的梦境也可以。”让麻耶将牢笼打开,“那你走吧,跟月镀一起,如果再发现你伤害到什么人,我想,我总有什么办法将你抓住的,还有你,也一样,月镀。”
“谢谢。真是失礼了,让你看到这么狼狈的姿态。”月镀低下头,魇魔靠近她的手心,一团黑气粘附在上面。
“哪里,我才要感谢你,毕竟,以你的身手,想来要杀掉我们也不是太困难呢。”左木心想,还好你没有这么做。
“不,您谦虚了,想要杀掉你们可是艰难得很呢。有一个大人物,在注视着你呢。”月镀说道,“这份恩情,我会想办法偿还的。”
大人物吗?还真不知道自己会被什么大人物关注,左木说道:“还请不要对人类丧失信心,我们之中有不少的渣滓,但并不代表我们是一个恶劣的种族。”
“嗯,当然。欠我债的人已经死了,我欠债的人,却要长命百岁才好。”月镀微微一笑,全身散尽了月光下的影子里。
“喂,等等,我还有问题要问你,你们究竟是为什么来的?”
月镀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我就是为了跟随他才来的。至于其它人,他们会找到你的,总有一天,他们会需要你的帮助。”
说明吗?
想着月镀刚才说到的人性中的恶念,左木不由得感到很恶心,究竟人会为了什么才会做出这种事呢?只是为了自己心中的欲望吗?
扭曲的人性中的恶,即使直到今天也没有消失呢,看到眼前的虫子就想要一脚踩死,小孩子喜欢用水去浇灌蚂蚁窝,即使绝对不会伤害到人类的昆虫也经常被随手捏死。
到底,我们有进步多少呢?
左木心中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