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小云走在去林家大院的路上,因着昨天从林奎口里听到的那男人的事,今天就死缠烂打的不去田里,让小云娘指着额头骂“坏妮子!”
走在林间的路上,两旁是疯长的野草,点点星星的有那种紫色的小朵儿,小小的,可怜极了。锯齿状的叶片硬硬的,这种小花总是长在树木和小路的两旁。受尽众人目光,偶尔摘回家还是道小九的菜。当时的年代里有窝窝头就不错了,处在历史的那场浩劫之后的农村其实并不好过,更何况是只过了两年的时间而已,许多东西不是一时就可以改善的,就像这个远离城市的小山村一样。
翟小云想着林先生曾经说过这小花还是种药草,想着那男人即将康复的消息,就蹲下身子薅了些。甩尽根部残留的湿润泥土,整整齐齐的理好放进口袋里。小云娘曾说,得人之恩必要抱还。
林间的风吹得也惬意,一路上撒欢了似的东瞅瞅西望望,不知不觉也到了林先生的家。
还是那间二进二出的大院子,依着大山的根根,屋后青山环保,还是个有着好景色的地方,竟带着点飘渺的仙气。想到这里再想想某个“一本正经”的老头,翟小云捂着嘴笑了。说也凑巧,这一幕恰恰被出门的奎子看了去,一个招呼,奎子开了口。
“小云姐!正好我要去找你。”
翟小云轻笑着走近奎子,“啥事啊?”
奎子是被师父遣出去找翟小云的,具体是什么事他倒是真不清楚。“师父没和我说,你快进来吧。”
听着奎子的话,翟小云脸上的笑慢慢卸下,一双眼睛像小老鼠找东西似的滴溜乱转。
“那人今天早上就醒了。”奎子在前头说道。
翟小云一挑眉,“这么快?”
奎子笑了,“我师父一早起就撵人了,再不醒,他老人家真的快没法子了。”
“唉!这个老顽童啊!我那顿酒是没请好啊。”翟小云长吁短叹了一声。
“我的小云姐,这些话你可别在我师父面前说,不然,我——”
奎子的话止住了,翟小云不用想也知道他接下来的话,突然间,有种会到从前的感觉,翟小云的一颗心零落了,原来不知不觉这芥蒂就已经生了。
说话间,正屋也是到了,正看见林先生翘着二郎腿推着茶盏,乐的倒是逍遥快活。
“怎么着?这么快就来了啊?”阴阳怪气的调子。
奎子看了跟在身后有些恍惚的翟小云一眼,用手碰了碰。
“碰巧,我来看看您老人家。”翟小云打着精神回道。
林先生把手里飘香的茶盏放在桌上,理着自己的长衫,翟小云看的一头雾水。这是摆明不待见她的样子啊?
“小云,你是不喜欢我家奎子的,是吧?”
翟小云愣了,眨巴着眼睛,奎子也愣了,慢半拍急急忙使劲的朝着自家师父挤眼睛。林先生倒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似的瞪了奎子一眼,歪歪嘴,嫌弃万分的模样。
“小云啊,其实我家奎子真的不错的。上得了厅堂,入得了厨房,爬得上房,啥活他都能干。你说你怎么就看不上他呢?”
翟小云使劲的咽了口吐沫,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师父!”奎子喊。
“叫我师娘都没有用!”林先生回。
“师父!”奎子再叫。
“你先出去吧!”林先生回,看也不看那个快蹦起来的红了一张脸的奎子。
“师父,你——”
“奎子,你先出去吧。”翟小云突然开口。
林先生拿茶盏的手微顿了一下,不易察觉,嘴角的晓倒是慢慢扬了起来。
奎子看着翟小云,那双对上的眼睛里是看的尽的干干净净。不知道为什么,奎子感到一阵的恐慌,逃也似的离开了。
“要关门吗?”翟小云朝着坐在上位的林先生问。
“又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我只是想和你聊聊。”
“好,那我也跟先生聊聊。”
一老一少,两双眼睛里充斥这各自嘴真诚的情绪,好似要在今天下午,一次说个完似的。
太阳汗流浃背的爬到了正当空,不服气的散着身体的热,要把一方天地烤糊似的。
奎子跟在林先生和翟小云的身后,低着头想着刚刚那两张脸。因着那阵恐慌,他跑了出去,只是回来的时候,师父对着他耳语了一句,还有那张有些丧气的脸。翟小云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两条黑眉皱在了一起,有什么烦心的事儿,望着他的时候立即低下了头。
一抬头,稳稳的收住步子,不至于跌上眼前纤细的女孩。
“丫头,他现在的样子是真的不好看,你确定你要进去?”林先生回头。
“没事。”一个人罢了,还能有多吓人?翟小云单单纯纯的想。
“那你别怪我!”林先生撇撇嘴,特孩子气。
进了屋子,空气里是淡淡的香味,几不可闻的还有空气里淡淡的腥臭味,翟小云皱了眉。又朝里面走了几步,珠帘遮住了去路,透过帘子的缝隙模模糊糊的是一个人的身影。
“有人来看你了!”林先生喊了一句,坐上了钟爱的太师椅,打了个哈欠。
翟小云只听见帘子里面传来几句咳嗽声便没了动静,几步走上去掀开帘子,像被雷击了似的,瞪圆了眼睛。
林先生幸灾乐祸的声音在响起,“我就说不要见了嘛!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那张脸上是数不尽的疙疙瘩瘩,红色的,成片的,癞蛤蟆身上的皮似的,男人的手无意思的挠着,好像没有感觉。翟小云闭上眼睛,她这辈子最怕见到这种密密麻麻的东西,感觉脑子要炸了似的,嗡嗡的,炸弹发射钻进天空那一刻的激鸣声。
把帘子归到原位,翟小云急忙的跑到了外面,呕吐声不止。奎子看了一眼自家幸灾乐祸的师父,跺了脚追了出去。林先生像个没得着糖的孩子似的,感到了没意思,站起身来走到左边的书桌前,指着那盆开的正艳的蕙兰嘀嘀咕咕的,小灯笼似的串串的花朵儿低着脑袋,不想听这些孩子气的撒泼和不服,含蓄的拒绝着。
“没事吧?”奎子拍着翟小云的后背,声音轻轻。
翟小云摇摇头,闭着一双眼睛,举起来的手摆了两下就垂下了。
“他——怎么会这样?”长吸了一口气翟小云问道。
“这种病就是这样,他能好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很可怕吗?”奎子又问。
“不是,就是乍一见觉得挺吓人的。”
“哦,是吗?”你不是最害怕密密麻麻的东西的吗?奎子心里冒着股酸气,手上的动作也停了,垂在腿边慢慢攥紧。
“他,还会好吗?”
“好是会好,脸上会留些东西,麻子什么的。”奎子的手继续攥紧。
“哦,知道了。”翟小云点头。
“有完没完了?老头子还有话说!不是闹着完的!”
老顽童的声音传得老远,进了两个人的耳朵,躺在床上的男人不耐烦似的翻了身。
“走吧,回去。”翟小云抑住那股还想吐的冲动,看了眼不远处的房子。
奎子跟在翟小云的身后,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手,不知是否像那天一样,早已经入了肉。
翟小云回头,“奎子,走快点!”
“知道了!”
奎子加紧脚上的步子,他明白如果连朋友都做不了,他就真的没有一点资格了,站在翟小云身边的资格。
一进门又是林先生一张臭脸,翟小云也不客气的坐在了下位上,仰着脑袋问“啥事?”
“昨晚翟明清来过,还摸了床上的那位。”林先生不紧不慢地说。
翟小云从椅子上蹦起来,“他来过?会不会被染上这种病?”
林先生转转眼睛回了一句“不知道。”
“师父,人命关天的事您就别玩我们了。”奎子急了。
林先生摊摊手,无可奈何“我是真的不知道,这种病我也是第二次见过,古书上也说过,这种病只能看各人的造化,连皇帝都因为这病死过呢!那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要是有法子他能让自己死?”
“再说了,像翟明清那种货色死也是不亏了,干那么多缺德的事。关键是这件事的起因在床上那位的身上,真不知道翟明清会不会说出来。”林先生又补了一句,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在里面。
翟小云慢慢坐下,想着事情未来可能有的变化。依着翟明清的性格他肯定会敲锣打鼓的吆喝,一定会让这件事情全村人都知道,他觊觎村长这个位子可是好久了,以前小云爹在这个翟明清身上也是吃了亏的。但是,今个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生了什么变故?
“不行!我得去看看。”翟小云站起身。
林先生吊儿郎当的模样收起,食指敲着桌子,房间里是木头撞击空气的声音。
半饷,林先生说:“让奎子和你一起去。”
翟小云点头,事有缓急还是早尽早了,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随着奎子和翟小云的离开,房间里静了一室,林先生撇撇嘴“我知道你没睡,和我说说,怎么认识的小云?”
帘子后是一阵的窸窸窣窣,传出男人磁性沙哑的声音“您是林先生是吧?晚辈是冒昧了。”
“说说吧?”林先生不放。
帘子后静了片刻,慢慢传出男人的声音“其实,我们只是见过一面而已,是在村外的那个大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