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的人很多,皇帝呀主席总统呀就那么几个。
这世上的鬼很多,鬼王也就那以几个。
有十三种鬼,怀着恋生或者复仇或者其它的强烈的执著,穿行世间,而可以伤害到人。
平凡的鬼穿过人体,像风一样。
而鬼王穿过人体,像箭一样。
风过无痕,箭过伤命。
我喜欢在来来去去的人潮里,用师傅教给我的相术,看一个个不同的面容下,那千奇百怪的未来。
也看一个个的鬼彷徨在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师傅来时,让我活下来,教我异术。
师傅走时,却没有任何吩咐也没有任何要求。
我闲的久了,回家跟那个道士聊天,他说,也许你应该去帮人算命。
于是,北京的某个公园门口,出现了一个少年。
只是,他的生意明显比不起边上的一个老头子。
我去到那里的时候,看到老头子脸上的耶摩咖蓝线已经很淡了。
他没有多少时光了,但他还在那里算卦。
他的包里几本周易详解,我和他的第一次碰面便以他为我算命开始。
他说了很多好听的话,我坐在他面前一直听。
最后,他说,小兄弟,信则有,不信则无。我明白,那是要钱的意思。可是我当时没钱。
我对他说,我没钱。
他一阵地不相信。后来,我将衣蔸给他翻看。他才信。
当我第二天学着他的样子在那里置一个摊位的时候,他更是瞪大了眼睛。
但他没和我说话。他直直地摇头叹气:世风日下呀,世风日下!
他在算命这件事上和师傅很像。
他的开头话竟然也是:这位先生,我看你……
而我则从来不说。
我坐在那里,看着来来去去的鬼,看着来来去去的人。感觉生命好安静。
那天收摊的时候。我把那天仅有的一单生意的报酬全给了他。
我笑着对他说,那天你的卦钱。
他瞪着眼睛看了我一会,把那钱收下。
我准备走的时候,他问我,你为什么要做这个。
我说,我没钱了。要吃饭。
他说,你年少力壮,什么不能做,非要来骗人?
我说,你是在骗人么?
他说,我迫不得已。我儿媳妇病了……唉不跟说这个。
我说,老爷子,就凭你坐在那里陪他们说那多好听的话,你就不算骗人,那些钱,你也应得。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种话来。他准备走的时候,又回来给了我十块钱。他说,天晚了,你买几个包子吃。
我说。谢谢。
他没理会我。骑着他的自行车走了。
恋恋不忘呀
念念不忘!
人鬼妖僧,凡有心者,总有执念。
在医院的病床上,我看到了算命老头的儿媳妇。
也看到了她。
纠葛开始的时候,谁也不会料到未来。
我能看到人的以后,我超出师傅的地方在于,我亦能看到鬼的以后。
书上第七个鬼的名字叫七世痴情魅。那是那些鬼王里面唯二的女鬼之一。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淡去。从医院的一个病床上。
她留在床上的耶摩咖蓝凝而不散。后来汇成了三个字:思有邪
师傅说过,只有能够随意选择死生的鬼才有那个能力——将耶摩咖蓝离开自己。
原来,排名第七的鬼,就如此的强大了。
可是,她淡去的身影却有那么几分柔弱。
这是她的第七世么?她痴情于何人?又痴于何情呢?
算命的老头与我相处有些时日。
他说她的儿媳难产,未及面的小孙孙死于母腹。从那后没几天,她就病了。一直病到现在,几欲求死。
儿子花光了钱。他将他和他媳妇养老的钱也全拿去了。
可儿媳妇依然重病不见起色。
老头说,他很久以前就是个算命的。他说他算准过。有一个富家求子,他给算准了。后来那个富贵人家帮他娶了媳妇,还帮他置了个小家业。
他说,那之后,他就不再算命了。他觉得有愧。
他年少本是四处游戏的浪徒,打架结社,坑蒙拐骗,却因无意之间言中那富贵得子。而蒙大恩。他说,人都是有良心的,没有十恶不赦之辈。
至于今日重操旧业实为无奈。
但他说,我都说些好听的吉祥话,并在心底祝福他们。
师傅,如果你在这里,应该很没脸吧。同业而为,你竟然只是为了骗吃骗喝。
人都是有良心的,没有十恶不赦之辈。
我听着老头的故事,觉得心里很暖。只是在师傅给我讲的那些故事里,有太多的叫作法律的东西,将犯了错的人一棍打死。
也许那就是命。那命中,定命的那个家伙忘了给你设定一次改过重来的机会。
师傅有一次问我,要是你能定大家的命,你怎么设计。
我说,耶摩咖蓝在那里都早有流动的轨迹,又哪里轮到我定命。要是命能由谁而定,那算命不就成了全无可信?
师傅说我是个死脑筋。
那天我没有一单生意,老头子临走的时候又给了我十块钱,后来他又说,给人算命呢,要嘴里有东西。说些好听的话,说些不好听的。吊一吊他们的胃口。如果你这样从不主动招呼人,守株待兔是很难有起色的。
你不怕我抢你生意了?我问他。
他一笑,说,你还没那本事。
我一笑。说,老人家。我去帮你看看吧。命算不及你。有些事情,我还真懂。
他说,行了行了。你的心意我领了。
我说,就是就是。就你这教我一回,就有半个师傅名义。我去看看,尽份人情。
他没说什么了。我一直跟着他跑。
后来,他说,你上来吧。
我坐在自行车后架上跟他去了医院。
婴溺心口的蓝线连着老头的儿媳的心。
淡淡的蓝辉从女人的心口上不一点一点地流入婴溺的心口,转而运行在它的周身。
女人身上的耶摩咖蓝已经很淡了。她的命理显示她还有很多年可以活。
可是如果不带走那个婴溺,她很快会死。
那么,我便是那个让她活下去的因么?
谁又是左右我来这里的因呢?
我突然很想知道师傅曾经说的设计的事情。
但是我没出手。
从窗外飞来的黑色烟气包围了婴溺。
那些黑烟渐成人形。
可最终他没有脸。
我看到婴溺被他完全包裹。
医生们,护士们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
老头子对着他儿子说话。
他儿子看了看我。
所有的人,做着各自的事情,没有人发现,其实,很多东西,已悄然改变。
鬼十二来到病房。无人知晓。
我是个旁观者,看着两鬼互噬的画面。
师傅曾经说,这是个人吃人的世界,也是个鬼吃鬼的世界,还是个神吃神的世界。
我终于理解了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