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
小渔村餐馆到了晚上,更是客流如潮,停车场上泊满了各式各样的名车。某种意义上,这里几乎成了滨江市有头有面人物的高级社交场所。老板很有创意地在附近公路边的树枝上挂了几串好灯笼,天黑后,点亮里面的灯,几十里外就能看得见。
点点来过三次中国,都是呆在北京,没到过这种风景如画般的南方城市。
江水悠悠流淌,红灯笼古色古香,餐馆如同山间的小木屋,还没开始吃呢,点点就兴奋到不行了。挽着池小影的手臂,问个不停。池小影尽量介绍得通俗易懂而又全面,点点对这个池阿姨一下子崇拜极了。
只有三个人,秦朗没要里面的包间,厅堂里也有四人座的卡座,他挑了对着长江靠窗的那一张。
“江鲫非常鲜美,红烧、清蒸都可以,鲥鱼不知有没有,那个也非常好吃,再要些虾,螃蟹不要,这个季节不够肥美。”池小影拿过菜单,和秦朗讨论着。
“你是当地人,还是你来点吧!”秦朗笑着把菜单推给了她。
“嗯,阿姨点的一定好吃。”点点也在一边帮腔,不住地吞着口水。
池小影接过,“行,我点,那今晚我来买单。”她招手让服务员过来。
秦朗示意服务员再等一会,眉头拧了拧,“小影,你买单,我买单,有区别吗?”
池小影一愣,本是无心之语,现在一想,好像刻意要和秦朗分个清楚似的。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没几天就是夫妻了。”秦朗的声音依然温和,可听得出他有点生气。
“秦朗,我只是想点点难得过来,想表达下心意,没想其他。”她苍白地解释。
秦朗弯弯嘴角,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发,“我有一点大男子主义,让我这个未婚夫替你尽心意不好吗?”
“好,”她拖长了语调,瞪了他一眼,“知道你钱多。”
“多与少,都是我们的。”秦朗轻笑,故意把后面三个字加重了语气,眼神绵远幽长。
“阿姨,你在向爹地撒娇哎!”点点说道。
“哪有!”池小影俏脸绯红,掩饰地低头看着菜单。
一个男人从激烈的年纪变得豁达,这是岁月的礼物。
“这好像是第一次。”秦朗愉悦地再次向服务员招手,点好菜,三个人边喝着清香的茉莉茶,边闲聊着。
“小影?”门外走进来一对时尚的男女,英俊的男人找寻座位时,目光不经意地瞟过池小影,哗又瞟回来,眉毛一扬,笑容还没展开,就冻在了嘴角,“秦医生也在呀!”
秦朗颔首,认出是那天在咖啡厅里和小影相亲的男子邹华,“邹记者,也过来吃晚饭的吗?”他礼貌地看向邹华身后的女伴,一怔,这位女伴的长相不是普通的一般,可架子端得不小,鼻孔都朝天了。
“嗯,我来介绍一下。”邹华有点难堪地侧过身子。
池小影对视上女子的视线,脸色立刻就白了。
柏远的老婆。
“不必了,”女子冷冷一笑,不屑地哼了一声,鄙夷地说道,“我认识她的。我那个前老公临死前没给我留下只言片语,到是记得花了上百万给她买了套房子。瞧这楚楚可怜的样,看不出来吧,其实骚着呢,什么学长学妹的,还不就是只假装清纯的狐狸精。”
女子嫌说得不解气,对着池小影哇地吐了一口唾沫。她嗓音这么亮,惹得周围几桌的客人纷纷看过来,一片窃窃私语。
池小影直直地站在这里,众目睽睽之下,气得浑身颤抖,深吸了几大口气才抑制住发作的冲动,她正要说话,一双长臂从后面揽住了她的腰。
秦朗眯起双眼,俊容不怒自威,牢牢盯着趾高气扬的女子,“这位女士说得如此义愤填膺、字证确凿,那么请问送给我未婚妻的那套房子位于哪个小区几号楼几室呀?你可能不知道,我们正要买新房准备结婚,现在好了,不知那房子装修了没有?”
“我······”女子高涨的气焰突然熄了一大半,她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还是个斯文清俊的程咬金,一时张口结舌,期期艾艾的半天都没挤出一句话,忙求救地看向邹华。
邹华这时恨不得把自己隐形,或者根本就没认识她最好了。人家介绍她给自己时,说是一位刚丧偶的高干千金,岁数不算大,虽然模样有点对不起观众,但出身好呀,他一个小记者在电视台什么时候能混出头,到现在都还租房子住呢!要是谈成了,可以官升几级。一现实,牙一咬,就开始和她交往了。看来,和千金交往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怎么了,是你记性不好还是根本就无中生有?”秦朗温和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凛冽,音调加重了几度。
女子骄横惯了,不怕死地头一昂,“我当然记得,只不过那房子现在卖掉了。”
“谁卖掉了?”
女子目光躲躲藏闪闪,一厅堂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四周一片安静,她突然感到有点害怕。
就在这短暂的寂静中,秦朗突地扯下餐巾,扔到桌子上,抓起桌上的茶碗对着地面“咣”地一声摔了下去,“说呀!”
所有的人本能地都吓得哆嗦了一下。
“是我。我前老公是给她买了房,可是她拒绝接受,退了回来,我······就把它卖了。”女子吓得脱口说出了事实。
周围食客不禁发出一阵“嘘”声。
女子脸一阵红,一阵白,餐馆老板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过来,瞧瞧一地的碎片,发怒地吼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秦朗冷静地点了下头,“很抱歉,是我摔的,一会十倍的价钱赔给你,但现在我要和这位女士把有些话说明白。”他把头又转向女子,“你看我的未婚妻像不像个傻子?”
“呃?”女子呆若木鸡,大气都不敢出。
“不傻为什么要把上百万的房子给退了呢?还要站在这里,受别人的指责、漫骂,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我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事实,怎么了,不能说吗?送房子明明就是真的,我要给你们市长打电话,难道我连发言权都没有了吗?”女子索性撒泼起来。
秦朗冷冷一笑,“好啊,那我们最好一同去见见你口中那位市长,到要让他评个理,问问看,一个喝醉了的司机撞伤了行人,到底是司机的错,还是那个行人不该那个时间在路上行走的错?你老公爱送房子给谁是他的自由,我们管不了,但我们可以管好自己。拒绝了就已经把我们的立场写得清清楚楚,你得了便宜还反咬一口,你真当别人都好欺负的吗?今天如果你不当众向我未婚妻郑重道歉,我明天就正式向法院以诽谤罪向你起诉。其实我真替你感到可怜,反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夫妻一场,你老公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留给你,心里面装着别人,你有想过是为什么吗?”
“好了,不要说了。”池小影拉住秦朗的手臂,摇了摇头。
女子臊得面红耳赤,气急败坏地直喘气,转身寻找邹华。邹华八百年前,就逃之夭夭了。
“道歉!”秦朗没有一点妥协,挡住了她的去路。
“对,对,道歉。”周围食客也纷纷说道。
“女士,你就道个歉吧,不然大伙全围着,我这生意还怎么做呀!”老板哭丧着脸哀求道。
女子四面楚歌,没有办法,只得转过身来向池小影挤了声“对不起!”然后,落荒而逃。
唱戏的走了,看热闹的各自归位。
秦朗扶着池小影回到座位上,点点懂事地握住池小影的手,阿姨,阿姨地叫着。服务员重新送了一壶花茶上来,厨房也急急地把菜送了出来。
“我没事。”池小影努力对着点点笑笑,帮点点剔鱼,给她盛汤,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点点吃得很尽兴,秦朗和池小影到没什么动筷,再怎么样,胃口还是被柏远的老婆给破坏了。
开车回憩园,路上点点就不住地打着呵欠。进了门,池小影照应她洗澡,给她整理好床铺,等她上了床,道了晚安才走出客房。
秦朗坐在露台上抽烟,月光洒在肩襟上,他的神情有点落莫。
从北京回来之后,两个人的交往算正式开始,他们去唱过歌,去野餐过,也进行过几次当日即返的短途旅行,下雨天,把车开到郊外,什么也不做,坐在车里听音乐看雨,吃饭那更是经常的事。而像在四合院里那个亲昵的夜晚却再没有过。
这说明他们之间是进步了,还是后退了呢?池小影有时会很不健康地乱想一下。
“干吗一直站在那,过来呀!”秦朗吐掉最后一口烟卷,坐到躺椅上。
她走过去,被他拉坐了下来。然后,他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很修长,骨节优美,她的手很纤细,可以被他整个握在掌心里。
“秦朗,谢谢你!”她偎进了他的怀中。
“我们是一家人,不需要说谢谢这个词。”秦朗淡淡一笑,同时又叹了口气,“小影,在你的心里面,你还是砌了一道墙,宁可什么委屈自已躲在里面忍,也不会主动告诉我。你妈妈发生了那么大一件事,要不是刚好是我做手术,我们会有现在这个样子吗?今天那个女人不说,我不会知道你被别人这样误会着。”他突然感到很无力,很伤感,对一派光明的明天看不清了。
“不管怎样,在你最无助的时候,你首先想起的那个人一定不会是我,你从来不想依附我,你被别人欺负,只会孤勇地往前冲,要不就是逃,你也不会向我求救。你确定你真的想嫁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