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唐三抓了一只鸡回来，和何归烤着吃。
“师兄，你打算何时回唐门？”
火光映照在何归的脸上，让他的面容忽明忽暗，却在唐三的心中格外清晰。
“现在唐门消息怎么样？”
“师兄已死。”
何归眯了眯眼，轻轻一笑。
“师兄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了，伤也已好，师兄还不打算回去吗？”
何归摇了摇头，“不回去了，就当唐木这个人真的死了吧。”
唐三愣住。
“你也是。过几天我就会离开，在那以后，你也便当做从未遇到我。”
“为、为什么？”
“吃吧，别问了。”
唐三心中的一汪湖水已经不平静。
师兄……要离开？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十分难受。
他舔了舔唇，声音干涩：“师兄……不想知道唐垚师兄的消息吗？”
师兄和唐垚师兄应该是关系极好吧？
何归神色平静，“他肯定回去唐门了，而且过得很逍遥。”
“……是。”唐三目光微闪，“师兄……为什么唐垚师兄要唤你阿归？”
“大概是觉得会与众不同吧。”
这个世界，除了他，没有人知道自己的真名是叫“何归”了。
唐三扬笑道：“你和唐垚师兄肯定是感情很好。”
“是么。”
何归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他和唐垚的过往，可是过了一遍记忆，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好回忆的。他向来喜欢单独行动，前世是因为被唐垚救了一次，又受他许多照顾，所以才加入了他的队伍。
至于唐垚说喜欢他……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也绝不可能回应的。
何归翻动着柴火，“唐三。”
“嗯？”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暗器呢？”
唐三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愣住。
“一定要有为什么吗？我从小就被唐门收留，在唐门长大，唐门就是我的家，有些东西早就在成长中烙印在灵魂里，例如对顶级暗器的追求。除了追求这些，我还能做什么呢？”
他从未接触过外界，他的认知就是唐门带给他的认知。
何归凝视他眼中的光亮，唇畔露出一道转瞬即逝的浅浅笑容。轻拍了一下他的头顶，淡淡道：“好好加油吧。”
?
鬼见愁。
悬崖之上，一颗石子滚了下去。就像是怪物张开的大口，深不见底，石子落下去十九秒后，才隐隐约约地传来回声。
何归探身往下望去，眼中有着跃跃欲试的情绪。
不知道从这里跳下去，会发生什么呢？
他的心脏难得的不规律地跳动着，思绪飘向了远方。直到身后有人唤他。
“师兄，你在这里做什么？”
唐三走上前，紧紧地抓住他的手。
何归掩去眼中的情绪，淡淡道：“没什么。”
“我们回去吧，师兄？”
握着他的手却不肯松开。
何归瞥了一眼，抿唇道：“可以松手了。”
唐三敛眉，作没有听见，问道：“你何时离开？”
“一会儿。”
手上的力道又紧了一分。
他不舍。
“为什么要离开？唐门不好吗？”
何归静静地看着唐三，平静无波的脸上看不出是何情绪。片刻后，他往向崖底，冷声道：“好坏……都不是我的归处。”
他不属于唐门，或许……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唐三怔了怔。
“阿归！”
两人一齐抬头，来的人竟是唐垚。
唐垚面露欣喜，“我就知道你没事！阿归你怎么不回唐门？我已经查出下手的人了，就等着你回来我们一起解决呢——阿归，这家伙是谁？”
唐垚的目光锁定在唐三抓着何归的手上，戾气爆起。他手腕一动，一枚暗器射了出去，逼得唐三松开了手。
又有数枚暗器朝唐三的各大要穴袭去。
何归神色微凛，心中腾起不悦，出手将暗器拦下。
他冷声道：“这是师弟，你不能动他！”
“好好好，我不杀他，阿归你别生气，我们回去吧？”
阴沉地暼了一眼唐三，转向何归时又恢复了旭日温和。
“不回去了。他是我救命恩人，你以后帮我多照顾些。”
“你说什么？！”唐垚飞身上前，想要抓住何归的手，却被他躲开。
唐垚愣了愣，旋即苦涩道：“即便在这里，你还是要选择漂泊？”
何归眉间的冷意散去了一些，“我要找的不是这些。”
“那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我去帮你！”
何归摇头。他不能说，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他的记忆不完整，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哪里是他的家，他在追求什么。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会穿越不同的世界，去寻找缺失的记忆，寻找……某个人、某个真相。
“那我和你一起走！”
何归反问：“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
唐垚是内门长老的儿子，哪能说走就走。而他不同，他只是一个普通内门弟子，而且现在已经死亡。
看着唐垚看唐木师兄的眼神，唐三此刻才意识到，唐垚和唐木师兄不是感情好，而是……唐垚喜欢唐木师兄。
原来对男子也是可以有这样的感情吗……
他不由自主地向何归看去。
唐三扬笑，“师兄，离别前可以抱你一下吗？”
对上他眼中的灿烂，何归怔了怔。
“呵，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吧。”大概是不可能了。
“师兄还会回来？”
“会的。”
他还要回来……跳鬼见愁，这个地方对他有一种吸引力。
“好，那我等着师兄。”
唐三没有看见，唐垚逐渐阴沉的眼睛。
?
两日后，何归悄然消失了。
唐三在后山等了整整一天，都没有第二人来。直到夜晚降临，他才接受何归已经离开的事实。
这一晚的月亮极其圆满明亮，漫天的星星热闹非凡，如此美的夜晚，他只能一个人欣赏。
唐山说不出那是什么感受，孤独还是失落？
是身边少了一个人……
唐三低头苦笑。
自己度过了十多年这样的夜晚，却第一次觉得是这么难挨。师兄数日的陪伴竟能够让自己忘了以前的习惯，唐三啊唐三，你什么时候这么依赖了？
心里空了的那一块，有点冷。
他转身朝山下走去。
既然毫无睡意，那就钻研功法暗器吧。
?
唐垚妄图想找到何归，可是却一点痕迹都找不到。直到第三天，内门突然发起大动作，彻底搜查整个唐门。唐三潜入内门，才知道是一个长老的女弟子在夜里被杀了。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口，也没有中毒，却离奇身亡。
唐三猜测，这大概是师兄的手笔，只是他想不出，唐木是如何杀的人，居然如此神不知鬼不觉。
唐垚去看了尸体，回来后表情阴晴不定。
是阿归……他的异能还在……
?
十年后，鬼见愁。
已是成人的唐三站在悬崖之上，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喜是忧。
恍惚间，他想起了那日师兄站在这悬崖上的一幕。师兄的背影望着飘渺不定，好似下一刻他就会跳下悬崖……当时的他又惊又怕。
他看不透师兄。
师兄说会回来，可是这些年来他根本没有回来过……
这佛怒唐莲……他还企盼着拿给师兄看一看，当做……报答。
唐三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过去种种此刻交织在心口。
来了……
……
何归在外门听见风声，便迅速往鬼见愁赶来，看见的，却是唐三跳进鬼见愁的一幕。
目光一凝，他下意识地伸出手。
“师兄……”
唐三凝视着忽然闯入视线的何归，缓缓笑开。他心里最后的遗憾填补了。
唐三的身影很快被吞噬殆尽。
“你是……唐木？”
大长老看着来人惊疑不定。
何归呆住片刻，唐三坠崖的情景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心底有一串火苗蹿起。
但他神色间一片平静，丝毫看不出异样。他微笑着：“是我。多年不见，长老们可还安好？唐垚呢？”
唐垚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此时此刻，他一点都不想面对何归，他很清楚，他惹怒何归了。
然而何归点名，所有人自动的让开一条道，唐垚整个人被暴露了出来。
“阿归……”
他解释的话还未说出口，何归的暗器已经到了。暗器入肉，唐垚的胸口绽放了朵朵鲜花。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何归淡淡道：“唐三没有偷内门心法，《玄天宝录》是我给唐三的。所以，我才是叛徒。”
何归往后退了一步，“唐垚，”
唐垚心生绝望：“阿归……”
“你陷害唐三，我放过你，不取你性命。从今往后，我们再无瓜葛。”
他纵身一跃，无所畏惧地向鬼见愁深处掉去。
眼前的一石一草渐渐褪色，取而代之的是那双银红异色的眼睛。
又来了……
那道声音在说：
“……你决定好了？”
“……这或许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孤可以护你一缕魂不灭。”
“祝你好运……”
你是谁……
我……是谁？
何归闭上了眼。
我来自何处？
我归往何处？
何处……是我的归处？
——
这里是斗罗大陆。
在这里，每个人都有一种叫“武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