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蓝的父亲无意中问起他的家境。他正踌躇着该不该如实相告,蓝漫不经心地接过去,说,有什么好问的,不过是一个乡民子弟。他平日习惯了蓝对他贫穷出身的抱怨,但没有料到,在她的家人面前,她也不替他维护这点男人的尊严。一桌人正尴尬着,小词突然笑着插了一句:我们班里那些从乡村考进来的同学,人都像郑惠哥这样聪明又善良呢。他诧异地去看小词,想用眼神,对她表示一份感激,却是被一旁的蓝,不满地踩了一脚。他即刻正襟危坐,不敢在蓝面前,再出丝毫的差错。那顿饭,吃到一半,蓝的父亲,便一推碗筷,不再陪他。他在蓝的示意下,正举起酒杯,准备敬这个威严的男人一杯,没想却是因此又遭了一次尴尬。他讪讪地放下酒杯,听着蓝喋喋不休地埋怨他得罪了父亲,再一次觉出自己的无助。又是小词,闲闲地说了一句:爸爸总是这样,吃饭如此快,从来不等任何人。说完后也不看他,自顾将电视调到一个喜剧频道上,且很快地,旁若无人地边笑边吃起来。而他心内飘忽的一丝孤单,在小词明亮的笑声里,突然地便像有了归处,悄然隐匿了。
他是在快要离开的时候,将随身带着的一块玉,送给了小词。是趁了蓝不在的空隙里,他走到阳台上去,站在小词的背后,轻声说:小妹,这个,送给你。小词正哼着歌,给开得明艳的花儿浇水,听他唤她,转身灿烂一笑,接过玉石,并不说什么,又继续浇花了。他静静站了片刻,知道那一个谢字,对这样一个纯净可爱的丫头,是不必说了。
…2…
他与蓝的爱情,到毕业的时候,开始出现裂痕。不管他怎样苦苦地哀求,蓝都执意要回自己的岛城,又讽刺他说:你们那个破败落后的古城,怕是只有你这样没追求的男人,才肯回去的吧。他一个人在蓝走的那天,喝了许多的酒,醒来后便给父母打电话,说,原谅你们这个不孝的儿子吧。他很快地坐下一辆火车,赶去了岛城。他以为蓝会为他这样的壮举,感动:毕竟,他是家中的独子,而且,父母年事已高,需要他来照顾。但蓝却是看着他少得可怜的行李,笑道:你这样白手起家,何时才能有钱,让我过上你许诺的幸福生活?他将蓝拥入怀里,苦涩低语:蓝,相信我,不会远的。
蓝终于没有等到他能成为一个有出息的男人,便甩手爱上了一个富家子弟。蓝带了新的男友让他死心的那天,正是他的生日,他一个人去小酒馆里喝了许多的酒,出来后看见对面吵嚷的车站,突然便想回家。买了票后坐上火车,不过是十几分钟,他便闭眼睡过去了。迷惑中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将他猛地推开。疼痛中睁眼,发现自己竟是躺在了地上,邻座的一个粗壮妇人,正朝他破口大骂。他这才知道,自己几次在睡梦中歪到了妇人的身上,而且,吐脏了她的衣服。他想开口道歉,嗓子却是焦灼得厉害。欲起身去洗手间,竟是连丝毫的力气也没有。头,似乎要炸开了,他在一群人的冷眼旁观里,用拳头猛烈地砸向脑袋,却是被一双手,轻轻拦住了。他抬起头来,看到穿了制服的秀气女子,竟是小词。
在乘务室里,喝下一杯花香缭绕的热茶后,他和小词,才在火车的哐当声里,断续地谈起彼此。他这才知道,小词没有考上大学,但因为好强,不愿再花继父的钱去复读,便在姨妈的帮助下,来火车站做了一名乘务员。与蓝的分手,他在小词的面前,只轻描淡写地一点即过。小词也没有多问,却是在提到与蓝的关系时,眉眼里略略有了笑意,说蓝对她和母亲比以前好了,也常寄钱给家里,或是给她买一些漂亮的衣服,似乎,年底她就要结婚了。
这最后的一句,让他刚被小词的一杯热茶,温暖的一颗心,即刻结了冰。他在上升的氤氲热气里,看着对面小词一脸掩不住的喜悦和幸福,突然便将心一横,凑前说道:小词,看在以前我和你姐姐的关系上,能不能帮帮
忙,借些钱给我?
…3…
他没有想到,小词连犹疑都没有,甚至,也没有问他用钱做什么,又何时能够还上,便在两天后,将8千元钱,打入他的账户。他知道这必是小词上班一年里,辛苦攒下的一笔钱,或许,朝家里要了一点也不一定。这让他的心里,浮起一丝夹杂了罪恶的快感。他无法让蓝体会到失去爱情的尖锐的疼痛,那么,从她的家人那里,骗到一份补偿,亦不为过吧。
他还是许诺小词,半年后,一定连本带息地还给她。小词只是抿嘴笑笑,说,郑惠哥何时再回家,带我一起去吧,我最喜欢你们那个山清水秀的小城了,每次车经过那个小站,我都希望火车出一次故障,我可以下去走上一圈呢。他看着小词眼里流转的一抹温柔,突然开口问道:小词,为什么你的姐姐,就不像你这样,心灵纯美呢?小词在这句话里,飞红了脸,又娇嗔白他一眼,便一转身,跑开了。他看着小词瘦削的背影,还有依然可爱的马尾,第一次,觉着岛城的天空,如此地清透洁净。
他请了假,专门陪小词去了一趟湘西的小镇。小词像个孩子,在山野里采了大把的野花,编成五彩的花环,戴在头上,又俏皮地歪头问他:美吗?他笑说:当然,还有谁,能比小词更让人喜欢呢?这句说出来,不只让周围干爽的空气,变得略略粘湿,似下了一场暧昧的小雨;亦让他自己,心内吃了一惊。他想,玩火者,必****,而自己,是到了当止步的时候了。
但小词,却是在回去后,多次恳请他去家里吃饭。他拒绝了几次,后来终于拗不过,只好去了。推门进去,才发现,蓝竟是也坐在饭桌旁。他转身想要逃走,却是被小词一把拉住。他的手,被小词温热柔软的掌心,紧紧地握住。那一瞬间,他有些恍惚,似乎又回到几年前,第一次来做客时的场景。只是,时光怎么像个爱做恶作剧的孩子,嘻嘻笑着,便将他身边的女孩,由蓝换成了小词?
但那顿饭,他却吃得格外地香甜,只因为,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那么骄傲的蓝,也有黯然神伤的时候。而这样的报复,于他,却是轻而易举地,便实现了。
…4…
他知道小词是爱恋上他了,但也清楚,小词的价值,也只是到此为止。他很快地办理了离职手续,将所有东西,都托运到早已联系好的北京一家新的单位,而后便坐上了离开岛城的长途汽车。到北京后,他首先不是去接行李,而是将手机号码换掉。拿到那个连自己都陌生的号码时,他拨通了自己原来的手机号码,听到里面传出一句面无表情的答复,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他接连听了3遍,终于长长舒了口气,笑着挂断了。
半年后的一天,他给家里打电话,母亲突然问他,你是不是有个叫小词的朋友?他很艰难地点头说是,母亲这才笑道:我一看这个女孩就是个好人,值得结交,她来了一次,看见我和你爸身体不好,硬是留下500块钱,还不让我们告诉你。他的心,像有一个刀片,冷冷地划过,疼痛,丝丝分明。他又问母亲,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或者,是什么东西?母亲想了许久,才说,记得是有一块小小的玉石,但因为时间太久,也不知被随手扔到哪儿去了……
他挑了周一,坐上从湘西到岛城的那辆火车。他在来来往往的女车警里,找寻着小词,可是,他等了7个小时,也没有看到她。失望之下,他小心翼翼地问一个乘警,这辆车上,叫小词的一个女孩为什么今天没有来上班?乘警不耐烦地丢给他一句:我们现在是随时组合的方式,没有谁会长时间地跑一个线路的,我都不知道明天车会开到哪里去,哪管得了别人!他在乘警的冷言冷语里,转身看窗外熟悉的岛城。他曾经为了一份不值得的爱情,义无反顾地奔赴到这个城市。而今,当他终于寻到真爱的时候,岛城,却是将他无情地抛弃,且连爱的踪影,都遍寻不着。
他在车站附近,将8千元钱,打入小词的账户,而后再一次踏上岛城到湘西的火车。他知道这趟车上,或许永远都不会再遇到小词,但他还是愿意,沿着记忆的铁轨,重新走一次。这样,那个纯真善良的女子,便会永远地被他记住。
而爱,一旦记住,便是一生。
夫妻是锅麻辣烫
有着松柏一样气场的男人,叫米汁;像出笼馒头一样热气腾腾的女子,叫白小味。
米汁有份旱涝保收的工作,人也爽朗灵活,小段子能讲得满场人哈哈连天,业余爱好打球,擦边球似有神助。小味脸蛋秀丽,手脚麻利,唱起歌来有专业水平,尤其是那首“泉水叮咚”,她一叮咚,听的人就不知是在天上还是人间了。
有一天,机遇让喜欢篮球的与喜欢唱歌的,目光对接了一下,两颗心,花一样开了。此后,两人对上面一句话不说,也会“怦怦”地心跳好一阵,有的时候,只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来幸福。叫米汁的,开始心甘情愿为对方负重,分对方忧患,更蹊跷的是他好像一夜之间就成了诗人,过去写篇二三百字的作文,也要逼半天,逼出了手也总让老师皱眉头,到这时候,一时三刻就来韩(愈)潮苏(轼)海,还读了对方心醉。白小味呢?自从对接了他的目光,脸蛋更红润,头发更别致,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说“你真坏,真坏”这样的颠倒话,从来被家人宠在怀里的她,现在,男的打个喷嚏,也会有“感冒灵”递过去。比如吃饭这样的事,本来再平常不过了,当他们两双筷子伸进同一只菜碗,明明是碗青菜,也会有猪肉滋味跑出来。
恋情好比“红富士”,又甜又香,咀嚼起来,也脆生生地可口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