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苏天赐文集三:附:苏天赐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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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十一、信步与回眸苏天赐在马年的新春即将到来之际以“信步与回眸——苏天赐艺术历程油画展”为标题在南京博物院和广东美术馆举办个人画展,这个标题本身也表现出了他,一位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做人的一贯品质。正因为他在平凡的生活中创造了艺术的辉煌,因此,他的成就也就更值得他自己和大家去回眸;更为可贵的是他总是以一颗平常之心去对待自己业已取得的辉煌,也正因为如此,他也就能够更加坚定地信步向前了。

沁人心脾的诗性油画——赞苏天赐的油画艺术

朱伯雄

中国文人作画自古讲究抒写心意,所谓“瞻外形以得神理”,无非为了表达“胸中块垒”,让内心的感受畅抒于笔端。那么,客体形象在这些文人看来,乃是一种中介物,它被画家选入,须参载画家之“意”,而“意”则存于心,心之意乃缘物而起,于是在抒写之不足,往往欲于诗,故文人画素来与诗有不解之缘。只有两者相通,才能使画之意境深远,寓画于象外,使艺术具有“畅神”、“寓意”、“自娱”和“摄情”的功能。这方面在有素养的中国画家中是可以俯拾即有的。

油画,自被引入中国本土后,能否具备上述民族特质,曾被一些油画家下过研究功夫,其中在实践上较突出的,应首推艺术大师林风眠。令人惋惜的是,正当他创作的旺年,却被国内左的政治文化所摧折。此后他蛰居香港,闭门谢客。不过据知情人谈及,他曾有四个得意弟子,无论从艺术思想,还是人生品位上都让林先生感到满意,笔者所要介绍的,即是今已年届72高龄的江苏画家苏天赐。

苏天赐是我国当代油画大师中一位沉寂的天才,何以说他“沉寂”?据他的学生说:

苏老师一向甘于寂寞,不尚在艺术界抛头露面,大半辈子仅以惊人的勤奋,探索着中国油画的单纯而富含诗意的特殊风格。几十年来,从他接受林风眠的艺术思想影响起,没有被各种一时风光的艺术潮流所蛊惑,潜心地研究中国古代艺术的精髓:钻研摩崖石刻,勾临周秦铜器纹饰,收集民间年画,摹写宋元山水,尤其对明清以来的写意山水与人物花卉,心驰神往,孜孜揣摩,并从壁画中颖悟其象征的寓意。长此以往,经年累月,苏天赐的个人油画风格渐变得更富华夏意趣,诗情满溢,油画色彩雅而不俗,颇有抒情性。

他善于运用传统的线条笔触,人物略加变形,形象修长而恬淡,所绘少女,脉脉多情,略带一丝愁绪,展现出一种典型的东方女性的情愫,抒写的山水风景,视线开阔,疏朗淡泊,别有一股东方人情怀,让人感到亲切,令人怀旧。在苏天赐大量展出和发表的作品中,你几乎找不到一点激励的帅气,它们都显得那么平实,简朴,油色浓而不艳,读来使人心境旷达而不郁闷。当年林风眠与赵无极参观他的油画作品后,给了他一个恰当不过的英语词:

delicate(纤细而精美的感觉)。

苏天赐在油画创作生涯中所摸索的路子是始终一贯的,他从不因为求名达,而趋炎附势去追求不属于自己天分的风格。从他于1948年为林风眠的爱女蒂娜所画的一幅肖像起,直至现今所绘的那幅独具匠心的《漓江》(1992年),可以见出他那矢志不渝的抒情性油画风格。这些作品在都体现了一种有感而发,是在饱经感受时产生的内心冲动下所绘成的笔端结晶。这位老画家在近期的作品上,用笔更显得凝练了,一种传统的表达方式通过洗练的运笔与点色来抒发艺术家深藏于内心的诗的意趣。赏析他的画,令人寻味,容易产生民族与乡土的感情共鸣。这和当今某些矫揉造作的中国新油画的色块制作方式,形成多么强烈的对照!林风眠非常珍爱苏天赐为他女儿所绘的那幅肖像,一直保存到1978年离开内地时,才把画还给苏天赐珍藏,而他自己的大量作品未能在“文革”中得以保存。

苏天赐是广东阳江人,自小敏感于瑰丽变幻的大自然,他曾在自己的回忆录中谈及他童年和少年时代对于一草一木的深情厚谊,并如何激励他热爱上绘画艺术,从而决定了他以后的事业。为了寻求大自然的美,数十年来,他的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彩笔记录下不知多少使他激动的景物,所以,在他的油画中,风景画一直占据着很大的比例。苏天赐可以称之为一位抒情的风景画家,一名诵唱锦绣江南山水的歌手。他那娴熟的油画细笔调,把江南山光水色描绘得比大自然更美,更富有诗意。他全身心地投入于自然的怀抱,寂寞耕耘,这在老一辈有成就的油画家中是不多的。近些年来,苏天赐企望探索出一种更富个性的形式结构,他必须探求更多善于传达传统情感的油画语汇,以期获得新的艺术神韵,这就更需要付出精力,默默无闻地深入祖国的山山水水之中。

与潘鹤等摄于2002年在广州开个展时举办的研讨会会前苏天赐的不求闻达,并不是不关心祖国的飞速发展的经济面貌,而是在油画这门外来艺术样式上寻求东西方表达方式的融合。这一点他几乎与当年林风眠所思考的相同,但由于时代不同,林风眠当年所看到的祖国坎坷动荡,而现在苏天赐所遇见的是在信息社会中不断碰撞着的东西方艺术的交流。如何走民族油画的路,这是一个全新的课题,用他自己的话来判断,即应当在“内外两面,都和世界的时代思潮合流,而又并未梏亡中国的民族性”。苏天赐冷静地看到了这点,他对于某些艺术家忽视民族情感不屑一顾。为此,他曾感慨地说过:“我出生得太迟了。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自己的追求。

现在欧洲的艺术家们想创造一个上帝还没有创造过的世界,他们是无可非议的。但是,我们要追求什么呢?这需要用理解去感受,而不是用情感去理解。我是属于上一代的,只能做以前的艺术家所做的事:赞美上帝所创造的大自然。我从小爱看树发芽、草发绿,感到大自然的一切都充满了生命力,它使我忘掉了一切人间的烦恼。现在,我更是越来越感到未被破坏的大自然的可爱了,离开了大自然,无论怎样现代,世界都是可怜的。”这一席话,也最好地说明了苏天赐对于艺术的真挚追求。

生命的律动与震颤——简论苏天赐先生的油画艺术

刘典章

据考察,油画这一舶来画种传入中国,迄今已有300余年历史(有实际意义的发展阶段实为近100年或近40年的事)。经过几代艺术家的努力,目前已成为当代与中国画鼎足而立的大画种,并正以自己坚实的写实功力和多样化的艺术形式步入当今世界艺坛,日益引起西方世界的注意。画家们回顾和俯瞰中国油画发展演变的历史进程时,谁也不会忘记曾经为中国油画作出卓越贡献的老一代艺术家徐悲鸿、刘海粟、林风眠以及吴作人、董希文、吕斯百、吴冠中……苏天赐先生也是属于这一层面的一位很有成就的前辈艺术家。他们的一个共同点是:既是当代中国杰出的艺术家,又是倾毕生精力辛勤耕耘的教育家。若无他们的授业、启迪,也许中国油画至今还处在一个幼稚的阶段。

苏天赐先生1922年出生于广东省阳江县,1943年考入重庆国立艺专入林风眠画室,是林风眠先生的得意门生,毕业后曾应邀留在画室与林先生共同执教一年余。因此,他们之间有着非同寻常的师生之谊。苏天赐先生对林先生的人品、学问、艺术思想有着深刻的理解与领悟,并为苏先生日后的艺术道路产生深刻影响。可以说苏天赐是林风眠先生中西融合之路的真正继承人和身体力行者。如果说林风眠的中西融合论所取得的艺术成就主要体现在他的彩墨世界的话,苏天赐先生则在油画方面开花结果。苏先生在回忆自己的艺术生涯时曾说:“由于得到林风眠先生的启导,我遵循着这样的创作原则:热爱生活,热爱自然、忠于感觉,融合中西传统精粹,探寻自己的创作道路。”的确,先生正是这样走过来的,他不是简单化地以牺牲自我为代价去模仿林风眠,而是领悟其精神走自己的路,因而创立了具有鲜明个性化特征的中国风格油画语言。林风眠教育思想的成功也正在于此:尊重每个学生的不同个性,进行启发诱导式的教育。苏天赐的成功,也正在于他既不盲目地模仿老师,也不照抄西方的某一大师。

笔者曾有幸于1950年在山东大学艺术系从师苏天赐先生学画两年。当时同班30余人,无不为先生高超的写实技巧、深刻的艺术见解、循循善诱的启导式教学所折服。

先生是大家心目中最佩服的导师。先生平日讲话不多,却极真诚,为人质朴无华,却思维敏锐,处处现出独特的见解和聪明睿智。可惜我们当时年轻无知、尚不能完全理解先生。

随着时光的流逝,几十年过后,笔者纵观当今画坛的风云变幻,流派演绎,回过头来再重温先生的教诲,思索先生的一贯的艺术追求,颇有所悟。昔日遭受极“左”思潮否定与批判的林风眠先生的艺术,它的价值已为画坛重新认识,不求闻达,默默耕耘的真诚艺术家苏天赐先生,也如潮退珠露,日益为人们所重视。改革开放,新潮崛起,艺术界曾为勇敢的弄潮儿的开拓精神所震颤。其实早在1940年代,苏天赐就是一位革新派的弄潮儿。也正由于此,他于1950年代从杭州被调到了青岛山东大学艺术系任教,算来苏先生可谓是当今开拓者的一位先驱了。

2000年总的来看,我以为苏先生是一位观念全新的艺术家,一位外表冷静,而精神如火一样炽热的艺术家,他的艺术具有鲜明的时代感和表现主义特征,是一位大自然的歌手。

他具有非凡的写实技巧和驾驭油画艺术语言的大手笔,但这决不是以再现客观对象为目的的写实主义,而是重主观、重感情、重表现的写实主义。法国艺术大师罗丹、科罗、凡·高、雷诺阿、莫迪利亚尼均对他有很大影响。但他又不是简单化的照抄照搬,而是吸收其精华,融进自己的血液,为开辟自己中国风格的艺术道路服务。苏先生在青少年时代,曾师从岭南画派的一位老师学习中国画。酷爱倪云林、石涛、八大山人的艺术。

1940年代又热衷于研究青铜器纹样和汉墓壁画、石窟佛像等等。从汉墓壁画用笔简捷飘逸中得到启发。“追求一种清新的风格,试图从用笔和画面肌理的对比效果去描绘人物,力求达到活泼的生命之表达”。早在1940年代创作的肖像画《蒂娜》和《黑衣女像》

即是这一风格的代表作。他在一篇文章中写道:“我倾心于西方的求实精神,更珍视我们民族气度宏大的浪漫精神和富于表现力的艺术方法。”但他又穿插于东西方之间,像蜜蜂一样采集上乘原料为人民奉献出最优质的蜂王浆。正如他自己所说:“我近年多画风景,我每一幅画的立意,都有东方和西方的成分,有时是东方的情趣,西方的实感,有时是西方的缤纷,东方的空灵。”

苏先生油画艺术的另一个特征是它的抒情性、写意性。在他笔下的江南水乡、太湖景色、山村农舍、花卉肖像,无不倾注着画家对大自然生命的爱恋之情。情凝于笔端,一泻而出,仿佛一首首小诗,轻松自如,一气呵成,决无任何的雕琢之气,既达到了油画色彩对比的响亮效果,又融进中国画“写”的随意性特征,色调优雅而丰富,层次分明又融为一体,特别是线条的运用,赋予了画面一种通体皆灵的神韵。作品告诉人们的,并非那种浅层次的所谓立体感、空间感、质量感,而是一种更为深层的文化内涵,透过气氛、情趣、情调、境界、韵味的渲染,表现出大自然生命的律动,一个东方艺术家美学理想的世界,经过高度净化和纯化了的可以忘却人间一切烦恼与污浊的诗的世界。而这正是作者灵魂的震颤与物化。

先生是人所共知的品德高尚的艺术家,毕生甘于寂寞的探索者,被埋没的天才。

这与他与世无争、超然名利之外的处世态度不无关系。对他来说,唯一重要的是攀上那艺术的高峰。他埋头于油画事业,数十年如一日,虽年已七旬,锐气不减当年。

1987年初,66岁高龄的先生怀抱学子般的求知心态开始了他的欧洲之行。先生在巴黎这座艺术的圣都,会见了他的挚友赵无极先生,花了九个月的时间,进出于罗浮宫和蓬皮杜艺术中心等博物馆,细心揣摩大师们的油画原作、流连忘返,如痴如醉。他发现原作与印刷品之间差距竟是如此之大,而过去的国内学油画全凭这些印刷品啊!

回首往事,他不无感慨地说:“我晚来了二十年。”先生在这里成功地举办了个画展,以一位东方油画家的建树和特质,受到法国评论界的高度评价。回国后,先生给我看了他的一批近作,与他早、中期相比,又是一个新的面貌和高度。我禁不住欣喜地暗自思忖:先生油画艺术另一个更高层次的发展阶段又拉开了帷幕,可以预期,它必将在中国油画史上写下新的一页。

最后,让我引用一段林风眠先生早在1930年代讲过的话,以结束本文:

“目前东西艺坛之关系日趋密切,此后艺人之眼光当不能以国门为止境,而派别之争亦不宜以内讧为能事,所以我们觉得新时代的艺人应具有世界精神研究一切民族之艺术。”

“……艺术最大之天职为创造,艺人毕生之努力皆当以此为最后目的!”(林风眠《艺术运动社之宣言》)1991年6月16日。

沉寂的天才:访我国着名油画家苏天赐教授

裘沙。

1989年4月,我和伟君沿京沪线南下,到南京艺术学院去拜访我的老师——苏天赐教授。他去法国考察一年,回国后几次来信,叫我们去畅叙一番。

现在,我们终于坐在他新居的客厅里了。先生午睡之后,精神饱满,就畅谈起西欧之行的观感来,又播放他亲自拍摄的世界名作的幻灯片,供我们欣赏。而我尤其想一睹为快的是苏先生自己近年来的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