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新民”教育思想与教育论著选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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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上南皮张尚书论改书院课程书 光绪二十二年(1896)

窃惟西国学校,种类非一,条理极繁,而惟政治学院一门,于中国为最可行,而于今日为最有用。其为学也,以公理(人与人相处所用谓之公理)公法(国与国相交所用谓之公法,实亦公理也)为经,以希腊罗马古史为纬,以近政近事为用。其学焉而成者,则于治天下之道及古人治天下之法,与夫治今日之天下所当有事,靡不融贯于胸中,若集两造而辨曲直,陈缁羔而指白黑,故入官以后,敷政优优;所谓学其所用,用其所学,以故逢掖之间无弃才,而国家收养士之效。

中国向于西学,仅袭皮毛,震其技艺之片长,忽其政本之大法,故方言、算学、制造、武备诸馆,颇有所建置,而政治之院曾靡闻焉。今夫此学非西人所自也,吾中国三代以前不必论,后此若汉之长沙、子政、武侯,秦之景略,后周之王朴,宋之荆公、夹、永嘉,元之贵与、明之姚江,国朝之梨洲、亭林,皆由此道。或当时行其所学而大效,或后世用其言而益大效。今之学者既务于破碎无用,其鼓箧之始,即未尝以治天下为己事,故于今古治乱、中外强弱所以然之故,漠然曾未动其念;授之以事,则昏然不知其所当有事,外侮日迫、内治曰隳,则然莫识其所由。士夫不讲此学,则市侩弄舌而横议之;中国不讲此学,则外夷越俎而代谋之。夫使市侩外夷之言果有当于措治,则亦岂有所厌恶而必为是摈斥哉无如此辈者,于吾古人之义理一无所习,于吾中国之情势一无所通,则其言也必窒碍不可行;非不可行也,行之不以其道也。故日本变法以学校为最先,而日本学校以政治为最重;采泰西之理法而合之以日本之情形,讲求既熟,授之以政,是以未及十年而兴焉也。今海内大吏,求其通达西学、深见本原者,莫吾师若;求其博综中学、精体要者,尤莫吾师若;故为今之计,莫若用政治学院之意,以提倡天下,因两湖之旧而示以所重。以《六经》、诸子为经(经学必以子学相辅然后知《六经》之用。诸子亦皆欲以所学治天下者也)而以西人公理公法之书辅之,以求治天下之道;以历朝掌故为纬,而以希腊罗马古史辅之,以求古人治天下之法;以按切当今时势为用,而以各国近政近事辅之,以求治今日之天下所当有事。数事并举,则学者知今日之制度何者合于古,何者戾于古;何者当复古,何者当变古。古人制度,何者视今日为善,何者视今日为不善,何者可行于今日,何者不可行于今日。西人之制度何者可行于中国,何者不可行于中国,何者宜缓,何者宜急。条理万端,烛照数计,成竹在胸,遇事不挠。此学若成,则真今日救时之良才也。今之废课卷而用日记,废评列而用讲授,可谓黜弃枝叶、妙探本原者也。虽然,两湖诸生固非若髫龀之子,未堪操觚,其斐然有述作之志者殆不乏人也。学非一业,期于致用;言非一端、贵于可行。启超以为所设经学、史学、地学、算学者,皆将学焉以为时用也;故时务一门为诸学之归宿,不必立专课而常贯于四者之中。其经学、史学、地学、算学,则为日记以督之,以验其学业之勤惰;其时务一门,则为课卷以考之,以观其学识之浅深。讲时务而无四者之日记以督之,则无以正其本;讲经史算地而无时务之课卷以考之,则无以征其用。二义并行,本末咸备,体用具举,庶于西人政治学院之规模稍有所合,计其成就必有可观。且时务一门无专书可以讲授,必事事推原经史。则侵彼两院之权;苟非如此,则专门之西学既非所谙,洋务之澜言又非所屑。登堂缄口,未知所裁,敬陈区区,或见采择。

(《饮冰室合集》,文集第一册,上海中华书局1941年版,第104-10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