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稻香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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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水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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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顺家院前的柳树在风中慢慢地摇曳着,不紧不慢,很有规律节奏。柳树下的石头上有时会站着几只鸟儿,也说不出叫什么名,只知道它们的毛色是褐色的。这些小家伙们站在那儿,一会儿弯一下头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你,一会儿又打理自己翅膀上的羽毛。安顺家的猫经常会扑过去,把那群小家伙们吓得飞了很远,有几只还会掉下几根羽毛。猫看着它们飞远了,就自己趴在石头上,显得很舒适,尾巴稍微动了动又放了下来,闭上眼睛睡上一觉。

学校那儿又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整齐而有力,可以传遍整个村庄。安顺也在教室里,但他却没有在读书,只是看着窗外的景色。他看到了自家的稻田,还看到了院前的柳树。田埂上时不时走过一两个扛着锄头的人,他们声旁都是绿油油的菜地,里面种了许多东西。上次安顺和他的伙伴们去偷摘,就有西红柿、茄子、黄瓜、小白菜等等,一共是有七种蔬菜。有时望过去,一绿一红、一绿一紫,很是漂亮。稻田里的水稻都还没有成熟,也都是绿的。倘若是秋季,那稻田看去是金黄色的,尽是成熟的稻子,走近一点就可以闻到很美的稻香,顺风的时候也可以闻得到。

“安顺。”陈春芳走到安顺身边叫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哦...老师...”他吞吞吐吐地回答道,不知道心里已经多么忐忑了。“认真读书,别老走神。”陈春芳用书本轻轻地敲了下头,“再被我发现,你就要站走廊了。”安顺听了,他马上乖了起来,赶忙答道:“知道了,知道了,谢谢老师提醒。”陈春芳听完很满意地走到别处去了,安顺也很认真地读了起来。

水露的位置离安顺不是很远,就隔着一组,安顺坐在第六排,水露坐在第二排。水露坐在另一边上,看着笑,只是她用手捂住了,安顺看不到罢了。

水露家是在另一个村庄,离这里有点远,若是早上九点多出发,也得要十点半左右才能到。水露一直坚持自己走,而且她从来不会迟到,倒是本村的孩子都有迟到过。水露的衣服大多是母亲水月帮她做的,只有少数的衣服是上街买的,她最喜欢的就是那件蓝布花衬衣。至于水露的名字嘛,是怎么来的,就是水月也有点说不准,只记得是一天早晨看见了野草上的水珠,才取她这个名字,至于有什么含义,水月也忘了。对于水露的父亲,人们也是浮想联翩,有的说是跑城里去了,有的说是早下地见阎王爷了,还有的说跟别的女的出省跑了。安顺很反感听到大人在背后谈论水露家的事情。

水露写得一手好字,跟水月的指导是离不开。水月很早以前就有专门练过字,她的父亲注重她的书法。书法老师是她父亲请来的,说是朋友,写的字也是非常好看,就教了水月几手。之后,大部分都是水月自己练的,她说自己以前每日都练,除了吃饭、睡觉不练以外,其他时间大多是在练字。接下来水月又传授给了水露,教她写字的技巧,水月教的不多,只是些偏旁部首和一些例字。“师傅引入门,修行在个人。母亲经常跟我说这句话。”水露告诉安顺,自己现在的成绩和母亲的教导是很有关系的,她一直非常感谢母亲。

“叮铃铃!~叮铃铃!~”急促的敲铃声才把安顺从“回忆”中叫醒过来,“竟然想着想着睡着了?!”他有点恍惚,闷了闷头,又问了问同桌,才知道自己睡了一节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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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顺还是有点迷糊,他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梦里了。

“我真的睡着了?”他又问同桌,同桌显得不耐烦地翻了下白眼,又用力捏了他胳膊一下。“哎呦!你干嘛啊?”安顺骂道,一边又摸着胳膊,“你看,你不就在现实吗?别恍惚了,你就是睡着了,老师叫你都起不来,就饶了你了。”同桌说道。安顺拍了拍自己,实在不敢相信。

水露看到安顺醒了,用她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安顺。安顺也看到她了,就是水露不说话,安顺都知道她的意思。像这次,她就在问安顺:“梦见了什么?糖块吗?”。安顺与水露在班上几乎不说话,只是用眼睛看着对方,默默地,又会把头转回去。水露跟安顺又是只会在河岸边相遇,安顺一般都在吹着树叶或是吹着口哨,水露就在一旁听着,听着音乐里包含着什么,是悲伤,还是快乐。有时灰鸟会躲在芦苇丛里,也用他的木笛吹几首曲子应安顺,安顺一听就乐了,吹得更来劲。

安顺经常在下雨时回想起水露。他看着院前的柳树被雨水滋润,听着雨水击打地面的声音,仰望灰蒙蒙的天空,望着远处看不见的山,心里却是想着水露的。水露她们村还好吗?应该没事吧,她没有在外面玩淋了雨吧?

安顺曾经在钓鱼时碰到过水露,她正在土路上走着,和几个女孩子一起。她们看到安顺在钓鱼,还过去看看在钓什么。安顺目不转睛地盯着池塘,那池塘里的鱼们似乎也在盯着他,等了十几分钟了也不上钩。安顺有点乏了,就在一旁躺下了,那几个女孩就在池塘边看着鱼竿。“水面有动静了!”一个女孩惊叫了起来,安顺一下子爬起来,抓住鱼竿,拉起来了一只很大的鲶鱼,手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它拉起来。女孩们看到鱼都高兴极了,直夸安顺厉害,安顺只说是安云教得好。水露也高兴,她只把高兴藏在心里,却又露在眼中。

池塘周围的芦苇和杂草在微风中飘荡着,有时还会飞过蒲公英,大概是从山里飞过来的。风吹着水露的长发,发丝在风中飘动着,在淡蓝色天空背景下,像是歌曲的谱子一样。安顺也不经意地看水露,水露也会看看安顺,她一直在看安顺钓鱼呢。

安顺他们升上了五年级,马上就要面临毕业了。这一天,早晨起来,安顺感觉异常的冷,像是在冰窖里一样,赶紧穿上了父亲的一件旧棉袄爬起来。他走到院门前,看着走过土路的人们一个个都穿得鼓囊囊的,再摸一摸窗台,窗台上面都是霜。秋天伴着落叶已经走了,走得很远;冬天带着寒冷来了,走得很近。安顺穿好厚衣服向学校走去。土路上没什么人,只有杂货店亮着灯,肉铺都把肉放在铺里,怕挂出来都给冻住了。安顺顿时觉得好寂寞,周围都没什么人,他开始有一些害怕了,赶忙加紧了脚步。整个乡村的人都不想出门,这天气那么冷,窝在被窝里最好,或者是用热水洗个手。

安顺到了校门前的时候,叶宏也到了,他们发现这一路上来,同学们走得断断续续的。“这天怎么突然间冷起来?这路上人都没有几个。”安顺对叶宏说道,叶宏看见安顺的嘴唇有点发紫了,“还用说呗,这不冬天到...了...”叶宏有点颤地说,“路上的人都...回家去了...这么冷......谁会出来?”安顺的脸已经被冻得通红,像柿子,叶宏也是一样。安顺又搓了搓手,就和叶宏一起进了教室。一进教室,他们顿时觉得暖和了许多。一直到了上课铃响了,安顺才注意到水露还没有来,陈春芳进来了,她的脸也是被冻得通红,但她戴了一副手套让她的手还是很暖和。“今天水露同学请假。”陈春芳对大家说,安顺心里又在想了,水露又怎么了?不会是生病了吧?陈春芳上了一节课,安顺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心儿想事去了。

到了放学后,安顺走在回家的路上,才听见几个女生说水露病了,病的不轻,躺在床上起不来。安顺听着觉得这冷风直接吹入脚底,不经倒吸一口凉气。

安顺最后一次看到水露,是在来年的春季。水露已经落下半个学期的课程,她的病一直不见好,母亲水月已经带她去了好多地方治病,什么方法都试了,但就是好不起来。安顺见到水露时,水月正搀扶着她走,慢慢地,一小步一小步地。水露还是穿着蓝布花衬衣。水露走到小河边,好像还能听见安顺的口哨声和灰鸟的笛声;水露走到池塘边,好像还能看见安顺的旧鱼竿和他钓到的小鱼儿。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就像是在昨天......

在那之后水露便再没有来上课,听说是被母亲带到外面去了,去治病。安顺现在只剩下的,是他无尽的回忆与伤感。晚风又吹过安顺家的院子,听着风中柳树摇曳,安顺又想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