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事功”教育思想与教育论著选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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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南宋中期的学术繁荣(2)

第一,对“太极”的不同理解。朱熹认为“无极”是“太极”的形容,借“无极”以说明“理”的无形,“无极而太极”即为“无形而有理”。他说:“周子所谓‘无极’,正以其无方所无形状,以为在无物之前而未尝不立于有物之后,以为在阴阳之外而未尝不行乎阴阳之中,以为通贯全体,无乎不在,则又初无声臭影响之可言也。”(同上)经朱熹的这番解释,“太极”(即“理”)就成了没有任何规定性的最高抽象了。陆九渊则认为“太极”即“理”,毋需用“无极”来形容。他说:“盖‘极’者,‘中’也,言‘无极’则是犹言‘无中’也,是奚可哉”

(《象山全集》卷二《与朱元晦》之一)认为朱熹“无极而太极”之论乃“叠床上之床,架屋下之屋”,完全是多余的。(同上,《与朱元晦》

之二)

第二,对“阴阳”的不同理解。陆九渊以“无极”为多余,同他反对把“理气”,“道器”等关系分为形而上,形而下的关系是相联系的。

他说:“《易》之《大传》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又曰:‘一阴一阳之谓道。’一阴一阳,已是形而上者,况太极乎”(同上)这就把“阴阳”与“太极”都看成是形而上之“道”。这个批评动摇了朱熹形而上与形而下的区分。朱熹写信辩解说:

至于《大传》既日“形而上者谓之道”矣,而又日“一阴一阳之谓道”,此岂真以阴阳为形而上者哉!正所以见一阴一阳虽属形器,然其所以一阴而一阳者,乃道体之所为也。故语道体之至极,则谓之太极;语太极之流行,则谓之道。虽有二名,初无两体。(《答陆子静》,《朱文公文集》卷三十六)

这就是说,“一阴一阳之谓道”,并不是说“阴阳”是“道”,是形而上,而是“所以阴阳”者,是“道体”所为。在这里,朱熹坚持了“道”(“太极”)为形而上,“阴阳”(“气”,“器”)为形而下的观点。

朱陆之所以有此分歧,是由于陆九渊的思想体系里,没有关于宇宙形成的思想,没有“气”的范畴,因此他不能把“阴阳”理解为“气”的表现,而只能是“道”的表现;而朱熹则有比较完备的宇宙形成思想,其中“气”为一个环节,他认为“气也者,形而下之器也,生物之具也。”

(《答黄道夫》,同上,卷五十八)“阴阳,气也,五行,阴阳七者滚合,便是生物底材料。”(《朱子语类》卷九十四)由“理”(“太极”,“道”)派生出“气”,再由“气”组成事物,所以,他把“阴阳”理解为“形而下之器”。在朱熹的思想体系中,就有形而上的“理”(“道”

世界和形而下的“气”(“器”)世界的区分。陆九渊认为,朱熹的弊病就在于把“道”与“器”,“理”与“气”对立起来,而他认为“道”与“器”,“理”与“气”是统一的,都是形而上者,它们都统一于“心”的世界。陆九渊对朱熹的批评,确实揭露了道学客观唯心主义的内在矛盾。但他用“心即理”的观点来统一这个矛盾,以“心”为万物的本原,又使自己的主观唯心主义陷入了新的矛盾。陆九渊对朱熹的批评,对其形而上,形而下二元化倾向的揭露,确实动摇了道学客观唯心主义的基础。如列宁所说:“当一个唯心主义者批判另一个唯心主义者的唯心主义基础时,常常是有利于唯物主义的。”(《列宁全集》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第2版,第243页)陆既揭露了朱在道器,理气关系上所陷入的矛盾,而陆本身又无法解决这个矛盾,那末,“道在器中”,“道不离物”的唯物主义就是解决这个矛盾的必然出路。这就是永嘉学派所做的工作。

王霸义利之辩-朱陈历史观之争。从淳熙十一年(公元年)开始,陈亮和朱熹之间开展了一场关于王霸和义利问题的争论。

朱熹以天理人欲论历史,又与其“道统”说联系起来,认为夏商周三代之帝王能承接“尧舜禹相传之密旨”,所以“惟有天理而无人欲”

(《寄陈同甫书》,《朱文公文集》卷三十六);三代以后,天理失传,汉唐之君“无一念不出于人欲”,历史走向黑暗,“汉唐之君或不能无暗合之时,而其全体却只在利欲上”(同上),其所行只是霸道,而不是王道;“此其所以尧舜三代自尧舜三代,汉祖唐宗自汉祖唐宗,终不能合而为一也”(同上)。朱熹此论,就把历史分割成截然不同的两段。对这种割断历史的观点,陈亮明确表示反对。他在给朱熹的信中说:“近世诸儒,遂谓三代专以天理行,汉唐专以人欲行,其间有与天理暗合者,是以亦能久长。信斯言也,千五百年之间,天地亦是架漏过时,而人心亦是牵补度日,万物何以阜藩,而道何以常存乎”

(《又甲辰秋书》,《陈亮集》卷二十八)他认为,刘邦,李世民的事功,“其德义真足以君天下”,因而“未有异于汤武也”(同上,卷三),与三代的王道可以相接。他说:“谓之杂霸者,其道固本于王也”(《又甲辰秋书》,同上,卷二十八);而王道中也夹杂着霸道,如行王道的三代也有征伐和谋位,如“禹,启始以天下为一家而自我之。有扈氏不以为是也,启大战而后胜之。汤放桀于南巢而为商,武王伐纣取之而为周。武庚挟管,蔡之隙,求复故业,周公违众议举兵而后胜之。”(《又乙已春书》之一,同上)可见王道正是通过霸道来实现的。

后来的王霸纷争,是从三代的王道而来的。行霸道时,也并非没有仁政,如管仲助齐争霸,也是王道的需要,孔子还称“如其仁,如其仁”。

所以霸道本于王道,王霸并用。

朱陈由王霸之争进而涉及义利问题。朱熹认为,三代的王道内本天理,而汉唐的霸道,“心乃利欲之心,迹乃利欲之迹”;因此在朱颂王道,斥霸道时,必然崇义继利,义利不两立。陈亮认为,义要体现在利上。他所说的利,并非一己私利,而是泛指“生民之利”。利和功一样,也是三代圣人所讲求的。他说:“秘书以为三代以前都无利欲,都无要富贵底人。今《诗》《书》载得如此净洁,只此是正大本子。

亮以为才有人心便有许多不净洁。‘革’道止于革面,亦有不尽概圣人之心者。圣贤建立于前,后嗣承庇于后,又经孔子一洗,故得如此净洁。”(《又乙已秋书》,同上)这里说的利欲,是本于人心,是“生民”的自然需要。而后世儒者所读的经典,是经过“孔子一洗”,从而把三代讲求生民的利欲洗净了,从而使义理与利欲对立了起来。针对朱熹所说的汉唐“无一念不出于人欲”的观点,陈亮认为,应当“大其眼以观之,平其心以参酌之”,“于驳杂中有以得其真心故也。波流进,利欲万端,宛转于其中而能察其真心之所在者”(《又乙已春书》之二,同上);从汉高祖,唐太宗的“真心”看,“无一念不在斯民”,因此,体现了三代的义理。因此,义理就在利欲中,利体现了义,人欲体现了天理。所以陈亮认为:“王霸可以杂用,则天理入欲可以并行。”(《又丙午秋书》,同上)

朱陈王霸义利之辩,最后归之于在现实社会中如何立身处世,如何做人之争。朱熹要求陈亮“继去义利双行,王霸并用之说,而从事于惩忿窒欲,迁善改过之事,粹然以醇儒之道自律。”(同上)“奉告老兄,且莫相撺掇,留闲汉在山里咬菜根,与人无相干涉,了却几卷残书,与村秀才子寻数墨,亦是一事”(同上)。对这种“独善其身”,以“醇儒自律”的成人之道,陈亮很不以为然。陈亮认为,儒者应该以天下为己任,关心天下国家大事,做“大有为”的“英雄豪杰”,以恢复为终身大业,“穷天地造化之初,考古今沿革之变,以推极皇帝王伯之道”(《上孝宗皇帝第一书》,《陈亮集》卷一),是为今日“陈国家立国之本末而开大有为之略,论天下形势之消长而决大有力之机”

(《上孝宗皇帝第二书》,同上)。他在给朱高的信中说:研穷义理之精微,辨析古今之同异,原心于秒忽,较礼于分寸,以积累为功,以涵养为止,啐面盎背,则亮于诸儒诚有愧焉。至于堂堂之阵,正正之旗,风雨云雷交发而并至,龙蛇虎豹变见而出没,推倒一世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如世俗所谓粗块大裔,饱有余而文不足者,自谓差有一日之长。(《又甲辰秋书》,同上,二十八)陈亮的这种为人处世之道,表明了他对天下国家大事的积极态度和忧国忧民的心胸;而朱熹的为人处世之道,表明了他对解决现实的社会矛盾失去信心,退而讲求个人的道德修养,态度比较消极。

朱陈之间王霸义利之辩历时数年,往返书信十余封,各自阐述观点,但终于未能取得一致看法。如叶适所说:“朱元晦意有不与,而不能夺也。”(《龙川文集序》,《水心文集》卷十二以上所述,只是当时几个最着名的争论,其他的争论还有,如朱陆之间围绕《王荆公祠堂记》而进行的关于王安石和熙宁新法的争论,朱熹和陈傅良之间的争论等,不一一介绍了。这些争论,无疑有助于各派学术的深入发展,也是学术繁荣的一个重要标志。

3.书院盛行

南宋的诸多思想家,同时也是教育家。他们聚徒讲学,从者甚众,各派的学术思想从而得到广泛传播。而聚徒讲学的场所,主要是各地的书院。因此,在南宋书院盛极一时。这些书院,是大学和州,县学的官学系统以外由私人办的(个别书院是民办官助的)。当时有名的书院,有如下一些。岳麓书院。位于荆湖南路潭州(今长沙湘江西岸之岳麓山。前身为唐代僧人讲所。北宋开宝九年(公元976年)由潭州太守朱洞创建书院。宋真宗赐书“岳麓书院”匾额。

南宋初金兵南侵,毁于兵火。孝宗乾道元年(公元1165年)湖南安抚使知潭州刘珙重建,聘请张斌主持教事,一时群英骤至,人文荟萃,从学者广及东南各路,人数达千人之众,为岳麓书院史上前所未有。

岳麓书院因而成为道学湖湘学派的活动基地。湖湘学派的着名学者彭龟年,吴猎,赵方等,都曾就学于岳麓书院,为张栻之高弟。乾道三年(公元1167年)朱熹从福建崇安千里跋涉至潭州,访张栻于岳麓书院,研讨道学之义理,史称岳麓朱张会讲。光宗绍熙四年(公元1193年)朱熹任湖南安抚使知潭州,兴学岳麓,为书院聘请读书职事,学录,重订学规,亲自执教,督课,乃至谋画更建书院(更建完成在朱离任后),使书院再次兴盛。岳麓书院具有强烈的爱国主义传统,“南轩先生岳麓之教,身后不衰。宋之亡也,岳麓诸生乘城共守。

及破,死者无算。”(《宋元学案》卷五十《南轩学案》

“长沙之陷,岳麓诸生荷戈登碑,死者什九。”(同上,《丽泽诸儒学案》)

此外,张栻在潭州建有城南书院,也很有名。

白鹿洞书院。在江西庐山五老峰下。原为唐代文人李渤隐居处。南唐升元四年(公元940年)建“白鹿洞国庠”,以李善道为洞主,掌教授。北宋咸平五年(公元1002年)改称书院。与岳麓,石鼓,应天(睢阳)并称四大书院。就学者常数十百人。后渐衰落。南宋淳熙六年(公元1179年),朱熹知南康军,重加修茸,疏请敕额赐书,为订学规,陆续添置学田,从学者日众。朱熹所订《白鹿洞书院揭示》(亦称学规),以“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为“五教之目”;“博学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为“为学之序”;“言忠信,行笃敬,惩忿窒欲,迁善改过”为“修身之要”;“正其谊(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为“处事之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行有不得,反求诸己”为“接物之要”。并附一长跋,以“讲明义理,以修其身,然后推己及人”为学之根本。后儒讲学,以此为准则。淳熙八年(公元1181年)二月,陆九渊访朱熹。朱与陆俱至白鹿洞书院,请升讲席,陆九渊以“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为题发论,朱熹以为切中学者隐微深瘤之病,请陆九渊书讲义于简而受藏之。这也是当时讲学的一件大事。

石鼓书院。位于荆湖南路衡州(今湖南衡阳)石鼓山。始建于唐李宽。北宋至道年间,赐“石鼓书院”敕额。景佑三年(公元年),州县兴学,书院遂废。南宋淳熙十二年(公元1185年),知衡州潘时因旧址复建,其后宋若水等加以扩建,聘永嘉学者戴溪(字肖望)为山长,为置田二千二百多亩,岁收米二百多斜,以为书院经费。

从学者甚众,直至宋末不废。丽泽书院。在婺州(即金华)城中,为吕祖谦,祖俭兄弟讲学之所。有中原文献之传,博四方师友之所讲,兼取融洽。如本郡唐仲友门人傅寅有《禹贡图》,吕祖俭称其“集先儒之大成”,延之丽泽书院,列坐诸生,揭其图,使申言之,诸生不以门户之见耻受教。(《宋元学案》卷六十《说斋学案》)由此可见丽泽书院的教学风格。

要州东阳(今浙江省东阳县)有郭氏大户,郭钦止(张九成门人创石洞书院,钦止从兄良臣,良显创西园书院,良臣子郭溥创南湖书院。三书院聘朱熹,吕祖谦,叶适,薛叔似等着名学者,教授子弟,附近学子从学甚众。东阳另一大户吴文炳,亦创安田书院,先后聘兰溪徐畸,永嘉石天民,金华唐仲友等学者主教事。东阳书院学兴,起了移风易俗的作用。“东阳旧俗,以气力为雄,带刀束棍裹行道上,失意辄相仇杀;庭讼,视胜者歌舞贺之尔。“兴学后,”用儒学,又知世所尊贵学之上者,其有原本善士,千里外礼致,讬以子弟,不专请乡州先生也。嫁女取一时名人,饰遣具,从夫子所向,不以族姓当对分毫拣择为近呢恩爱也。人急难求假,必随其力以应,未尝控避。其敬贤知义有耻,拔为高明,不见卑陋。“(《郭处士墓志铭》,《水心文集》卷十三)

在当时,朱熹居于福建建阳之寒泉精舍,武夷精舍(武夷书院,紫阳书院),考亭精舍等处,皆为讲学之所;陆九渊中年后讲学于贵溪象山书院,其弟子杨简,袁燮等讲学于明州(今浙江宁波)之慈湖东山石坡书院;陈傅良讲学于瑞安(今浙江瑞安)城南书院。此外,衙州开化县汪国观于淳熙年间,建书院于包山,初名听雨轩,聘朱熹,吕祖谦等讲学其中,庆元年间宁宗赐名“包山书院”;婺州永康县寿山固厚峰下石洞,朱熹,陈亮,吕祖谦曾讲学于此,时人称“三贤”,后人于此建“五峰书院”。一时书院众多,讲学之风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