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砚生浅浅扫了我一眼,放开我的脚道:“动一下。”
我微微一动,不疼了!从前我也不是没有伤到过脚,师兄说我总是这般慌张。无意间,我又想起了师兄。
“不疼了罢?”柳砚生笑起来很好看,他平日里不笑之时,身上那股子邪气让人害怕。
我缩了缩脚,并未答话。那一日,我与柳砚生话并不多,却也不似往日那般争吵不休。
我想,如若不是先遇见了我师兄,有一个男子真心实意的待,我是可能喜欢他的。可惜,这个人是柳砚生,纵然没有我师兄,我亦不会喜欢他,他待我再好,我却还是从心底里厌恶他。
这种感觉,仿佛跟着我许久了,自打我第一回在地府见他,我便从骨子里厌恶。
起初,我并不明白,直至后来我才知晓,原来爱一个人是那样的容易,恨一个人也是那样容易,最痛的便是爱恨交织。
我在魔界的日子还算是清净,韩妙菱也未曾找我的麻烦,让我最为烦心的是柳砚生总来同我说话,还同我讲他的往事,东渊湖里那千年老王八他也同我讲,他说我当年可是将那老王八欺负够惨的。
我记得我的确是欺负过东渊湖里的老王八,却也算不得欺负,我原以为是他偷了我的紫鸢花,紫鸢花,阿离。我自一梦醒来便未曾见到阿离,师兄同我说她走了,我却怎的也想不起来她是何时走的,后来我师兄又说她是趁我睡着时走的。
这厢柳砚生同我道起那东渊之时,我脑中便闪过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我看到了阿离,阿离死了,死在一名男子的剑下……。阿离怎会死,阿离明明走了,我定是在魔界呆的太久,脑袋糊涂了。
柳砚生同我说了许多许多,可我终究是无法喜欢他,我厌恶他,厌恶到了骨子里。我同他说,我不喜欢韩妙菱,他便让韩妙菱离的我远远的,后来我又同他说,我喜欢紫鸢花,他便命人在我的院子里头种了许多的紫鸢花。
尔后我又说,我不喜欢荷塘里有鱼,我不喜欢旁人出现在那荷塘旁,他下令让旁人不许去荷塘。
我做了许多我自己都无法理解,不可理喻的事,他却也没有半点火气。可我……还是没有办法喜欢他,我依旧是见了他便讨厌。
他说无碍,总有一****会感动的,我没有感动,在我师兄潜入魔界那一日,同我说了事实,我便更是厌恶极了柳砚生。
我以为师兄当真是弃我于不顾了,师兄却同我说,是他母后以死相逼,逼着他写下那一纸诀别书。
师兄说,他是来带我走的,他说大不了他便不要那狐族储君之位,我喜欢师兄,亡命天涯也罢,旁的什么也罢。
大约那是我第一回不管不顾的,我跟师兄一起走了,柳砚生发觉之时,我和师兄已逃出了魔界。
师兄说柳砚生以往并非这样强大,只怕修炼了什么邪门歪道的法术才得了今日的修为,师兄问我,如若我们今日逃不过这一劫,我是否愿意与他来世再做夫妻。
我自然是答应了,我却忘了,我早已不是清白之身,直至柳砚生追来,他身后还有一起子魔兵。
师兄是瞒着他父君来的,便是孤身一人,双拳难敌四手,师兄受了重伤。
我们只得躲了起来,躲在附近的窑洞里,里头有一片水池,师兄说这水可助人恢复容颜,亦可饮用疗伤。
这一躲便是一夜,直至次日柳砚生找了来,他竟毫不知耻的在外头说:“沉香,你我已有夫妻之实,你与旁人跑了又有何用。”
那一刻,我看见师兄的手抖了一下。我忽然明白,他介意,他很介意的。即便早已知晓答案,我却还是问了他:“师兄,我……已非清白之身,你还愿与我做夫妻么?今生做不得,便到来世。”
师兄没有答话,我笑了,泪却笑出来了,师兄是在意的,我怎么忘了,如今真如柳砚生所言,我纵是不做魔后,我师兄也再不会要我了。
我蹲身看着身受重伤的师兄,浅笑:“师兄,你父君很快就会来接你,我……走了。”
我将他赠予我的簪子交由他手里,流着泪走了出去。想来,我是自私了些,早已不是清白之身了,却还要妄想同师兄白头偕老,还害得他受了这样重的伤,我早些同他说了,便不会生出事端来?可我……没有勇气开口,纵是方才也是犹豫了许久才开口。
答案,原是预料之中,心却疼的打紧,我缓缓走出洞口,柳砚生面色如霜的看着我,伸手道:“沉香,过来。”
柳砚生的神情不像平日里那般,我知晓,他定是生气了,我心里亦难受,不……不是难受,我是死心了,如若不是柳砚生,我何至于此,我恨极了他。若非他毁了我的清白,我师兄又怎么会不要我了。
我缓缓伸手道:“告诉狐族帝君,狐族储君在此。”
柳砚生没有作答,只吩咐了方长君去彼岸城。我回眸看了眼那洞口,呵,师兄,永别了。
与师兄一起逃走时,我便知晓,柳砚生一旦将我抓了回去,必定不会如往日那般待我,可我还是义无反顾的同师兄一起跑了,如今却是这样的结果,一切不过是我自找的罢了。
有哪个男人不会在意,师兄他是狐族储君,自是更为在意。
柳砚生乃是魔尊,他的妻子与旁人跑了,若是传了出去,他便是颜面尽失,他自是不会让旁人说了去,因而,回到魔界之后,所有人皆是若无其事。
我默默的跟着柳砚生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我想拔刀取了他性命,我明明可以过得很好的,都是因他……我恨透了他,比以往更恨。
“进来!”柳砚生的阴沉着脸叫我。
我踏了进去,是我平日里所居的那间房。砰!他猛的将门关上,一把将我拽过去,眼底里燃烧着怒火,他的手都在颤抖:“我待你不好么?为何要逃走?”
我抬眸望着他,木然道:“好。”
“好,那你为何还要离开我?”他仿佛很受伤,更多的却是怒意。
我此刻已是心如死灰,倒也不怕他杀了我,我冷笑:“我不爱你。”
他手微微垂下,沉默了许久,似乎在压抑着怒气:“沉香,你……就没有一丝感动么?我待你这样好,你却还要离开我,我是你的夫君,我们在许多年前便拜过天地,你纵是不爱,难道就没有一丝感动么?”
呵呵,感动,若非他将我强行抢了来,又用这等卑鄙手段毁了我的清白,我又怎会……
我此刻已然无法压抑心中的恨,他待我好,我倒是想感动,却怎的也感动不了,更多的是厌恨。因而,当他问我时,我凄然:“呵,感动……你拆散了我与我师兄,你毁了我的清白,还要我感动?你就是把心挖出来给我,我也不会感动,你明白么?因为我不爱你,不爱你啊!”
我就像个疯子,对着他嘶吼,柳砚生的眼睛竟有些泛红,我……我当真是石头么?我并无半点愧疚,仿佛看着他痛,我便舒坦,我若同他过下去,约莫是相互折磨。
柳砚生眼眶红红的,捏住我的下巴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
“我不爱你。”我望着他,一直在笑,却又像是在哭。
柳砚生的手劲愈发的大,双眸瞪着我,气得浑身颤抖。
我冷笑:“怎的,你难不成还指望你抢回来的俘虏爱上你,柳砚生,我恶心你!你待我再好,我还是恶心你。”
前些时日,我心中的恨大约不如此刻这样强烈,说话亦不似现在这样伤人。现下说出这种话来,想必是伤透了柳砚生,我头一回发觉,原来我是可以这样没有良心的,一个人待我再好我,厌恶他便是厌恶他,不会因他待我好便会感动,反之更厌恶他。
“你……”柳砚生气得说不出话来,看着我的眼神就如是受了多大的伤害,兴许,他是受了伤害,到底他是魔尊,怎能容忍我说出这样伤他自尊的话来。
我望着他,有意的去刺痛他:“怎的,你要杀了我么?”
“宁沉香,你难道不在乎地府的安危,不在乎狐族的安危么?”他的一只手臂缓缓环住我的腰,邪气的脸渐渐靠近:“你爱我么?”
“我讨厌你!”我嘴角带着嘲讽的笑,咬牙道。我当真是个没良心的女子,他待我再好,我还是喜欢刺激他,他害的我如此痛苦,我亦不会让他好过。
我师兄不会要我了,我也知晓,我是配不上我师兄的,我不知柳砚生他到底喜欢我什么,如若我当真是喝了忘川河之水忘了过往的情,如若真如韩妙菱所言,他当年负了我,如今又何故要将我绑在身边。
当真如他所言,他是放不下我?呵,无论放不放得下,我与他是否有过去,而今,我对他除却厌恶,便是恨。
柳砚生,大约是被我激怒了,猛的将我推倒在榻上,粗暴的扯去我身上的衣衫,我想反抗,却全然不是他的对手。我的头磕在床沿上,早已是头晕眼花,待他发泄完后才将我放开,躺在另一边儿。
我背对着柳砚生,眼泪顺着流下,师父曾言,我乃三生石,便是女娲娘娘手中的圣物,我曾以此为傲,三生石与那些个资质平庸的石头相比,便是仙物,能化人形,而今,我却希望只得是一块平庸的石头,藏在池塘里不见人也好。
我当真是藏在池塘里好些时日,柳砚生亦不管我,直至那一日,我略感身子不适,实在受不得便到了外头,不想一到外头更是腹痛难忍,尔后便晕厥过去。
待我醒来之时,见柳砚生坐于榻前,他满脸欣喜的同我说:“沉香,你有我的孩子了,咱们有孩子了。”
他说的是什么话,我有他的孩子了。我……我怎会有他的孩子?我如遭雷劈,我恨透了他,恨不得他死,怎会有了他的孩子?他骗我的么?我被他碰过两回,如此就有了孩子?许是真的有了,我回想起我那些个症状,倒是像。
可我……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我怎能生下柳砚生的孩子,我不知自己初时是怎的想的,大约是因我当真恨透了他,亦恨透了我自己,在人间之时我就该不救他的。
我生了个歹毒的念头,我想要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我想要狠狠的报复他。
于是我破天荒的温柔了一回,同他说:“砚生,我有话与你说。”
他约莫以为我是有了孩子,没了法子,只得安份,便将一起子伺候的人都遣了下去,温柔道:“沉香,你要同我说什么,是不是不舒服?”
我勾勾手指道:“砚生,你离的近些。”
柳砚生微微一笑,凑了过来,我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孩子,不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