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搭登陆艇向滩头迈进,许多人都在晕船。海面浪涛汹涌,每当狂浪打来,我们就溅了一身的水花。我们所搭的登陆艇是第一波登陆中属A连所乘的六艘之一。当船靠近滩头时,德军所设立的反登陆障碍正如意料中全然可见,这表示潮水正低。我是个步兵士官,跟随着Anderson中尉下艇后,我们不是依照数月以来在英国的训练来作战,而只能尽力而为了。在开阔的登陆滩头上根本找不到德军,但他们却迅速地以小口径武器向我们大肆开火。一冲下登陆艇后,就陷入了齐膝的水中,我们开始依照训练来行动——前进、蹲下、开火。但问题是我们根本不知道要朝哪射击!我瞧见一些曳光弹迹发自一座庞大的水泥碉堡,我从没料到会有这么巨大的碉堡!我努力想要向它射击,而完全不知道后面的情况。前方除了几栋房屋外,看不到什么东西。海浪不断地冲来使我难以站稳,而身旁的战友们不时地被击倒,马上就死了。我索性抛下身上的装备,那实在太重了。我在水中挣扎前进,正举起双手在空中以维持身体的平衡时,左手中了第一弹。子弹击断一只手指,贯穿了左手掌,我觉得被轻轻刺了一下,知道自己已经中弹了。士兵HenryG.Witt摇晃着由旁边涉水而来,对我说:“士官!他们把我们丢下送死!我们死得像老鼠!”我并不这么想,也不同意,但当时我真的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被放弃丢下了。我奋力前进,因为所携的步枪卡膛,所以我捡了一把卡宾枪,开火射击了几排子弹。我们大家都只是在做一些无益的射击。我企图击毁碉堡,而所用的30口径步枪根本就办不到!不久我又中弹,一发击中左腿,打裂臀骨;另外几发击中背包与钢盔带。
我拼命地爬上岸,蹒跚走向堤边倒下。许多美军的尸体随海浪冲上岸边,我发现自己混在战友们的尸体中,其中有许多是早已炸成碎片的肉块。
George Roach美军29师116团A连
A连的连长是Taylor N.Fellers上尉,行政官是RayNance中尉。Anderson中尉率领我们这艘30人的小艇。每艘小艇上都有步枪兵、剪铁丝网兵、爆破筒兵与火喷射兵。我是火兵中的一员辅助手。船上还有专门炸碉堡的爆破手。我的工作是跟着火枪手Greenstreet下士,当他的火燃料用完时,再补充他一桶5加仑的燃料。当我们的登陆艇靠近滩头时,英国船员对我们说:“就要放下登陆梯板了,我们放下你们后就要尽快开船退出滩头,所以你们最好准备好!”当船碰上沙滩,梯板一放下,Anderson中尉与Dominguez就首先冲出去。几秒后,当我冲下船,看见Dominguez已被射中,躺在沙滩的水中。登陆前方有约100米远的开阔海滩要冲过,我们伤亡惨重。我扑卧沙滩,向着房屋开火,Wilkes中士问我:“你在射什么目标啊?”我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在射什么!”Anderson中尉在25到30米前正挥手要我们前进,却忽然就没命了。海潮冲得很急,一瞬间除了Murdoch外,其他人都不见了。我问Murdoch觉得如何,他说:“我看不见!我的眼镜搞丢了!”我看不到同连的其他人,所以我和他又退回海中,走到一台损坏的水陆两牺卡车。Murdoch受伤了,所以我要他待在那儿,等后来的船将他救起。而我则开始在海中游泳,直到10点半时才被一艘船救起。最后我终于又加入了A连的残余部队,只剩下8人在作战。
Ray Nance美军29师116团A连
我在A连抢滩19分钟后,才与B连一起登陆。我是艇上首先冲出的,因为师部有命令要军官率先下艇。艇长精准地让登陆艇冲上了预定的登陆点。当船触滩时,艇长到艇前钢舱去拉登陆梯板的栓锁,但栓锁却卡住了,放不下来。我叫:“放下梯板!”
艇长猛拉了好几次栓锁后,登陆梯板才放下。我急忙两步跃上梯板,就奋力跳入水中。刚开始水深及胸,但一个浪头打来,水就淹到脖子了,然后我向滩头泅水走了约15到20码。我这艘艇载有A连的连部共17人,跟B连的人混乘一起登陆。当我终于停下来站稳后,我向前方四处察看。前方没有人在!大家到哪里去了?A连到底在哪儿呢?直到我涉过了深水,到达A连所在的浅水才了解一切。我四处查看,水中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尸体在随波碰撞,看不到任何生存人员。
我转头向后看,竟然也没有人,没有人跟上来!那些与我一起下艇的人,不是死在后面,就是还窝在小艇附近。接着我开始向岸上的涨潮线走去。过了一会儿,一些人开始出现在我身边。在右边的是我的一位传令兵。在左边的是我的一位无线通信兵Clifton。他叫住我,说他被击中了。但我看他的样子还不错,所以我问他:“你还可以走吗?”随后在前进到涨潮线前,我被击中三次。4个29侦搜营的人员一起躲在一个钢制反登陆障碍后面,我向他们大喊,要他们散开。我才刚喊,一排迫击炮弹就打下来,当场炸死三人,剩下一人受伤。我又看到B连的Winkler中尉在我右侧前进。射来的炮火好像是用镰刀在砍倒稻草一般,将他的那群人整群扫倒,Winkler中尉也死了。第一波攻击的A连有6个登陆队,各乘一艘登陆艇,而我带第7队。第5队的登陆艇沉到海了。另外Bellegin上尉所带的第二队有32人,无一生还,可能都和艇上弹药一起被炸掉了。我们就这样损失了A连所属6艘登陆艇中的5号艇及2号艇。
Robert Sales美军29师116团B连
我在指挥艇上担任Zappacosta上尉的无线电通信员,我正确登陆在计划的地点Vierville谷堑前。登陆艇离岸不远时,我攀爬上艇壁向前看,却见不到人影。
A连应该已经登陆在岸上,但我却看不到一个A连的人,只见到机枪扫射的曳光弹迹。我朝下向上尉喊道:“我见不到A连的人,只有机枪炮火在扫射滩头。”当时烟雾到处弥漫:这样看了几分钟后,艇长说要放下登陆梯板,我就跳下来了。梯板一放下,Zappacosta上尉首先冲出,身体马上被打成蜂窝,他并没立即死去,而大声朝我哀嚎。我们陷入了敌方的交叉火网,只要有人冲出去,就会马上被弹火击倒。我能幸免于难是因为自己绊倒滑下去,而摔出了登陆梯板。当时我背了一具无线电机,必须要先脱下它,我才爬得起来。当我终于爬起来时,已经被海浪冲离了机枪阵地前的滩头,如此才救了我一条命。我回头看其他的人,只要一冲出登陆艇,就马上倒下去了。上尉大声向我呐喊说他中弹了,于是我走向他,他却忽然倒下,再也没起来,我晓得他完了。我们的单位都被打散。正好在Vierville谷堑的碉堡阵群前抢滩的A、B、D连都落入了一片交叉火网中。这些人员中的绝大多数后来都葬进了当地的纪念公墓。
Warner Hamlett美军29师116团F连
登陆艇开始驶向滩头时,中尉走近每个人,并拍拍他们的背说:“去干掉那些混蛋吧!”但当我们由艇上跳入水中时,大家只能自顾性命而已。因为炮火猛烈地朝登陆艇打来,我和我那一班就涉水向旁边走,沿着与海岸线平行的方向行进。当我终于转头朝海岸前进时,看见一发炮弹把Hilscher中尉炸得跪下,然后倒入炸开的弹坑,他就死在那里。Hilscher中尉来自Texas州。
当我终于抵达岸边后,就开始在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中朝海堤跑去。我看见约75码远有个坑,就奔去躲入。伏在坑底的火药灰上,一喘过气,就再向前冲。但我太累了,沾了泥沙的湿衣服与装备很重,难以奔跑,不得不再躲在反登陆障碍间休息。一个南Boston士兵MervinL.Matze已经直跑到海堤边,作手势要我们跟上去,并大喊:“离开沙滩!”在沙滩上我们只是活靶,我们唯一存活的机会就是要尽快离开沙滩。我还在喘息时,士兵Gillingham冲来卧在旁边,他露出求救的眼光,脸色苍白而害怕,像是小孩子在问该怎么办。我对他说:“Gillingham!我们要尽量散开,因为德军会先打双人目标,再打单人目标。”他不搭腔。接着我听到一发炮弹打来,砸入面前的沙地,炸开的弹片飞过我头顶,纷纷落在我的四周。Gillingham的下巴被弹片削断,只剩一点皮肉还连在脸上,他就抓扶着下巴跑向海堤。他到海堤后,我和WillHawks给他注射吗啡。他意识清醒而自知将死,留在我身旁还活了约30分钟。我们应该停在海堤边,等待剪铁丝网兵将海堤上巨大的铁丝网阵剪穿,才能前进。在等待期间,F连的Wise中尉正在海堤后指挥他的部队时,被一发子弹命中前额,却继续指挥直到自己坐下抱着头倒地而死。我们在海堤下等到攻击发起,才前进穿越海堤上剪开的铁丝网阵,碉堡中的德军随即向每个冲越海堤的人开火射击。穿越海堤后,地上有很多小型灌木与沟渠可供掩蔽,我们花了些时间来重组人员与计划如何摧毁碉堡。我们首先将TNT炸药捆在长竿顶端去直接攻击碉堡,但这方法根本行不通。因为德军只要看见有人穿越碉堡前的铁丝网,就可以马上把他击倒。然后我们决定从碉堡间穿过,攻进连接碉堡的壕沟。这些壕沟是德军挖来用以机动转移与撤逃的途径。我们进入壕沟,溜到每个碉堡后方,用手榴弹扔进碉堡轰炸,再冲进去杀光碉堡中所有剩下的德军。成排的碉堡阵地耸立在我们与崖顶之间,我们缓慢地——推进。士兵们决心完成任务而不顾牺牲所表现出的勇气,令人难以置信。
Robert Walker美军29师116团团部参谋
我知道这艘船的乘载量大约可搭180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但我所得的乘载人员名册上却有200人。在这艘船上除了我以外,没有其他116团的人。船上不止是因超载而拥挤,还载有各式各样的特殊装备,像是大卷的电话线,很多的爆破筒、背包、抓钩、火焰喷射器,还有更多的其他东西。在早上6时30分时,可以看到第一波登陆艇队朝海岸出发。我站在甲板上朝右望向DogRed滩头,一切都很平静。但当登陆艇队逼近反登陆障碍,放下前舱登陆板时。战斗声响开始了,当下就出现了恐怖的惨况。我们的登陆舰开始兜圈航行,舰上没有人员登上海滩,而此时我们开始见闻到炮声火光了。我的预定登陆点是在“奥马哈的狗红滩头”,但我们的登陆舰左偏太远了,闯进了DogWhite滩头的登陆区。当时前甲板挤满了人,我们的船开始被小口径炮火击中,我可以听见子弹击中舰舷的声音。我们的LCI舰在舰首有一对可放下的登陆梯板。我原本是应该从右舷的梯板下船。当我们的船前进到水底障碍阵地时,大概是撞上了斜立在海底的障碍桩柱,整个舰体陷入了障碍桩,一声爆炸将右舷登陆梯板炸上高空,落入了20米远的海中,整艘船开始向后倒。因为不能由右舷登陆,所以我朝左舷前进,但左舷的登陆梯板也整个卷入了火中。在前甲板开始有人员被炮火击中伤亡,我往后退躲避炮火,忽然听到一声爆炸,接着就看到一名被击中的火焰喷射兵,他的油箱烧了起来。站的靠近的几个人也都着火了,我注意到其中有一个人脸上冒出了极恐怖的水泡。那名火焰喷射兵在剧痛下尖叫着,冲上右舷跳入海中,我能看见连他的鞋底也着火了。上尉到前甲板挥手大喊:“所有人过来这边!”我爬上左舷侧栏,翻落掉下海。海面周围都是人们在飘浮,存活的、濒死的、死亡的,通通混杂在一起。这时爆炸忽然在我的左方响起,我看到空中有一排迫击炮弹飞来。我甚至可以在炮弹击中水面爆炸前,看到炮弹的尾翼。此时我什么也不考虑了,一心只想上岸加入自己的部队。虽然岸上似乎一片混乱,但我实在再也不想待在水里了。我在海中游得很累,快喘不过气了,再游一段后,我决定要试着站立看看。结果真是奇迹中的奇迹!刚巧我站住的海底沙丘可以让我的头露出水面,得到及时的喘息。可不一会儿,波波狂浪又把我冲离了沙丘,海水又淹过我的头了。我感到自己已经太疲倦而无法游上岸,所以我决定要丢掉一些身上的装备。我先丢掉步枪,接着扔掉钢盔,接着是工具袋。抛下那么多东西后,我终于能游完剩下的一百多码而站上岸边的浅水。当我登上奥马哈滩头时,我已经不是原来那名训练精良的强悍战斗步兵,而只是一个茫然无助又精疲力竭的船难生还者,还丧失了所有的武装。
Roger Brugger美军1师16团
我们的登陆艇是一种前方有舱门可以放下的平底船。在船上,我们每人都领到一个晕船呕吐袋,但真的晕起来时,一袋根本不够用!我们大约在早上6点半接近滩头,此时海面不断落下炮火,机枪子弹也嗖嗖掠过我们头上。Robey中士叫艇长直接将艇开上海岸,艇长照办,所以我们就直接登陆在岸上。一下船,我们就笔直地跑向一堵岩堤,当时我看到四周都是弹火在喷溅沙滩,觉得这真像一场战争电影。
当我们冲到岩堤后,我回头看到一发炮弹正中我们登陆艇的引擎舱,炸毁了登陆艇。我看看另一艘登陆艇抢滩,当艇上人员正跑向岩堤时,其中一人被迫击炮弹直接命中,炸成三块肉在空中飞舞。经历了炮火猛击与搭艇抢滩后,我们都又晕又惊,潮水渐渐涨起,我们容身的海滩逐渐变窄,可以看见尸体在波浪中翻滚。我们连长左腿被榴弹严重炸伤,医务兵无法替他止血,他因失血过多而死。接着行政官代连长缺,但还撑不到一小时,他也被狙击手干掉了。但我这一艇只损失一名人员,他是被击中肩。这一惨况似乎漫长而无尽,最后我们终于在上午10点左右,开始抢攻谷堑,以登上筛瞰滩头的悬崖崖顶。我们才刚开始有个好的攻势,就被悬崖侧边的碉堡机枪炮火压制了。透过无线电呼叫海军支援,一艘驱逐舰尽其可能的近岸停泊后,舰上有一名船员冲出舱门,奔上前炮塔,将炮口转向悬崖碉堡,炮击了好几次后,压制我们的机枪炮火就没了。在悬崖上有很多雷区,只有一条路可供穿过,但路上铺设了铁丝网。我们要不就要匍伏爬过铁丝网障碍的路,要不就要踩过雷区前进。我们这班8人,只剩下四支步枪还能用,其它的都被沙子塞住了。在路的不远处,我第一次看见死亡的德军,他的钢盔已经掉在地上,盔上印有他的名字Sc-hlit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