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给隆美尔喘息之机,蒙哥马利率领士气正旺的第8集团军对其展开了猛烈追击。然而,令人惊奇的是,狡猾的隆美尔每次都能找到机会快速地逃脱。气愤的蒙哥马利决定从大漠中直插隆美尔的必经之路——扎维尔,无奈之下,被逼上绝路的隆美尔只好悲伤地告别了那块曾给过他无限荣耀的土地——利比亚。随着美军在北非的成功登陆,“非洲军团”的日子更加艰难,连战皆败的命运终于迫使这支队伍以极不光彩的方式退出了历史舞台。
一、千里追捕
充满障碍的班加西
1940年9月以来的北非沙漠战争像一场奇怪的翻筋斗竞赛,双方都曾几度大踏步进退。英国的弗朗西斯图克少将在《班加西障碍》诗作中写道:
我们每年都去跨越“班加西障碍”,
可每年都被迫返回,
每年都重复着同样愚蠢的错误。
在陡峭的障碍前,
我们像匹疲乏的马儿,
奋力跃起,
却被障碍重重弹回,
四蹄乱踢、绝望地挣扎着倒下。
我们从马上摔下,
遍体伤痕,
踉踉跄跄,
沿着壕沟返回托布鲁克。
“班加西障碍”使英军担惊受怕,也困扰着他们的司令官蒙哥马利。蒙哥马利在阿拉曼决战胜利后,不是集中兵力追歼隆美尔的残兵败将,而是过于担心重蹈前任的覆辙。他常常暗诵着名军事理论家克劳塞维茨的那句名言:“伟大的统帅和久经战争锻炼的军队的退却,往往像一只受了伤的狮子退去一样。”在蒙哥马利的心目中,隆美尔就是这样的统帅,他的军队就是这样的军队。蒙哥马利振振有辞地说:“正像一位军官对我说的那样,‘我们过去常到班加西度圣诞节,然后回埃及过新年。’我决心要让这种事情不再发生。”
然而,阿拉曼决战失败后的隆美尔已不是只受伤的狮子,而成了一只惊弓之兔。他的部队没有在富卡防线立足,接着逃往马特鲁。他的坦克损失殆尽、大炮所剩无几、给养状况岌岌可危。11月6日曾有5000吨汽油运到了班加西港,但离马特鲁尚有1100公里之遥。往西200余公里的托布鲁克虽贮存着7000吨弹药,但这中间尚隔着萨卢姆和哈勒法亚的高岭险隘。
7日晚,隆美尔断然从马特鲁港撤退到锡迪巴腊尼,稍作抵抗,便沿海滨公路通过哈勒法亚隘道撤往利埃边境。一路上车辆拥挤不堪,队伍拖长达50公里,遭到英国轰炸机的频繁炸扰。但因交通管制得好,至8日晚上大多数车辆通过了隘道。
蒙哥马利经常利用暴雨为自己辩护。他在写给艾伦·布鲁克的一封信中写道:“……一场大雨救了他(指隆美尔)。当我差不多已到达马特鲁港并且很快就要攻击他的运输车辆时,滂沱大雨把沙漠变成了一个大泥塘……。”但这是不能令人信服的。因为大雨给双方军队都带来了困难,德意部队吃了同样的苦头。隆美尔说道:“这时下起滂沱大雨来了,使许多条道路都不能通行,迫使我们几乎完全依靠海滨公路,从而使许多地点的交通拥挤不堪。”英国的利德尔·哈特对蒙哥马利的辩护持有异议。他写道:
“只要分析一下,就看得出,在下雨前英军早已失去了大好机会——这是因为行动距离太近,因为过分谨慎小心,因为时间观念太差,因为不愿夜间行军,因为过分集中注意作战而忘掉乘胜追击的基本要求。如果更深入沙漠追击,到达萨卢姆的陡峭悬崖那样一个更远的封锁点,那就不会因敌军抵抗或天气缘故而遭到被阻扰的风险——因为在沿海地带下雨可能带来风险,在内陆沙漠却难得下雨。”
这番评论分析是很有道理的。
蒙哥马利是个谨慎过度的将领,喜欢一字一板、按步就班地干。在那些日子里,“均衡”和后勤方面的正统观念妨碍而不是促进他采取大胆果敢的追击行动。
在马特鲁港,蒙哥马利险些遇难。他和一小队护卫人员在先遣队的后面进行。他们的前面,包括蒙哥马利的继子迪克·卡弗在内的一个侦察小组,顺着公路前往马特鲁港以东的海岸为作战指挥部选择驻地去了。很不幸,这个侦察小组被一支德军后卫部队俘虏了。若不是蒙哥马利的小队因一场小遭遇战而停止前进的话,他很可能随同他的继子一起进了德军的俘虏营。
这次遇险在蒙哥马利心理上投下很重的阴影,对隆美尔这个善于防守反击的对手,他愈发小心对付了。
加快撤退步伐
当蒙哥马利指挥第8集团军正在肃清马特鲁港的残敌的时候。11月8日传来了他一直跷首以盼的喜讯——“火炬”战役开始了。尽管他早就知道盟军将在西北非登陆,但当“火炬”真的点燃起来时,他还是将其视为冬天的惊雷和燎原之火。现在可以对北非的德意部队实行夹击了。
蒙哥马利正在布置一把张开的夹子,想把“沙漠之狐”隆美尔活活夹死。可是从他的布置看似乎又不是这样子,他的夹子张得太迟,伸得太短。每次要合扰时,“沙漠之狐”都早溜之大吉。后世的批评家们批评说,蒙哥马利只是想把隆美尔驱赶到突尼斯,而不是想尽快将其就地或在较近的地方歼灭。这种批评未免有失偏颇,蒙哥马利当然想尽快歼灭隆美尔的部队,但他的布置过于笨拙,不善于打歼灭战。他一次次丧失了歼灭战的良机。
蒙哥马利本人在《阿拉曼到桑布尔河》一书中陈述了自己的作战原则:“我并不认为隆美尔所遭受的失败可以担保他不再次入侵埃及。自我们从阿拉曼开始追击起,我就十分重视这个问题。我打算在一系列选定区域驻守一支部队来保持本集团军的战略力量对比,以保证在任何局部失败或遭到突然袭击的情况下都不会让敌人占据重大优势。”
蒙哥马利的意图是:一、夺取阿盖拉隘道并用大量部队防守,作为他西进部队的一个长期的歇脚点;二、将现由霍罗克斯指挥的第10军部署在阿克达山东南面的特米米附近,他认为这样便能挡住敌人向托布鲁克的任何猛冲,并且还能威胁从旁边通过的敌军翼侧。再对比一下隆美尔的情况,蒙哥马利的计划便显得太落后于战局的发展了。他完全忽略了一句十分有用的格言:不应让客观情况适应计划,而应使计划适应客观情况。
11月8日,隆美尔在埃及利比亚边境地带,与他的副官伯尔恩德相遇。伯尔恩德曾奉隆美尔之命于11月4日前往德国晋见希特勒。伯尔恩德带来了希特勒的重要命令:“惟一要做的事就是在非洲的某个地方重新建立新防线。”希特勒答应让隆美尔的装甲集团恢复元气,重整旗鼓。隆美尔将得到最近生产的主要新式武器,其中包括具有大杀伤力的88毫米大炮和41型高射炮,还有新出厂的十几辆巨型坦克、新式4型坦克和虎式坦克,每辆均有60吨重。
隆美尔稍稍受到点鼓舞,但来自北非西海岸的惊雷顿时使他丧魂落魄。仅仅一小时后,他获悉,一支庞大的10万之师在阿尔及利亚和摩洛哥登陆。隆美尔立刻意识到,这支精锐的敌军将从另一方面向他逼来,而他却没有轴心国其他部队掩护。这时,他感到建立一个立足点已无指望。看来只要可能就该撤出非洲了。他立即发电凯塞林和意军总参谋长卡瓦利诺,要他们前来面商北非战局,二人都没有来。
隆美尔的一位副官在日记中概括了隆美尔现在的意图:“罗马显然相信能够守住托布鲁克。照总司令看来,敌军将从内陆向我们包抄,几天之内残余的部队势必被围歼。总司令坚持认为,靠我们的残余部队和为数不多的武器是不可能守住昔兰尼加的。我们必须立刻着手从昔兰尼加撤退。加扎拉防线于我们毫无帮助,我军很快就会遭到夹击包围。我们从一开始就该后撤到卜雷加一线,在那条防线的后方或许能有喘息的机会……部队若不能大规模地休整,不能设置一条防线阻住从西面向我们推进的敌军,总司令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撤至昔兰尼加的群山之中,形成守势,然后再用潜艇、小船、飞机在夜间尽量把大批训练有素的士兵运回欧洲投入其他战场。”
但这是希特勒绝对不能允许的。采取隆美尔的建议,非洲完全丢掉,意大利独裁者墨索里尼就会垮台,那同盟国就会从南面对德国形成包围。所以希特勒迅速派兵抢占突尼斯,并严令隆美尔在适当地方建立新防线。墨索里尼也要隆美尔这样做。
隆美尔感到心灰意冷。11月13日他愤然对身边的人说:“但愿我是柏林的报社老板,这样我就可以每夜安然入睡,毋庸承担眼下的责任。”他不管希特勒和墨索里尼的命令如何,加速撤退,不发一枪一弹就放弃了利埃边界的哈勒法亚隘口乃至托布鲁克,并继续西撤。
此间隆美尔的燃油十分缺乏。11月17日黎明,运送燃油的德国商船“汉斯阿尔普”号被英国潜艇击沉。凯塞林想方设法空运了80吨汽油给隆美尔,这样他才逃出班加西。
在利比亚北部重要的港口城市阿杰达比亚,隆美尔的部队再次发生了燃油危机。凯塞林电告说:“现在你已越出我们的航程,空投汽油已不可能。”隆美尔绝望地躺在他的指挥车里,雨点不停地敲打着车顶。他不知所措,11月21日痛苦万分地写道:“不敢期望我们的命运有什么好转,除非出现奇迹。”奇迹还真的出现了。一位空军侦察人员发现从阿格拉到卜雷加一带的海岸边漂浮着成千的箱子和油桶。这是遭鱼雷袭击的“汉斯阿尔普”号油船上的货物。隆美尔闻之大喜。大叫道:“真他妈的天无绝人之路。赶快下海打捞上来!”靠了这点劫后残存的燃油,这只“沙漠之狐”于23日安然无恙地撤出了阿杰达比亚,把装甲集团军带到卜雷加一线。这样他在没有遭受重大损失的情况下从阿拉曼后撤了1300公里。
卜雷加战役
严格意义上说来,卜雷加战役算不上什么战役。因为当蒙哥马利发动总攻时,隆美尔又溜掉了。
卜雷加在阿盖拉以东不远处。隆美尔的部队驻足卜雷加后,蒙哥马利就准备了一个“就地消灭敌人”的作战计划——一面发动正面猛攻,压住隆美尔,一面派出一支强大部队作远程迂回侧击,以堵截隆美尔的退路。为了做好准备,蒙哥马利的部队在卜雷加德意军防线前停了两个星期,以等待增援和供应。正面进攻定于12月14日。正面进攻由第51高地师等部进行,执行迂回任务的是新西兰师,关键取决于该师的推进速度和能否截断隆美尔部队的退路。
到达卜雷加防线后,隆美尔对该地随即进行了视察。这一带他并不太陌生。1941年的冬季血战中,他在奥钦莱克指挥的英军压迫下被迫从托卜鲁克撤退到卜雷加及稍后的阿盖拉一带,接着他在1942年初瞅准时机猛扑过去,迫使英军退到加扎拉一线。
1942年5月他又一个猛烈攻势突破英军防线,尾随败退的英军直至阿拉曼,几乎叩开开罗大门。然而物换星移,时过境迁。现在对面的英军占有压倒的优势,北非西海岸的英美部队又威胁着他的后路。隆美尔抚今追昔,感慨万端。现在不要说再来次漂亮的反攻,能否守住当前的防线都还是个未知数呢!
隆美尔视察后很快得出结论:卜雷加防线非久留之地。这条防线长达160公里,是阿拉曼防线的1.5倍。阿拉曼防线有近50万颗地雷,有机动部队和重型武器装备,而现在只有3.2万颗地雷,没有机动部队可以抵挡敌军的迂回包抄,部队的重型武器和反坦克炮损失殆尽。要守住卜雷加防线谈何容易。
隆美尔把自己的结论迅速上报德国和意大利的最高当局。但墨索里尼命令他坚守在那里,希特勒也赞同这一主张,并要隆美尔再次服从意大利巴斯蒂柯元帅的指挥。隆美尔使出浑身解数,千方百计说服希特勒和墨索里尼改变决定。
11月24日,隆美尔、凯塞林、卡瓦利诺和巴斯蒂柯四位空军元帅召开了一次三小时会议。隆美尔争辩说:“我现在仅有35辆坦克和57门反坦克炮,而蒙哥马利手中却拥有420辆坦克和300辆装甲车,这个仗怎么打?”
卡瓦利诺身为意军总参谋长,以命令的口气说:“领袖和元首要你坚守卜雷加防线!”
隆美尔苦笑了一下:“既然这样,我再说也徒劳无益。但我要提醒一句,要是卜雷加防线失守,那在的黎波里前面就没有任何力量进行抵抗了。”
的黎波里在卜雷加以西1000余公里,是意大利在北非殖民地的重要港口,意大利人的命根子。隆美尔此言一出,卡瓦利诺和巴斯蒂柯都僵住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凯塞林连忙打圆场:“我们十分钦佩你从阿拉曼的撤退,在一条1300公里长的路上拉回一支庞大的部队,就连敌军也无法阻挡住,这在战争史上是空前的。”
隆美尔不耐烦地回答说:“那又有什么用!假如在一两天里敌人在这条战线上缠住我军,然后以强大兵力迂回夹击,我该怎么办?”他的话无人对答。
隆美尔对无休止的争论厌倦已极。11月29日他擅自飞往德国面见希特勒。当下午5点他走进希特勒大本营的会议室时,希特勒惊得目瞪口呆,劈头便问:“你没有我的允许,怎敢擅离职守?!”
当隆美尔开始详尽汇报他的军队所处的困境和卜雷加防线的不利,以及意大利人的后勤组织如何低效无能时,希特勒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你手头还有多少人?”他问。
隆美尔说:“大约六七万人。”
“英军进攻时你有多少人?”
“八万二千人。”
“看起来,”希特勒指出,“你并没有遭到什么严重损失。”
隆美尔争辩说:“可我们的武器几乎都丧失了。成千上万的士兵甚至连支步枪都没有。”
希特勒大声叫道:“那是因为他们把枪都扔掉了。”
隆美尔也抬高了嗓门:“非洲已无法固守,惟一能做的事是尽量把德军撤出非洲。”
隆美尔关于撤退的话犹如火花飞进了炸药桶。希特勒尖声喊道:“你提出的建议和我的那些将军们去冬所干的完全是一码事。他们要求退到德国边境,我拒绝这样搞,事实证明我做对了。我不允许这样的戏在非洲重演。我们之所以必须在非洲保留一个大的桥头堡,是因为他有着十分重要的政治原因。假如我们丢掉了北非,就会对意大利产生严重影响。因此放弃的黎波里塔尼亚是绝对提不到议事日程上来的。”
晚上8点,隆美尔垂头丧气地走出希特勒的司令部。不一会儿就登上了纳粹德国第二号人物戈林的专列。他和戈林将前往罗马与墨索里尼商谈。在慕尼黑,隆美尔的妻子露西上了火车。两人窃窃私语。露西发现,隆美尔的精神已近崩溃。隆美尔告诉她,北非之战已输定了。
11月30日下午隆美尔在罗马参加了墨索里尼召开的作战会议。会上又是一阵急风暴雨般的争吵,最后总算达成协议。墨索里尼决定,只有隆美尔在确信蒙哥马利即将进攻卜雷加的情况下,才允许他撤到的黎波里以东360公里的布厄艾特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