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平静了,海浪轻轻拍打着,海风徐徐吹拂着海岸。拟于费达拉登陆的12艘运输舰和近2万名官兵,已经准确地按照规定时间和地点到达他们的位置了。实际上,从凌晨1时起,第一线的运输舰就一直忙着吊出小船,并将部队送上小船。1时45分,由詹姆斯·韦弗少校指挥的4艘侦察艇,配备着强力红外线信号灯和小型无线电装置,出发前往费达拉港内的指定地点去寻找和标明部队即将登陆的海滩,即红色一、二、三号和蓝色一、二号。
现在天空没有一颗星星,巴顿此时什么也看不见。惟有舰上的机器声音和断断续续传来的喊叫声表明部队已进入战斗前的最后阶段。巴顿现在最担心的是:卡萨布兰卡暗通盟国的法国人能否有效地配合登陆行动。兵不血刃呢还是血流成河?
在摩洛哥,11月7日仍是一派和平景象。首府拉巴特光彩夺目,为摩洛哥国王陛下穆罕默德五世和维希法国的驻节长官奥古斯特·诺盖上将的驻地。法国战败后,希特勒仅向这里派出一个200人组成的德国停战委员会,由老态龙钟的总督埃里希·冯·乌利希将军指挥。被派往异国他乡而产生的倦意,使这位纳粹将领的统治变得十分松懈和懒散。摩洛哥的统治者是个奇怪的三位一体。最高层是纳粹德国,德国人保留了法国人的统治权,而法国人又通过当地的国王施行对这块殖民地的统治。
7日下午7时,驻卡萨布兰卡的法国师师长贝阿图尔将军接到暗语:“明晨4时登陆。”贝阿图尔曾与纳粹德国军队打过仗,十分痛恨德国人。他准备在摩洛哥迎接巴顿的到来,并且确保西线特遣部队的登陆畅通无阻。
贝阿图尔立刻采取行动,派兵前往拉甘特,包围维希法国驻摩洛哥的长官府。长官府里诺盖将军可用来调动他的部队的电话线也被切断了。同时还将法国驻摩洛哥所有地面部队司令官乔治·拉斯克罗斯将军抓起来。午夜之后两分钟,即“登陆日”8日刚开始时,贝阿图尔将军驱车前往拉甘特,走进拉斯克罗斯的办公室,宣布自己继任驻摩洛哥所有法国地面部队司令。一时间似乎一切都天衣无缝了。
8日凌晨1时贝阿图尔派他的年轻副官德维达蒙带一封措辞有礼的便笺到诺盖将军的官邸交给他。便笺上写道:“美国人即将大规模登陆。真诚地邀请您,我的将军,和我们一起解放我们的国家。”
诺盖读着贝阿图尔的字条,冷若冰霜地问德维达蒙:“什么部队?”
“一支美国远征军部队此时就在近海上,将军,”德维达蒙说。“正等待着您的决定,是否发生流血就取决于您的决定。”
老奸巨滑的诺盖没有明确表态,多年的官场经历使他决心暂且“作壁上观”,等局势比较澄清后再说。他回到寝室后,用贝阿图尔的部下因疏忽而没有切断的私人电话线,给在摩洛哥指挥法国海军的弗朗索瓦·米什利埃海军上将打电话询问情况。米什利埃的巡逻飞机和潜艇在7日黄昏前还没有侦察到正在驶近的舰队,便仓卒得出结论,坚定地回答说。“在大西洋海面上180公里之内没有情况,长官,绝对没有情况。”
凌晨4时,诺盖房间的电话铃再次急促响起来,诺盖拿起电话,话筒里传来米什利埃的慌恐的声音:“将军,已听到大马力船用引擎声,估计距离约10公里。”诺盖开始在房间不停地踱步,竭力想弄清这一含糊不清的报告意味着什么,究竟是盟军的大规模登陆,还是小股入侵?如果是前者配合登陆倒也不错。如果是后者,若配合盟军不成,自己还得遭到维希法国的谴责和纳粹德国的惩罚。不仅会丢官,弄不好还会遭到杀身之祸。盟军要是大规模登陆,这么大的行动怎么可能事先没有半点迹象可察?
4时28分,米什利埃将军再次报告:“布隆丹桥刚才向海面上打探照灯,遭到了一阵机关枪的射击。”诺盖此时断定这只是小股部队的袭击。因此,他不再犹豫,就从“壁”上跳下来,站到反美一边,发出了一道决定性命令:“各就各位!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要抵抗。”同时以叛国罪将贝阿图尔逮捕。
进行抵抗的命令下达了。巴顿在“奥古斯塔”号上担心的问题发生了。鲜血将染红大海,浸透海滩。
巴顿在“奥古斯塔”号上远眺费达拉角,看到岸上的探照灯光柱把夜空划成一条条长带。耳朵里已传来隆隆的炮声。凌晨6时,朦胧的天色开始微明。巴顿尚未收到任何战报。他关心费达拉的战斗,也为另两处即萨菲和麦赫迪亚的登陆战而担心。一股大战前莫明其妙的孤独感困扰着他。他尽力克制自己,不让一丝一毫的惶恐感流露出来。
在萨菲,欧内斯特·哈蒙少将指挥的登陆迅速成功,海军方面只有2人伤亡,陆军攻击部队10人阵亡,75人受伤。哈蒙在拂晓之前就拿下了萨菲的港口城市,正在抓紧建立起最初的滩头阵地。
在麦赫迪亚,特拉斯科特少将却遇到了麻烦。这里本是巴顿西线特遣部队三个登陆点中最易登陆的地方。可是由于登陆点选择不当,美军在这里面对的不是迎接他们的军乐队,而是法国外籍军团摩洛哥土着步兵第1和第7团的子弹和刺刀,还有海军岸防部队的75毫米口径大炮。特拉斯科特将军恼怒地说:“登陆艇的水手们缺乏经验,航海技术低劣,再加上因时间的迟误所致的极度慌乱,这一切使部队的登陆一团糟。面对装备精良和坚决顽抗的敌人,本来是很可能招致一场灾难的。”
尽管特拉斯科特手下的第9师士兵们全力奋战,伤亡仍不断增加。在这一天里,特拉斯科特将军还为他的上司巴顿抓了一名“俘虏”。当他正向一位军官下达命令时,发现一个头戴钢盔、身着海军上衣和陆军军裤的人正缩头缩脚在一旁偷听。他怀疑此人是奸细,便大步走过来,大喝一声:“乔治”。这是这次登陆战中的口令。如果那人知道口令的话,本应回答:“巴顿”。但他慌乱中脱口应道:
“我不是乔治!我是李中士,全军最好的老炊。”实际上,他是美军第60步兵团的炊事中士傅伊·李。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巴顿自己所在的费达拉地区是战役重点,由美第3步兵师、第2装甲师之第67装甲团第1营和从12艘运输舰上登陆的特种部队共19870名官兵发起进攻。乔纳森·安德逊少将在巴顿的直接督率下指挥这次出击。
凌晨3时55分发出开始战斗的信号。第一批登陆的4艘舰船劈波斩浪驶抵进攻发起线。5时15分左右登陆兵抵达海滩。6时,在最不利于登陆的瓦迪内夫夫克小三角湾的蓝色二号海滩上,到处都是第15团的士兵。与此同时,第30团的先头部队冒着炮火登上了红色一号海滩。在登陆之前,向部队下达了暗语,若遇到抵抗,便发回“猛袭”的暗号。
凌晨6时10分,特混舰队司令休伊特海军少将接到了“猛袭”的暗号。休伊特海军少将决定一决雌雄,向整个舰队下达了“开球”命令,舰炮铺天盖地向岸上的敌炮兵和机枪阵地轰击。
按照计划,登陆舰将在8时即登陆开始三小时后,将巴顿送上岸去。巴顿衣着整洁,仿佛是去参加阅兵式。那笔挺的军服丝毫看不出他曾穿着这套衣服睡了一晚。他头戴饰有闪亮的两颗星的钢盔,脚穿擦得亮亮的马靴。一想到即将上岸,巴顿便热血沸腾,恶从胆生。他对勤务兵喊道:
“乔治,我的手枪在哪里?”
“在艇里,长官,”勤务兵迅速答道。
“给我拿来!”巴顿怒吼。
勤务兵迅速取来一支象牙柄镀银的柯尔特自动手枪和一支左轮手枪。正当巴顿低头把手枪插入枪套并挂在皮带上时,“奥古斯塔”号旗舰投入了战斗。该舰上的主炮第一次齐发就震落了巴顿登陆艇的底部。“真他妈该死!”巴顿骂道,他不得不仍就停在“奥古斯塔”号上。
8日中午,三个登陆点的部队都已抢滩成功。在费达拉,安德逊少将报告说,他已经控制了河流及高地,并且俘虏了德国停战委员会的8名成员,但德国停战委员会的头子冯·乌利希将军在法国人帮助下逃到了西班牙属摩洛哥。
现在休伊特海军少将又拨给巴顿一艘救生艇。巴顿离开“奥古斯塔”号旗舰,乘坐那只在微波中颤微微的小艇向海滩前进,闯上了浅滩。巴顿从艇上跳下,溅着海水向前趟去。20米外有一艘登陆艇搁浅了。巴顿大步跑上前去,用肩膀去顶搁浅的船。
“到这边来!”他提高嗓门吼道。“都过来!快!该死的!”巴顿站在齐腰深的水中。“抓住这里,”他大叫道,“还有你,抓住那一边。等着下一个浪头打过来。抬起来推。好,推!妈的,推!”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小艇终于退下浅滩,向海里的军舰开去了。
巴顿浑身湿淋地,转身对他的士兵们说:“该死的,难道你们不明白这条船还要不断地运送弹药吗?没有弹药还打什么鸟仗?”
巴顿离开海滩,来到红色一号海滩的游乐场海堤下一所小房子里,通信兵迅速给他架起了一部野战电话。20分钟后,安德逊将军匆忙跑来,一同来的还有一位气喘吁吁的法军上校。安德逊要求派人劝降仍在抵抗的法国海军上将米什利埃。巴顿同意了,但不久劝降的人回来报告,米什利埃拒不投降。巴顿怒火中烧,满嘴污言秽语“这个狗杂种,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懂得老子大炮的厉害。”
卡萨布兰卡方面三个登陆点的初战告捷,不过在扩展滩头堡时却遇到了新的麻烦。法军仍在进行抵抗,装备和给养全部堆积在海滩上,就是无法前运。这严重妨碍了登陆部队9日和10日向内地推进。
巴顿将军在海滩上干了大约18个小时,自始至终都浑身湿透。为了加快这里的卸载速度,他身先士卒,累得精疲力尽。与此同时,在麦赫迪亚滩头,特拉斯科特将军的部队也被守军压在滩头阵地上。由于通信设备出了毛病,他长时间与巴顿失去联络,也失去对自己部队的掌握。11月9日,特拉斯科特终于与巴顿联系上了。他向巴顿求援,但巴顿无援可给。
巴顿的西线特遣部队的通信联络陷入瘫痪状态。这是整个“火炬”行动的一大缺陷。巴顿的通信中心设在“奥古斯塔”号旗舰上。在这只拥挤的军舰上,通讯设备分散在三处。它的神经中枢“一号电台”房间里拥挤不堪,25个无线电报务员操纵11台无线电收报机、3台密码机和其他设备。这种状况使通信中心根本不能发挥有效作用。
卡萨布兰卡的法军拒不投降,恼怒的巴顿准备从空中轰炸和海上炮击迫使卡萨布兰卡投降。根据事先与艾森豪威尔商定的,巴顿要采取上述行动必须得到艾森豪威尔批准。因此巴顿故意保持沉默,想最后来个先斩后奏,再把责任推到通信联络上。
迟迟得不到巴顿方面的消息,可急坏了艾森豪威尔。他在直布罗陀散发着腐烂气味的地下室里,不时地追问电台人员:“巴顿有消息吗?”
“一点也没有。”电台人员回答说。
艾森豪威尔回忆当时的情况时写道:
“我们知道已经对西海岸发起了攻击,可是得不到其进展的消息。实际上在某些地点,特别是在利奥特港,战斗很激烈。狡诈的海洋在一个月之中只给了我们一天宁静的海面,这对登陆之成功是必需的,只不过宁静的期间太短,过了不久,增援就极其困难了。我用种种可能的办法想与西面的司令官亨利·休伊特海军少将和巴顿将军取得通信联络,可是无线电又失灵,传给我们的只是无法听清楚的信号。因此我们想派几架轻轰炸机到卡萨布兰卡去取得联系,可是有几架被法国战斗机击落了,我们才知道这种做法也是白费劲。绝望之余,我问坎宁安海军上将,港口是否有快艇。幸运的是,当时在直布罗陀正好有一艘速度最高的快艇升火待发,准备赶运一些必要的供应给马耳他。海军上将马上毫不迟疑地把那艘快艇拨给我用,并告诉我,同西线特遣部队取得联系需要多少时间就用多少时间。我派美国海军少将伯纳德·比厄里率领一部分参谋人员前往,他们在一小时之内就出发了。”
比厄里海军少将前往巴顿处途中,11月11日凌晨3时30分巴顿被人叫醒,接见一位前来接洽投降的法国军官。巴顿告诉这位法国人:“你对你们的米什利埃将军说,如果他不愿意彻底毁灭的话,他最好马上停止抵抗,因为,”他提高嗓门,“我将发起进攻。”
来人走后整整一小时过去了,毫无消息。接着又过了一小时。巴顿下命部队发动进攻。早晨6时25分,P-40型飞机呼啸而过,飞向卡萨布兰卡的轰炸目标。在防波堤外,休伊特海军少将的舰队已抬起炮口,待命发射。就在这时,法军宣布投降。
“这真是千钧一发,”巴顿后来给他妻子的信中写道。
卡萨布兰卡的登陆战整整持续了74小时,现在终于结束了。这算不上一次大规模战役,美军的作战和指挥出现了不少失误。巴顿在战役过程中因联络不畅好长时间无法实施有效的协调控制。各登陆点的胜利多半是由安德逊将军、哈蒙将军和特拉斯科特将军在分散的、自行指挥的行动中赢得的。他们以自己的勇猛、主动和当机立断夺取了登陆战的胜利。法国人的抵抗对巴顿的部队来说是幸运的,新组建的部队经历了战争流血的洗礼,巴顿及其手下的军官们也因而获得了现代战争的经验。
巴顿忙于指挥登陆时,在卡萨布兰卡外正进行着一场略带古风的海战。11月8日上午7时,法军的海防炮台和法国最新的战列舰“让·巴尔”号向盟军的护航舰队开火。盟军的护航舰队由“马萨诸塞”号战列舰、2艘重巡洋舰和4艘驱逐舰组成。护航舰队以压倒优势的火力还击,法军的海防炮台和“让·巴尔”号被压制。但法国的1艘巡洋舰、7艘驱逐舰和8艘潜艇乘机向费达拉方向遁逃,威胁着正输送登陆力的美国运输舰的安全。休伊特海军少将派出军舰前来堵截,将其逼退。随后,护航舰队将法舰退路截断。遭到夹击的法国军舰且战且退,损失惨重。等战斗结束时,7艘法国军舰和3艘法国潜艇葬身鱼腹,法军伤亡千余人。“让·巴尔”号起火烧毁,搁浅在沙滩上。“火炬”胜利盟军在北非的登陆给了希特勒一个当头棒喝!
1942年11月在法西斯德国12年的短命统治里成了灾难的化身。德军在北非地中海战场和苏德战场接连遭到三次惨败,而且一次比一次大。11月2日隆美尔从阿拉曼败退,11月8日英美部队西北非登陆成功,几天后的11月21日德军在斯大林格勒城下被围。
德国国防军最高统帅部指挥参谋部副参谋长瓦利蒙特将军悲哀地写道:“希特勒不是在斯大林格勒会战失败,也不是4个月后突尼斯受挫时,才失掉战略主动权的,而是早在11月这个德国现代史上决定德国命运的月份里,在西线和东线敌人的打击下就已失去了。”他接着写道“1942年11月2日至21日,德军在地中海战场和东线遭受三次重大失败,每次都使德国大本营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