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这个鱼雷机中队最后3分钟的悲剧的材料少得可怜。盖伊是唯一的幸存者,可他当时也无暇顾及其他队友的情况。VB-8的航空三等兵勒鲁瓦·奎伦在飞往中途岛途中,从无线电中听到了沃尔德伦的声音。他肯定那是沃尔德伦的声音,因为他曾几次在无线电中听到过他的声音。这次,他吐字清脆,断断续续地说:“立即进攻!……当心战斗机!……看那架落水了!……我的情况吗?……告诉我是谁干的,我重重有赏……水里有2架战斗机……我的2名僚机驾驶员要落水了……”
盖伊看见中队长的飞机左油箱起火。着火飞机从盖伊旁边掠过时,他看见沃尔德伦站起来,拼命想从烈焰腾腾的座舱中挣脱出来。剩下的3架TBD机中,有2架也旋转着消失了。接着盖伊机上的机枪手兼报务员也死了,他成了VT-8的唯一幸存者。
他在一艘驱逐舰上方急速拉起,然后朝海面上一艘航空母舰冲去。这艘舰只显然是“苍龙号”,因为他看见的另2艘航空母舰要比这艘大些。由于电动投雷装置失灵,他扳下手动装置。该舰向右急转弯直冲着他驶来,所以他想脱靶也不可能,他根本没把舰上漫无目标的对空火力放在眼里,“对准舰前部的一门砰砰射击着的高炮冲去”。他想向它射击,可是机枪卡了壳,于是就从舰尾上方大坡度急转弯飞走。航空母舰上正在给飞机加油装弹,“油管横七竖八拖得到处都是”。盖伊一直希望TBD机上能有一门前炮,这次则更是如此。他在靠近舰桥的地方猛地拉起时,“看见舰桥上的小个子日本舰长急得直跳,大嚷大叫。”
藤田从自己的零式机里所看到的一定是盖伊的那次进攻。就他所知,只有一架鱼雷机躲过了他和他战友们的攻击,有可能发射鱼雷。藤田发现鱼雷后,就在“苍龙号”的航迹上方倾斜转弯,像发了疯似地盘旋以期引起航空母舰的注意。“苍龙号”终于转了个弯,鱼雷从它旁边疾驶而过。藤田的飞机上弹药已尽,油料也所剩无几,他在“苍龙号”上降落。使他惊奇不巳的是,航空母舰居然没有发现鱼雷。显然,它免遭灭顶之灾完全是碰上了运气。
盖伊才飞离“苍龙号”,就有5架零式机成一直线向他扑上来。第二或第三架零式机击毁了他飞机的方向舵操纵器和副翼。一个机翼突然折断,飞机像块石头似地直往下坠,但他及时跳出了飞机,他顺手抓起一个装有橡皮救生筏的袋子,还抓了一只黑色橡皮坐垫。他也不知道这垫子能派什么用场,不过沃尔德伦跟他们说过,不要随便把东西扔掉,因为万一遇到某些情况时说不定会有用。盖伊很快就发现,躲在坐垫底下能有效地避开敌人的视线。直到空战打到他的北面,他才从垫子下钻出来,安全地把救生筏充上气。他在水上漂着,手和腿都受了些轻伤。第二天,他被一架PBY机救起。
米彻尔提出为全中队请功,授予荣誉勋章,虽然对该中队的英勇作战再表扬也不会过分,但是写请功报告的人确实过分渲染夸大了这项作战的战果:“没有被击落的飞行员在直射距离投下鱼雷,看见它们向敌航空母舰飞去,在舰舷边爆炸,发出耀眼的火光。为了特混舰队,为了海军,他们在战斗一开始就重创了日本的空中力量,”袖珍潜艇对日本人于1941年12月,7日取胜并没有作出什么贡献。但珍珠港事件后,日本报纸却抓住袖珍潜艇艇员中只有一人生还这件事,把他们吹捧成英雄。而中途岛海战开始后,美国人在对待VT-8上也有类似的表现。这使得那些同样英勇作战,同样损失惨重的部队里的幸存者们很有意见。
人们猜测,对VT-8如此厚爱是由于盖伊,但这与他本人无关。盖伊相貌堂堂,口齿清楚,风度翩翩,语言幽默。他的勇敢机智已为实践所证明,他是搞公共关系的官员们心目中最理想的典型人物。
事隔几十年后,承认中途岛海战中其他人的作战和牺牲也都是“异常英勇的”,这并不损害VT-8飞行员们的英名。
五、他们几乎全被消灭了
尔德伦有战斗机护航一事纯属偶然,而且他当时对此事也不知道。格雷率领的“企业号”上的VF-6野猫式机比TBD机速度快得多,所以只能来回飞S形以保持鱼雷机在自己的视野之内。格雷向2万英尺的战术高度爬升到将近一半时,他搞糊涂了。他跟上了先期出发的VT-8,误以为这是林赛的VT-6的飞机。大约在沃尔德伦转弯向南云的航空母舰部队飞去时,格雷一时没能看清TBD机的去向。等他再次追上TBD机时,几十架敌战斗机已向它们展开了猛攻。他的处境很不幸,既找不到VT-6的飞机,也帮不了VT-8的飞机。另外麦克拉斯基驾驶的俯冲轰炸机这时连影子还没有。格雷知道,也许他已和整个攻击部队失去了联系。
显然,格雷以为,他的10架战斗机充其量只能用来进行侦察飞行,于是他在这一空域一直飞到油料下降到危险点。大约9时52分,他向特混舰队报告说,他处于目标上空,但油料将尽,必须立即返回航空母舰。大约10分钟以后,他又报告说:“敌舰队上空没有战斗机巡逻,我们已在它上空飞了半个小时。敌舰队中计有驱逐舰8艘、战列舰2艘、航空母舰2艘。”他在另一次报告中曾说“敌航向北”。“企业号”战斗机基地收到他这份报告后,发出了“立即进攻”的坚决的命令。据莫里森和洛德的回忆,下进攻命令的是迈尔斯·布朗宁。率领俯冲轰炸机的麦克拉斯基以为这是给他下达的命令。像这样给通话距离内的所有飞机下达指示,倒很像布朗宁所为。
海军问题专家弗莱彻·普拉特所描述的一个着名事件也许就是以这次通话为根据的。他写道:VT-8发现了日本舰队,但自身油料不足,又缺乏战斗机掩护,于是请求准许他们返航加油。据说,斯普鲁恩斯回电,要他们“立即进攻!”从VT-8的任务和沃尔德伦的性格来看,这一请求毫无意义,而处于当时情况下的格雷提出这一请求倒是合乎逻辑的。格雷率战斗机安全返回“企业号”加了油,这也许是因为他没有收到那项命令,也许是因为他无法照办。格雷在搜寻日本舰队时,把由他担任掩护的部队给弄丢了,以后又出现了一桩具有讽刺意味的事。林赛的飞机第一批就被击落,所以事先安排的“杰姆下来”这个联络信号也没有用上。
VT-6的飞行员比VT-8的经验丰富得多。他们参加过马绍尔群岛、威克岛和马尔库斯岛各决战役。就是最新的飞行员的飞行时数也在2000小时以上,而且大部分时间飞的都是鱼雷机。林赛出师不利,刚离珍珠港,就把自己的飞机损失了,这样能用的TBD机只剩下14架。林赛的攻击计划本来是把这些飞机平均分成两组,他自己率领一组,另一组由艾利指挥,各自攻击所选择的敌航空母舰。
9时49分,“筑摩号”向‘赤城号’报告说在左舷50公里处发现敌机14架。林赛和艾利兵分两路,冲向处于由驱逐舰、巡洋舰和战列舰组成的防卫圈内的一艘航空母舰。南云的作战记录记载:9时58分,“敌机14架,分两股向我逼近,第一航空母舰战队首当其冲……”源田在“赤城号”舰桥上看得真切,“加贺号”似乎是敌人的直接攻击目标,他朝冈田次作海军大佐的方向做了个祈祷。
10时,“加贺号”遭攻击。这时南云向山本及中途岛进攻部队的司令长官们发出一份真正令人吃惊的电报:
3时30分空袭中途岛。4时15分后敌岸基飞机多架向我进攻,我未遭损失。4时28分,在ト氵リ34海区发现敌航空母舰1艘、巡洋舰7艘,驱逐舰5艘,航向西南,航速20节。我们拟先消灭这股敌人,再图继续攻打中途岛。7时我位于ヘヱフ00,航向30°,航速24节。
这样,南云修正了先前所报告中关于发现敌航空母舰的数量,但是,他却未向上司报告遭美军舰载鱼雷机攻击一事,也没有提及曾遭美潜艇跟踪一事。9时30分,“岚号”才忙里偷闲地电告“赤城号”,它曾遭“舡鱼号”袭击,并说:“当即以深水炸弹予以回击,但结果情况不详。”有两颗“深水炸弹”落点离“舡鱼号”很近,布罗克曼认为处境太危险,所以直到9时55分才再次将潜望镜伸出水面。总而言之,南云的简要报告不可能使山本了解到真情实况,它无疑助长了“大和号”上的官兵洋洋自得的情绪。
源田继续注视着“加贺号”。也许他的祈祷有灵验,也许冈田无须他的祈祷,因为这位舰长干得很漂亮。他娴熟地指挥着这艘大型航空母舰,就像牛仔驾驭小马驹一样。源田说:“‘加贺号’的作战看来很出色。”南云信心十足地说,“它没事。”
这时除了阵阵喊声,的确一切都已结束了。于是源田走下舰桥,来到飞行指挥室,向几个袭击中途岛后返回的飞行员了解情况。他问:“在中途岛上空作战的敌飞行员技术怎么样?”
“敌战斗机确实讨厌,”一位飞行员告诉他,“我认为它们几乎全被消灭了。”
源田还了解到,不理想的是,在他们袭击该岛时,机场上没有飞机,而且对空火力异常猛烈。另一方面,关于日本战斗机的性能大大优于美机的看法也得到了证实。
将在攻占中途岛后担任日军驻该岛第六航空队指挥官的冈岛清熊大尉说,“航空参谋,今天打的可是一场恶战。”自清晨起,他和他的飞行员们就一直在战斗,打退了敌人一系列的进攻。
源田轻松地咎道;“是啊,不过也不必担心。”说完他便连忙回舰桥去了。他发现攻击“加贺号”的美机显然已与攻击“飞龙号”的美机合成了一股。四下横飞的橙黄色曳光弹,高炮炮弹爆炸后的阵阵烟云以及着火敌机拖着的螺旋状黑烟在天空交织成一幅万圣节前夜那光怪陆离的可怕图案。观察哨不断报告击落美破坏者式的消息。源田非常得意。照这样打下去,他们将会把美军舰载鱼雷机全部消灭,并能迅速向美航空母舰发起全面攻击。他们除了遇上几架“的确很讨厌的”战斗机抵挡几下之外,将所向无敌。
南云、草鹿以及“赤城号”舰桥上的其他人员,个个兴高采烈。观察哨欣喜若狂,大声报告战斗进程:“还剩5架!”“只剩3架……1架,1架!”最后他大喊一声:“全部击落!”
“敌机再多我们也不用怕”,这种想法在源田头脑中油然而生。他思忖着,“原来我对机动部队能否抵抗得住空中的袭击还有过怀疑,现在我看到它的巨大威力了。”
“这是一个胜仗!”想到这里他喜不自胜。“因此,我们最好先吃掉敌机,再打敌航空母舰,然后自今天午夜起至明天上午向中途岛发动毁灭性的攻击。”
VT-6吃的苦头不亚于VT-8,在其发动进攻的14架这类飞机中有10架被击落。返回“企业号”时,有1架因伤势过重无法修复被推下了大海。日方许多目击这场战斗的人称赞美机不顾零式机和高炮火力,勇敢顽强,猛打猛冲,但源田的印象是:“面对着来自海上和空中的猛烈攻击,有些敌人显然是踌躇畏缩,不敢冲杀,”
源田根本不了解这些破坏者式的速度,尤其当它们挂带一枚沉重的鱼雷之后慢到什么程度。这就好像骑着筋疲力尽的骡子“往前猛冲”一样。有哪架飞机能死里逃生飞回去的简直就是奇迹。几乎毫无疑问,这时零式机飞行员开始感到战斗紧张、疲于应付了。虽然油料还剩不少,他们却一个接一个地飞回航空母舰去补充弹药。补充完毕后,地勤人员再拍拍他们的肩膀,表示鼓励,他们就又爬进座舱起飞了——这样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罗伯特·E·劳布海军少尉在离目标800码处投下鱼雷时,几乎没有遇到抵抗。他从该空域抽身出来时,遭到一架零式机的攻击,不过劳布的破坏者式并未受损。机械军士长艾伯特·W·温切尔看见一颗流弹不偏不倚地正好击中一枚鱼雷的弹头,那枚鱼雷火光一闪就爆炸了。温切尔明知离目标太远,还是把鱼雷投了下去,因为他已无法及时拉出俯冲重新攻击了。零式机已不像先前对中途岛陆基飞机那样穷追不舍,而是追了一阵后就作罢了。
温切尔和他的机枪手、三等兵道格拉斯·M·科塞特摆脱战斗机之后,又被卷入了另一场战斗——同大海搏斗。他们还没完全飞离战场,飞机油箱里的油就哗哗往外淌,发动机停下来了。他们被迫在海上降落。温切尔迫降得很利索。他们抢出了救生筏、应急口粮、急救包和降落伞。他俩都受了伤,虽不重,却很疼。他们随风力和天气的变化,把降落伞当作雨篷,风帆或海锚,等人来营救。他们就这样在海上漂了几天。他们看见海中有小鱼游动时,就到凉凉的海水中去泡一会,因为有小鱼就说明附近没有鲨鱼。经常有鲨鱼来袭击,他俩就用铝制的船桨和单刃猎刀把它们赶跑。
偶尔在远处有架飞机嗡嗡飞过,但离得太远,没看见他们的救生筏。每当飞机的黑点渐渐消逝后,温切尔总是挥着拳头大喊:“好畦,你们这帮混蛋,下回在军官俱乐部休想要我再请你们喝酒!”应急口粮吃光后,他俩就准备把好奇地跟着他们飞的一只信天翁打下来。温切尔想起《古水手谣》中一句不吉利的话,但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猛然一击把鸟打下来,然后宰了它。生吃信天翁并非是享用美味佳肴。这种海鸟翼展虽宽,身子却只有小鸡那么大,不仅有一股腥气味,肉也老得嚼不动。
大约漂到第十二天,他们发现一艘潜艇,于是就向它打信号。可他们简直绝望了,原来是艘日本潜艇。它绕着他俩兜圈子,几个当兵的和一个当官的站在甲板上把他俩打量了一番,接着又掉头开走了。显然,日本人认为这两个难民已经气息奄奄,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也不值得向他们开枪射击。直到6月21日,一架PDY机发现了他们,才把他们急送中途岛的医院。他们在海上漂了17天,两人体重都下降了60磅左右,是最后两名被救起的幸存者。
还有一架美机上的人员结局就更惨了。6月4日大约16时30分,“长良号”发现一救生筏,遂命“卷云号”查明,如系美国人,营救人员就要“审问俘虏,查明敌情,然后予以适当处理。”
这两个人是“企业号”VS-6的一名海军少尉和一名二等兵,航空机械军士。起初日本人没有虐待他们,有医生给他们治伤,舰员们给他们烟抽。但当他们拒绝回答问题时,负责审讯的胜又隆一海军大尉就以匕首相威胁。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两名俘虏向日本人讲了些有关中途岛防务的极为准确的情报,但有关特混舰队的情况,他们显然几乎只字未提。
几天后,“卷云号”驶向阿留申群岛,舰长藤田勇海军中佐认为俘虏留着已没用了。他用这两个美国人的个人财产(其中有一件是少尉那只镌刻着充满柔情的“赠给举世无双的丈夫”字样的打火机)作为奖赏,也没有人愿意充当行刑者。但那天深夜,这两个不幸的人被带上甲板,蒙住双眼,身上绑着灌满水的5加仑油箱后被抛进了海里。据平山茂男一等海佐(当年‘卷云号’的航海长)说,这两人面无惧色、视死如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