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庆左右看看,朗声道,“自从候县尊来到我们牵线木偶城,政通人和百废俱兴,府库里也渐渐积攒了些钱粮。此时正是有大用的时候,怎么能随便糜费了。”
候县令不怒反笑,“这些县库里的钱粮,不知道你还有何大用?”
虞庆却不答,转而对候县令道,“这两村百姓互殴,打伤多人,县尊何不令他们赔偿对方的汤药费?”
候县令冷冰冰道,“百姓贫苦,为几十亩肥田尚不要性命,哪里有这许多银子治伤。”
虞庆微微一笑,“县库中却有银子。”
候县令脸上有些挂不住,大袖一拂勃然变色道,“虞庆!你戏耍我么!”
虞庆深深一躬,“县尊,常言道使功不如使过。何不令这两村百姓重新挖开这旧河道,县库则发给工食银钱,再令两村百姓拿这银钱偿还对方的汤药费。这样同样花钱,却多做了许多事,又让他们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何乐而不为?”
候县令闻言一喜,沉思片刻却又板着脸喝道,“人命关天哪有时间做这许多功夫。”
虞庆听了踌躇半晌,老老实实道,“卑职考虑不周之处,还请县尊决断。”
候县令哈哈一笑,“不妨事,先由县库拆借就是,总要先救治百姓。”
聂豹等人在旁冷眼看了,相顾说道,“这个虞功曹是个会做事的。”
韩穿却笑,“更会做人。”
候县令见迁延了这许多时日的问题被他解决,不由畅然欢笑,他看看左右大笑道,“我得你们几个相助,真的是如臂使指!”
众多小吏都谦逊起来。
聂豹见了啧啧称羡,将来他若做了地方官手下能有这样一班堪用的文武,何愁地方不治!
虞庆被侯县令夸赞了,脸上也没有骄矜之色,而是认真提醒道,“大人,擅自动用县库的钱银可不是小事。一旦事情不美,恐怕会牵连了大人。”
侯县令听了哈哈大笑,他看着左右说道,“我当这县令不就是为本县百姓遮风避雨的?我自幼读书,许多年才科举为官,若能让牵线木偶城人人保暖安乐,也不负我当初的青青韶华。”
侯县令说到快处,忍不住放声高歌,“羔裘如濡,洵直且侯。彼其之子,舍命不渝。羔裘豹饰,孔武有力。彼其之子,邦之司直。羔裘晏兮,三英粲兮。彼其之子,邦之彦兮。”
饶是韩穿诸人也都忍不住赞道,“好一个有担当的伟丈夫。”
苏卿木陪着众人嗟叹一阵,这才想起一事,低声对韩穿道,“这侯知县刚正不阿,手下小吏又都尽心尽力如臂使指,就凭那个石武能帮上忙吗?”
韩穿看着威风凛凛护在侯县令身旁的石武,笑道,“慢慢看吧。咱们别在这里耽误,早些回城把正事办了才是。”
韩穿有些担心王元姬的事情。
无论她是伤寒病倒,还是道心初成,都需要静心调整。
和这相比,其他事情都无足轻重了。
苏卿木更没二话。
几人道术在身,回城自然费不了多少功夫,聂豹虽然不通道法,但是奔跑如风不在轻身道法之下。
远远看见城郭在望,苏卿木对韩穿说一声,“我要先去见见大哥,随后再来和你们计较。”
韩穿心中咯噔一下,袁情金以洞悉世情入道,若被他从中捣乱恐怕就有些难办。心中想着,嘴上笑道,“好极!我这便带了人出城去,你我后会有期。”
苏卿木被韩穿拿话将住,悻悻的跟了他入城。
他们住的地方苏卿木早已知晓,韩穿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将王元姬送回她的房间,聂豹也火急火燎的招来了他的恩师王阳明。
王阳明颇通歧黄之术,细心诊断一番,见王元姬只是沉睡畏寒,身上的脉象却颇旺健,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韩穿心中嘀咕,莫不是这小丫头真有什么机缘要道心初成。只是这一路行来这丫头从来不离左右,哪有什么机缘会逃过自己的心眼?
韩穿想着默默梳理一遍自己传授的道法,他这法门渊源极重,虽然只是请仙扶鸾,问卜揲蓍的小术,却能知趋吉避凶之理。
说来简单,但趋吉避凶改变的乃是天下最强横的命数,岂是容易?
运气乃是玄之又玄的东西,就连韩穿这样道心通明,烛照古今的人物都不敢说能从所知的道理中修成一颗强运的道心。
韩穿一转念猛然想到一事,这小丫头既然能转死为生重新睁开双眼,那只怕她本身就是强运之人。
王阳明见韩穿默然不语,打发聂豹去寻些进补的药材给王元姬熬了。
韩穿有了头绪渐渐安下心来。
他吩咐了守在旁边的百合子一声,“小巫女,我徒儿就交代给你照料。只要能照顾好我徒儿,我就有办法帮你化解身上的傀儡术。”
韩穿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着明显憔悴不少的百合子认真道,“她要有什么闪失,你将不能活。”
百合子怔怔的看着韩穿,略有些委屈的低声道,“是,小巫知道。”
韩穿站起身,王元姬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在昏睡中焦虑不安起来。他看着王元姬额头冒出的细汗和颤颤闪动的眼皮,心一下子柔软起来。
韩穿想了想,轻轻的拭去王元姬头上的细汗,将她的胳膊拉开将那卷本就打算传给她的画轴塞到她怀里。
王元姬迷糊之中紧紧的抱住那卷画,呼吸也慢慢平稳起来。
韩穿试着走了两步,王元姬果然没有再露出那种无依无助的不安。
韩穿苦笑一声,“你呀,还真识货。”
韩穿推开门走了出去,就见一个正扒着窗户看的书生慌乱的退了两步,接着镇定自若的看过来,“后事交代完了?”
韩穿浓眉一竖对着那书生挥拳就打!
苏卿木毫不心怯的一拳迎上,可惜就连五行旗中的最耐打的澹台芳土都被这沉重的拳头一次次打趴在地,何况是苏卿木这样的阵法道士。
韩穿的一拳打得打的他几乎握不拢拳头,苏卿木这才骇然变色。
可惜这觉悟来的太晚了,结实的拳头一拳一拳毫不留情的落在他身上。苏卿木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被一头强壮的疯牛撞中不断的践踏一般。
苏卿木哪敢束手就毙,心头一转,衣领中猛然窜出一只嫩枝,接着开出了巨大的蒲公英。
韩穿的拳风未到,苏卿木身上的蒲公英已经带着他飞起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