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施谋略战却不考虑其实际可操作性究竟有多大,而是先入为主地认为谋略越出奇越好,谋略在逻辑设计上趋近完美,一切作战行动都必须严格在预先设计好的谋略逻辑中进行。于是,谋略战就演变成了一场纯粹的舞台表演,作战活动的目的不再是为了获取胜利,而是为了检验指挥官头脑中固有逻辑完美与否的行为艺术。刚刚设计出来的战术,还没有进行实践检验,就断定其高超的,刚刚制定出来的计划,尚未进行实战验证,就预言其高效的,之所以会出现此种本末倒置的情形,根本原由即在于谋战不以实战效力作为衡量标准,而是以逻辑设计上的完美与否当作指标。
200年官渡之战中,袁曹两军对垒:袁军修筑土山从高处向曹营射箭,曹军便造霹雳车发射矢石将放箭的袁军打得头破血流;袁军从试图从土山后面挖掘地产以借地产偷袭曹营,曹军察觉后便立刻在营地四周深挖沟堑致命袁军地产暴露无遗。一支军队想要用火烧死将军营驻扎在草地和森林之中的敌军,然而直到放火后才发现由于敌军在扎营时就已经将营地四周的草地空出和将林木砍伐,因而火势根本无法超过空地蔓延到敌营。这并不是说不可以用箭雨、地道和火势攻击敌人,而是说在这样做时一定要考虑清楚其实际可操作性究竟有多大。1934年蒋介石利用碉堡攻势、稳扎稳打的战术对红军展开第五次围剿行动,面对这种形势****提出诱使碉堡中的国民党军离开碉堡然后再从两翼歼灭之的战法,这种战法刚一开始实行时确有成效,然而很快国民党军便发现只要他们呆在碉堡里凭借着强大的火力拒不出战而****的战法就会毫无用途。那些令人稀奇的鬼点子和偷袭战术如果不能发挥出实际作战效力,那么它们也就只能是刺激一下眼球和视听而别无他用了。可悲的不是某些人意识不到谋略不是万能的,而是他们虽然意识到了谋略不是万能的却仍然相信出奇制胜才是最佳的战法,这种对于某种战法根深蒂固的教条主义和偏执狂式的思维模式召集仍然在干扰着众多的军事指挥官。
对军队来说,最危险的事情莫过于指挥官将出奇制胜的过程当成是显示自己指挥才能的试金石了,指挥官也是人、也必然会与其他人一样受到人性动机的支配,而后世人又都以复杂为多智、以简单为浅薄,明明可以一击打垮敌人而偏要拖沓时间试图通过其他途径来施展谋略以出奇制胜,分明进攻就能够遏制敌人却硬要向后撤退并且美其名曰后发制人,前一咱做法白白地贻误了战机而后一种做法则分明会使敌人的攻势愈发强大。215年的合肥之战中,魏国守将张辽仅有7000人而进攻的吴军却有10万之众,按说敌强我弱更应该避其锋芒施展谋略了,可是张辽却毅然挑选800名士兵由他亲自率领向吴军正面发起坚决的冲锋,结果十万吴军被冲垮,合肥之围因此得解,如果张辽不是及时而坚决地向强大的吴军发起冲锋而是想等到夜晚再出城偷袭,那么吴军就早已经做好准备致命其偷袭难以凑效了。
克劳塞维茨对当时诸多国家中所流行的谋略战法进行了多次的调侃和讥讽,当时的“奥地利和普鲁士谋略运用它们的外交式的军事艺术进行战争。”而对于奥地利统帅道恩在七年战争中屡败于腓特烈二世之手的情形,克劳塞维茨则这样讥讽道:“从18世纪开始的对军事艺术的评论只注意战争的个别问题,不大考虑战争的开始和结局。于是出现了各式各样的关于伟大和完美的统帅的说法,甚至连道恩元帅也似乎应该看做是伟大的统帅,尽管他的功绩主要是让弗里德里希二世完全达到了目的,而使玛利亚?特利莎完全没有达到目的。在那个时候,只是间或出现过精辟的见解,出现过含有健全的理智的见解,认为如果拥有优势的兵力就应该争取某种积极的成果,否则,无论玩弄什么技巧都是没有把仗打好。”
一个人从事体力活动与另一个人从事脑力劳动,尽管他们各自所处的工作环境、所享受的待遇、所付出的时间不同,然而这本质上是社会分工的不同、和需求的不同所决定的,而那种轻视体力劳动推崇脑力劳动的主观歧视一直被社会舆论所谴责。因为事实的确是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对于人类社会的发展发挥着两种不同但作用同等的效果,可是在许多人眼中,一旦应用到了军事领域就不是这样了。在军队中从事体力活动的普通士兵与在统帅部中从事智囊活动的参谋们之间从来都不被认为具有对等的关系,职务、级别、活动的差异的确存在,但是普通士兵的体力活动根本不比参谋们的脑力活动对于实际作战效能的作用逊色,而却一直有人以参谋们的脑力活动为最上等活动却以士兵们的体力活动为最下等活动,这些人难道不是在脱离事实而虚妄自大吗?
我这样说,并不是要得出正面进攻更优于间接路线之类的结论,只是要说明究竟那一种战法更具优越性,要依据它的实际作战效力来衡量而绝不可一概而论谁最上谁最下。
拥有亿万财富的人向慈善基金会捐出10万人民币而他所拥有的财富依然雄厚甚至根本不受影响,但是拥有10万财富的人即便捐出1万而他的财富也必然会骤然减少和感受很吃力。对于那些领土面积广阔、地形复杂的国家来说,当面对敌国的大规模入侵时退一步保存实力赢得缓冲时间的做法或许并不会招致立即的战败,可是对于一个领土面积狭小的国家而言哪怕退半里地都会立即使自己的国家陷入万仗深渊。是退一步还是坚守阵地,是后发制人还是先发制人,这其中的道理难道不是依据实施者的实际作战效能来评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