肎渐道君低头思索好友的话,再抬头,便看到莲悟苍老了十几岁。
愧疚道,“莲悟……”
莲悟松松垮垮的面皮笑了笑,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没事,没事,天道应公,这点,我还是受得起的。你的小徒弟等不起了,你赶紧去寻解救之法吧。这肉身,我替你带回莲池静养吧。”
六耳宗的莲池据说是连通天界的莲池的,里面的莲藕都是可以作为身体来用的,甚至比肉胎初始的还要好,算得上是天生灵体,也是天灵地宝的一种。里面的莲池水更是可保肉身生机如始的,当年一耳佛陀便是于此飞往天界的。
不过说的高大上,这也说了这是连通天界的莲池,也就是说上面讲的都是那天界莲池的好处。下界这个嘛,连通的是个小眼泉,日积月累也就只有一些水,后人索性将其扩大也种上了莲花,引了山间清泉水来。于是天界莲池里的水被稀释了很多倍,所以尽管里面还开莲花,长莲藕,但是都没有能重塑人体的功效。
但水确实有保持肉身不腐烂的效果。这就够稀罕了不是。
“唉,多谢了。”肎渐拱了拱手。
“不用,你快去吧,我也要赶紧将你徒儿放进去了。”
两人就此别过。莲悟便要抱着林深水的躯体,带着来时的弟子们离开。
“师傅,”昙宗出列道,“弟子还要再留一会儿。”
莲悟叹气,“过犹不及,昙宗,万不可着相了。”
“弟子但求自我之道。”
“罢了,罢了,个人之道,个人缘法吧。万般皆空,阿弥陀佛。”莲悟深知自己这大弟子自有主意,只招呼着小弟子们离开。
昙宗和尚却是看向某人修隐藏之处道,“出来吧。”
一身水墨蓝色绣花长袍,里面配着窄袖浅烟紫色对襟衬衣,高高竖起的腰封上没有佩戴任何装饰,却是挂了一支笔。
一条腿随意盘着,另一条腿支着,屈着胳膊,玩弄着头发的景乐显出身形,“好久不见呢,小宗宗。”
昙宗转过身来面向长发垂腰,并不做任何修饰的景乐,“你还是这么散漫。”
“诶,散漫有什么不好,那些人还不是要,呃,呵呵,求着我,还觉得我这是真性情,高人风范。”景乐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袍上的草屑。
昙宗垂着眸子没说话,风吹得他的淡黄色僧袍簌簌作响。
“呵呵,我倒是忘了,阿宗,你才是最有高人风范的人,从小到大冷淡如斯。”景乐并不介意昙宗的冷淡,自顾自附到他耳边道,“他也想不到他的所作所为让我们这位高人更冷淡了。”
“我以为你已经放下了。”昙宗终于不再沉默,抬眼看向好友。
“放下什么,那个女人?还是她挑拨我们的事情?”景乐语气嘲弄,“我是嘲笑那个想要鱼和熊掌兼得的男人。”
昙宗皱了皱眉头,“你……”
“我,哼,和你一样,还在想着替他报仇,”景乐一头服帖的长发在风中扬起,凌乱地飞舞着,就像他主人此刻的心情,“算计了我们,我们还要报他的养育之恩。天下,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买卖了。”
见昙宗还要说话,景乐有快速开口道,“你看你师傅都说你太执着了,报什么恩呢,活该他断子绝孙。”
“既然他养育了我这么多年,这便已经与我的因果线连上了,怎可能随意弃之不理。”
“你像是这样的人?”景乐大叹,这十多年没见了,脾性变了大半?修佛还真能换了心性不成?
昙宗斜睨了他一眼,“了却此报,我便和他再无瓜葛。”
“就说嘛,小时候你可是连我的地瓜都骗的人啊。”景乐撇撇嘴,从小就不是什么善类。
昙宗小时候是个孤儿,被老乞丐带着四处乞讨,这乞讨,又能得多少好处,这肚子饿了自然要靠别的途径来获取食物了。这不,碰到了坐在后门口吃地瓜的景乐,这家伙是那男人的义子,说是好兄弟的遗孤,但其实也是不大受待见的,一日三餐,也就是地瓜。
先是凄惨扮可怜获取同情心,景乐心硬如铁。
再是满嘴胡言来行骗取之道,景乐懂装不懂。
最后便是两人干了一架,平分了那地瓜。
听到小时候的事,昙宗倒是勾了勾嘴角,“阿乐,你现又如何?”
“一般,一般,我身骨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现在是?”昙宗仔细打量了下好友,好像是……
“魔修,”景乐大大方方地释放出魔气,之前他是一直隐藏着的,到他这个修为,这简直是收放自如,“你们佛修就是敏感啊,我都在这儿转了大半年了,从未有人识破。”
“没副作用吗?”
“没,自从十多年前那次抽去一半元神还养育之恩,我这身子就如垂暮老人,油尽枯灯。也不知谁人可信,我一咬牙就修了魔道,反正当时我那情况,正道这边是进不了的,要那些老头的话来说,就是‘行将朽木,何谈修道,早早准备棺材去吧’,哼,我怎愿投胎转世,总该看看那老东西爱护如眼珠的那颗珠宝的下场的。”
“也算是机缘巧合,我修魔是在一处上古洞府,里面那位魔修身前就是个药魔,精通药理,我得之好处,再自己揣摩,也算是混出一身名堂了。”
“阿宗,你呢,进了佛门,你这是要不问世事了吗?”
“修佛只是修行的一种形式。”虽说是一本正经的说话,但景乐却是看到了昙宗一直平淡无波的丹凤眼挑了起来,多情目里似有星子流转,如熠熠宝石,明媚妩人。感觉又是少时熟悉的那个阿宗了。
“好呀,你这是打算做一个风流和尚了啊!”景乐一拳捶上,他怎么没想到进佛门,反正最后有没有一心向佛,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何时说要做一个风流和尚了?”昙宗并不给他任何机会,随意往后踏出一大步。
“你是没说,以前就这样,明明我俩都是翩翩少年郎,都是寡言少语,都是同等身份,甚至都是一样的丹凤眼啊,那些女的却更喜欢你。”
“那都多早的事情了。我记得艾妹妹和书妹妹就更喜欢你。”
“那是因为她们听到了你对她们的评价,蠢钝如猪。”
“唔,那也是有可能的,记不大清了。”
“哎,假不假……”
雪乌被送到了六耳宗里,三餐都茹素,不过他也没什么怨言,谁让阿水现在靠这群肥头大耳的和尚呢。本来是心如死灰的,后来听容净云念道,他修为没降,一点事情都没有,这是不正常的!他和阿水是契约关系,这自己没事,契约也没有解除过,只能说,阿水没有死!
所以,他在这里等着阿水的醒来,还要告诉她,以后都不要和她分开了。
“九野,虚宿于北方玄天。”肎渐道君喃喃自语道。他手中这只小鼠便是自家徒儿的灵宠,玄机子听闻自家徒弟出事,自来熟的便给卜了一卦,说这小鼠有大作用,可指引他找到救治徒弟的宝物。
看着还是有些没头绪。
“古人云,玄枵,虚也。”
“玄乃居北,虚于北矣,枵则言耗之意,亦乃虚意。”
遥遥月光下,肎渐道君竟似看到了一片废墟。
“天道诚有主张也,虚亦废墟也。”肎渐道君大笑,他想,他是知道那出生死之地了。
传说在极北之处,有一处巨大的仙宫废墟。
近几百年,人们所记载,已经有四处仙宫现过世,无一不是在北方,所以人们揣测,这是不是北方北宫的七大仙宫。修真界的大劫即将来临,而按道理,这回出来重整大道的天官为北宫玄武,所以仙宫的现世,应该就是天道给的提示。
不过,按玄机子他的猜测……
“我玄机子嘴上没把门是真的,不过,这没把门出来的消息也都是真的。我看这哪是给什么提示,反而像是天道在等到北方七宿的宿主的到来。知道第一座仙宫吧,最直接了,明晃晃地写着‘斗宫’,是东方震宇大陆的一个小子得去的。”
“你别不信啊,斗宫刚出来的时候,是不是没门槛,人人都可以进去,后来却突然消失了?”
见肎渐老道点头了,玄机子继续讲,“别人不知道,我玄机子这天测一出,就知道是那个小子进去,仙宫认主了,这自然是被收入囊中了。”
“尔后的牛宫则是你们南方雍容大陆的一个小子得去的,女宫也是,这些小子也是蛮厉害的,蛮得滴水不漏。他们的属性也是异常巧合的和各自的主宫相符合。斗宫是木,牛宫是金,女宫是土。”
“你徒弟是水木属性的,照理来说也是轮不到这个所谓的虚宫的,虚可是属日啊,不是该金火或是金火土的,这属性倒是配危宫,属月。不过既然已有人推算出你那徒儿是和虚宿有关的,那往那第四座仙宫去看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