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60个你所不知道的《镜花缘》之谜:玩·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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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文心解疑(11)

十一、为什么《镜花缘》是清代影响最大的才情小说?

《镜花缘》写成后,李汝珍的好友许乔林曾这样评论:书坊市肆流行的各种书刊,一般都题有第几才子书的字样,但是这些书让人读来味同嚼蜡,没有好的阅读感受,我从来不把它们当作才子书。《镜花缘》这本书却和它们不同,这本书没有一个字是拾人牙慧,没有一处落人窠臼……

很显然,许乔林认为李汝珍是才子,《镜花缘》是真正的”才子书”,已经超越了当时流行的”不才子”书。他的根据有四点:一是富有独创性,没有一个字拾人牙慧,没有一处落人窠臼;二是知识渊博,涉及生活的方方面面;三是富有才智,想象力丰富,风格幽默诙谐,有很强的艺术魅力;四是思想性强,立意在劝人向善。方方面面都说到了。

对于《镜花缘》的解读,当然可以见仁见智,但是我们在这里不妨先探究一下”才子书”这个概念的来源。很多人都知道,”才子书”这个概念是由清初大批评家金圣叹发明的,他将《庄子》、《离骚》、《史记》、《杜诗》、《水浒传》、《西厢记》六书称为第一至第六才子书。至于才子书具体是什么意思,金圣叹在《读第六才子书西厢记法》中说得很清楚:

仆苦因儿子及甥侄辈,要他做得好文字,曾将左传、国策、庄、骚、公、毅、史、汉、韩、柳、三苏等书杂撰一百余篇,依张侗初先生必读古文旧名,只加”才子”二字,名曰”才子必读书”,盖欲望读之者必为才子也。

很明显,在金圣叹笔下,才子书是才子必读之书的意思,但才子必读之书的作者当然肯定也是才子,所以金圣叹批点的书都流行于世;特别是金圣叹死后,才子书这个词语被赋予了固定的意义,即才子之书∣∣不是说读这些书才能当才子,而是说书出才子之手。这从清代流行的小说题目可以看出来,如《第二才子书好俅传》、《第三才子书玉娇梨》、《第四才子书平山冷燕》、《第八才子书白圭志》、《第九才子书斩鬼传》、《第十才子书绿云缘》(又名《驻春园》)等等,其中《白圭志》又作”第一才女传”。被称为”第十才子书”的还有《三合剑》,到后来还有《何典》被称为”第十一才子书”。此外,还有被称为”第四才子二集”的《两交婚》和《凤凰池》,续”第六才子书”的《五凤吟》等等。然而除了《斩鬼传》与《何典》之外,其它的才子书都是才子佳人小说,如《玉娇梨》、《平山冷燕》在清初被合称为”第七才子书”,就是因为两书中所写的才子一共有七个。这样的”才子书”实际等同于才子佳人小说∣∣以才子之笔写才子佳人,已经与金圣叹所说的”才子书”不是一回事了。

关于这类才子佳人小说,曹雪芹有一段话对其作了很好的评价:

至若佳人才子等书,则又千部共出一套,且其中终不能不涉于淫滥,以致满纸潘安、子建、西子、文君,不过作者要写出自己的那两首情诗艳赋来,故假拟出男女二人名姓,又必旁出一小人其间拨乱,亦如剧中之小丑然。且鬟婢开口即者也之乎,非文即理。故逐一看去,悉皆自相矛盾,大不近情理之话。(《红楼梦》第一回)

而《斩鬼传》、《何典》与这类才子书显然不是一类,它们之所以被称为才子书,自然是说作者本人就是才子。

《斩鬼传》出版在李汝珍生前,《何典》在其后,二书所写的内容都是关于鬼神的,在这一方面,它们和《镜花缘》所写的海外诸国特别相似;但《镜花缘》所虚构的情节,依傍古书而能出新意,更能看出作者的才力,与那两本书只是描写虚无缥缈的鬼怪截然不同。而且相比之下,不仅《镜花缘》所写的人物大多都是才女,所写的诗文游戏也全是才子做的事,被称为”才子书”应该是最恰当的。之所以没有被人习惯性地称它为才子书,原因应该是它的独出一格,超出时流,不需要进入众才子书的系列就可以畅销。再说才子书系列排得满满的,谁也不会去将它屈置于第十之后的。

实际上,对一部书的解读,读者总是见仁见智的。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镜花缘》是真正的”才子书”,王之春就说《镜花缘》卖弄学问,很让人厌烦。还有全面否定《镜花缘》的,如裕瑞,他在《枣窗闲笔》中认为:《镜花缘》的序文称这本书一出,立即压倒各种奇书,是真正的才子书,其实这本书并不能及其它书的万分之一……并从各个方面对《镜花缘》进行严厉的批评。比如说酒令诗赋是作者先做好的,不足为奇(其实小说和别的体裁不同的地方,就是因为可以有时间进行构思),又比如到小蓬莱的距离(书中以空间换取时间,使闺臣在几乎不可能赶回去参加女试的情况下赶了回去,其实这正是作品构思的奇妙之处)。还有,比如唐小山改名闺臣,以神话来结构全书,女儿国一段故事,写缠足的寓意等。裕瑞还批评说:《金瓶梅》写的是市井俗语,一个作者要想写好生活中的人物,总是很难;但是《镜花缘》写得是八荒之外的怪诞故事,所以写作起来很容易。这番话看起来很有道理,但却忽略了《镜花缘》这部小说和一般的世情小说并不相同,主旨并不是写市井百态,更何况它也不是绝对没有这些东西,甚至有些地方描写得很出色。

事实上,《镜花缘》之所以长久以来不受重视,除了因为它的趣味与所写的游戏大多过时之外,更因为它是反映理想而非现实的作品。多少年来,反映现实的作品一直占据批评界的主流位置,而以文为戏的观点则遭到贬斥,这种情形到现在也没能有多大的改变。客观地讲,批评《镜花缘》不能用批评《金瓶梅》、《红楼梦》的眼光,正如批评裙子不能用裤子的尺度。

当然,裕瑞没有给《镜花缘》胡乱做批评,而只是坦言自己不喜欢这部小说,他之所以如此强烈地批评它,多半是由于他感到作者过于自夸。确实,李汝珍的自夸是太多了一点,但这只是表现他对才艺的充分自信。裕瑞的贬斥并不能使这本真”才子书”减色,因为后来在鲁迅先生的《中国小说史略》中,这部书就被归入了”以小说见才学者”一类中,实际上就是真正的”才子书”。如果我们将它与同类的《野叟曝言》等书相比较,就会发现《镜花缘》才是清代最出色的”才子书”,因为它不仅展现了作者的才华学问,还给我们塑造了几个让人难忘的才女形象。

从这个意义上,我们称《镜花缘》是清代影响最大的”才子书”,实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