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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8·16之夜七:“半壁河山”又在今夜告急

当前沙市水最高位:45.14米,超分洪争取水位;趋势:涨

虎西又遭南水顶托——“黑脸旅长”一封写给南平人的信——疾风疾雨的南平道上

虎西又遭南水顶托

8·16下午荆江分洪区进入非常时期的同时,公安县的虎西地区特别是南平镇也进入非常时期。这是因为荆江水涨,贯通虎西地区而又连通荆江的虎渡河、松东河、松西河也同时水涨,加上下游湖南境内的澧水也开始上涨,虎西又出现北水压境、南水顶托的危急局势。

曾在不久前的7月下旬发生过那场惊险的南平保卫战的南平镇,正是处于这种北水压境、南水顶托的要冲。松东河、松西河成左右格局从它的两厢流过,加上连通两河的瓦窑河,它的四周全部被河水包围;换句话说,它的四周全部被堤防包围。由此,南平的防汛任务在全县是最重的。全镇5万城乡居民,竟要承担六七十公里的堤防任务。镇里的一些干部形容他们的堤防任务是:南平人民手拉手,还有6公里是缺口。比如该镇新田村就承担了8公里堤防任务,堤防上一公里一个哨棚,这个村就驻守了8个哨棚。7月23日,松东、松西两河洪水暴涨,下游澧水也暴发洪峰。于是当连通松东、松西两河的瓦窑河汇入澧水时,就像撞上了一堵墙似的,北水不仅不能下泄,甚至一度发生了瓦窑河上水倒流的现象。这北水压境、南水顶托的局势使南平全线堤防的水位统统超过堤顶。南平的汛情惊动了上上下下,公安举全县之力,在上级急调的空降兵和舟桥部队的支援下,连续苦战三天三夜,硬是水涨堤高,用编织袋垒起了几十公里的子堤,保住了南平。今夜,这种北水压境、南水顶托的险恶局势又在南平及整个虎西重现了,又一次南平保卫战要开始了。

自从分洪转移和孟溪倒口后,公安县上下形成了这样一个共识:虎西的“半壁河山”再也不能损失了,不然公安就全完了。于是,坐镇南平虎西前指的代县长程雪良又签署了一份《鏖战虎西特大洪水的紧急命令》。命令要求虎西各乡镇每公里堤段,上足200名防汛劳力。以南平镇为例,60多公里堤防就要上足12000多名劳力。命令还要求各乡镇党政干部和国家干部,全体上堤死守。全县准备应急的总共5000人的机动抢险突击队,分乡镇集结待命;25艘机动抢险船共装载2000吨沙石料,分别停靠在几处险段附近;还调集了400台满载抢险物资的拖拉机、1000吨粮包、150万条编织袋,以备抢大险之用。

南平及虎西大小堤段上的这种紧张气氛,可以说比荆江大堤上的紧张气氛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荆堤毕竟还可指望分洪区分洪缓解一下压力,而分洪区分洪对虎西的影响则是间接的,况且虎西还有南水顶托。正鉴于此,当虎西火速组织人力物力再次拉开大战序幕之时,由荆州长江前指急调的两支增援车队也连夜火速向南平奔来。

一支车队是军车装运的部队,从荆州区弥市镇出发。这是那支来自遥远的广西桂林的英雄部队:塔山守备英雄团。这支部队8月7日到达弥市后,就像当年坚守塔山一样坚守在虎渡河堤上。这真像又一次塔山狙击战,部队从弥市的堤段上撤下来时,1100多名战士连背包也来不及拿,人人只带着一身泥水就登上了军车。部队夜9点赶到南平,增援的友邻部队也先后到达。战士们一跳下车又上了堤,因为此时虎西几条河的水已开始暴涨,有的地方已开始漫堤。

这里需要交代一下的是,这支连夜火速增援南平的部队中有一位年仅21岁的战士李向群,几天后因顽强带病抢险,劳累到极限,扛着编织袋牺牲在堤堰上,成为誉满广州军区乃至全军的一位“新时期英雄战士”。李向群系海南琼山一位富家子弟,是刚回家休假听说部队赴湖北抗洪又立即买飞机票返队的。他牺牲后,父母双双赶来南平看了儿子最后一眼。由于抗洪还没结束,父亲李德清竟穿上儿子的迷彩服和救生衣,戴上儿子的军帽,跟着儿子的战友们走上了长堤,由此感动了南平成千上万的父老乡亲。

另一支连夜火速增援南平的车队是装运编织袋等抢险物资的货车,从沙市盐卡荆州市机械化抢险队出发。他们接到急调20万条编织袋驰援南平的命令后,仅仅15分钟就装车完毕。车队赶到南平一处险段时,正好增援的塔山守备英雄团也赶到,编织袋一卸下车就交给部队,及时派上了用场。

“黑脸旅长”一封写给南平人的信

听说今夜南平告急,驻公安一中舟桥旅采访的来自广州军区《战士报》的两位记者,立即赶往南平去采访。临出发时,“黑脸旅长”徐才源大校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交给两位记者,请他们设法捎给该旅17连专业军士谢峰的父亲,谢家就在去南平镇的路上。接过这封沉甸甸的信,职业的好奇心驱使两位记者想看看,旅长想了想回答说可以。于是两位记者一边驱车赶路,一边借着车灯读起这封长信,还只读了一段就被充满字里行间一种崇高的军民间的真情感动了。这不就是一个送到手上的好新闻吗?到南平后他们把这封信抄了下来,不久他们又把这封信推荐给了广州军区编辑的一部抗洪新闻作品集中刊载。写作本书时,当笔者又把这封信原原本本地往电脑里“抄”时,泪水竟滴落在键盘上。下面就请读者也来读读这封感人肺腑的信吧:

谢峰同志之家长先生:

您好!并问全家好!

我是谢峰同志所在旅的旅长。上次您来部队临时驻地看望儿子,向连队和谢峰通报了家里房屋倒塌、家产被冲走的消息。我和政委张建国知道后,心里很难过,准备赶来看您,可惜您匆匆走了。没有看到您这位深明大义的父亲,我心里一直遗憾着。由于抗洪如打仗,军务繁忙,虽然部队的宿营地离贵府(应该说是临时抗灾棚吧)只有几十公里,也不能前来慰问,敬请包涵。

于是我想给您写一封信。写这信写了又撕,撕了又写。我基本上算得上是一条流血流汗不流泪的硬汉子,可是一提笔写这封信,眼泪就会滚落下来。

屈指一数,我们已是二战荆州、三战公安、四过你家门了。头一次到来,你闻讯赶到连队看望儿子,告诉了灾情,并希望儿子回家一趟。谢峰是一个很内秀的人,面对你的要求,什么也不说。听说您当时火了,还踢了他一脚。就是这一脚,让您看见了他从来也没有向连队报告过的一道6厘米长、鼓着嫩肉的伤口。当您得知是谢峰在水中救援群众被划伤时,您默默地扶起儿子,只说了一句:“好好干吧!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您默默地走了。望着远去的背影,谢峰哭了很久、很久。

多好的父亲啊,多好的战士!

作为一旅之长,此时此刻,我向您说什么才好呢?我想起了中国普通老百姓的质朴品格;想起了《高山下的花环》中的英雄母亲;想起了那些有名的和无名的优秀士兵……

谢峰是您的好儿子!自部队南北转战几个月以来,谢峰和全旅官兵一样,几乎没有吃一顿热饭,没有睡一个饱觉,没有穿一天干净衣服,没有一个人掉过队。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多一份时间就多救一个人,老百姓的生命关天哪!记得我们一过你家门,只见谢峰深情地看了家乡一眼,房子没有了,家里人不见了,可他什么也没说,随着车队匆匆赶往前线了。二过你家门,车队在离你家不远的地方加水,谢峰匆匆问了一下邻居,问家里人怎么样?当听说房子没了,家产没了,人还在时,谢峰说了一句:“人在就好。”又匆匆上车了。三过你家门,正好去前面抢险,很多群众自发地赶来慰问,当时坐在车上的指导员,发现了站在人群中的谢峰妻子,并报告了带车的政委张建国。政委立刻命令停车,让谢峰和妻子说几句话。车一停,谢峰妻子就端着一大碗茶风也似的跑过来,她望着他,随即送上大碗茶:“喝了吧!你走吧!家里的事有我,不用担心。”

刚强的谢峰一仰脖子喝下大碗茶,深情地看了妻子一眼就走了。四过你家门,下着大雨,夜色如墨。也许谢峰的妻子听到了部队要路过的消息,或许她在雨中等了半天,抱着一线希望能见见自己的丈夫。车队过来了,车灯照着路面,一棵大树下站着谢峰的妻子。

谢峰朝妻子拼命招手:“实在对不起啊!前面在抢险……”

请您和谢峰的妻子原谅我们!当时实在无法停车啊!再说,危难时刻,为人民冲锋在前,是我们这支部队的本色啊!谢峰是这样做的,全旅官兵也是这样做的。目前,全旅官兵家里遭灾的有几十人,每个人都和谢峰一样,舍小家为大家,为国家。这是我们值得骄傲的啊!

眼下,抗洪斗争仍在紧张地进行。请您和乡亲们相信,我们在党和人民政府的领导下,在当地乡亲们的支持下,一定能取得抗洪斗争的最后胜利!

到了部队班师回营的那天,我和政委一定来看望你们,并给谢峰批几天假,让他和家人团聚。家里遭灾,困难重重,我们会全力相助。请您转告家人和父老乡亲们:我们和你们心连心,同呼吸,共患难。在党的领导下,困难会过去的!

军礼!

谢峰的战友徐才源

1998年8月14日于公安抗洪前线

疾风疾雨的南平道上

当塔山守备英雄团的车队连夜火速从弥市奔赴南平时,一辆军用三菱吉普从驻沙市自来水厂的桂林某师师部疾驶而出,风火般直奔沙市码头。这大约是湖北省军区副司令廖其良将军过江赶赴北闸不久。与舟桥旅“黑脸旅长”那天凌晨赶赴孟溪一样,这辆车一头劈开已被深水淹没的江岸通道,一直冲上渡轮甲板,才发现渡轮早已停渡了。

车里迅速钻出一位军人大喊快开船,亮着手电的水手迎上前见是一位大胡子上校军官,连忙解释说今晚江水太大又有风雨,已奉命封渡,不能违禁。大胡子上校说是奉命要限时赶到南平指挥抢险,十万火急,军令如山。一方是为了面前这辆军车的安全,一方是为了远处民垸的安全,双方各自据理力争,互不相让,渡轮上一度发生了军民间很少有的争吵。最后渡轮被大胡子上校非过去不可的气势所折服,冒险过了江。大胡子上校说如果有什么责任找他们军长,他是奉军长之命。

车过江后上路不久,大约是因为电瓶上下码头时沾了水忽然打不着火了,车抛锚在公路上,大胡子上校急得浑身是汗。好在这时雨雾中钻出来一辆车,拦住一看正好是辆军用吉普,由一名志愿兵驾驶。绝处逢生似的大胡子上校猛地一把将这名小兵拖下驾驶台,说了句我这辆车你给我看着。等志愿兵缓过神来,自己的车早被这位陌路相逢的首长驾驶着朝风雨夜色中去了。

“拦路抢劫”军车赶赴南平的大胡子上校叫晏宏应,是塔山守备英雄团所在师的政治部主任,是奉该师所在军军长之命去加强南平抢险前线的指挥的。几天后,这位师政治部主任见证了英雄李向群的诞生,以后又成了李向群事迹报告团成员。

这夜为公安虎西险情和塔山守备英雄团而连夜赶往南平的,还有一位师级指挥员。

这是午夜时分,当今夜不分洪的决策已经明朗,当荆州市长江前指下达完死守荆堤、死守石首、监利、洪湖的部署,荆州军分区司令王明宇大校见有市委书记刘克毅在此坐镇,就临时决定到公安南平去。

在今年这场大水中,这位军分区司令算是和南平结下了不解之缘。上次南平保卫战期间,他亲临前线督战,在南平干部群众中留下很好的印象。有一次一处险段告急,正好一个连的增援部队到达南平。由于险情十万火急,已来不及与这支部队的上级联系,他当即迎上前去大声对刚跳下车的连队官兵说:我是荆州军分区司令,我现在命令你们就地放下背包,跑步前进赶到前面抢险。连队毫不犹豫地执行了这位肩佩大校军衔的首长的命令,当即将背包丢成了一堆,转眼就旋风般地跑步而去。由于调兵及时,险情终于被遏制住。今夜他实在放心不下南平这片充满危机的土地,所以要赶去与那里共渡难关。

今夜更使他牵挂的,是驰援南平的塔山守备英雄团这支部队。原来他曾经担任过这支部队的团长,后来才辗转来到荆州任司令员。没想到这场大水,倒把他阔别多年的老部队从遥远的桂北送到了他的身边,使老团长与老部队能够在这荆江抗洪前线奇迹般地重逢。今夜,正是老团长提议把他的老部队推向了风口浪尖,这是军旅中一种特殊的关爱。现在他赶去南平,一是去督战,二是去看看他常常惦念的老部队。

当他出发时,早已突破45米大关并还在暴涨的江水,已使大江两岸的码头无法上下小车,这样他只好驱车绕道从枝城长江大桥过江,然后经松滋到南平。绕这样一个大圈子,要比在沙市过江直接去南平多跑两三倍的路程。好在午夜过后的这一程路上,没有分洪区内那么多转移车辆和人流的阻隔,所以他的座车朝着南平一路疾驶。

在军分区司令从荆州市区出发朝南平奔来时,一个车队则从南平出发穿越分洪区,朝着沙市疾奔,这是刚刚驰援南平卸完了20万条编织袋的荆州机械化抢险队的那支车队。局势如此危急的今夜他们不能在外滞留,要连夜赶回抢险队去。这时按预定方案,北闸已经炸堤开闸了,不过还没有得到确切消息。但不管怎样,他们要连夜赶回队部去,因为今夜肯定还会有新的紧急任务等着他们。他们驰进分洪区时已是下夜,“拉网”搜索早已结束,黑灯瞎火的分洪区正风骤雨狂,如昏昏飘摇的大海。北闸到底开闸没有,不知前面来水没有,都不免暗暗心虚,只有加大油门狂奔、狂奔。车队轰鸣的马达声和空车箱发出的哐啷声,盖过了一路的风声雨声,好在一路上并没碰到北闸的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