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时雪和叶春荣踏人北风呼啸的夜色中,“从敌人空投的照明弹和炮火的闪亮中辨别方向,越过长津江,沿一条山沟向东去。”一路上,二人都发愁:两手空空怎么去救伤员?伤员在哪里?一七二团又在哪里?两人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有硬着头皮向东边摸去,决定先找到前线的部队再说。
一路上,叶春荣看到的情景令他吃惊不已:“我和刘科长从一座山上爬过去,沿途看到三三两两的人,都是我们师的,有的蹲着、有的靠石头站着,有的躺着,都还有点气,但也快冻僵了……沿途看到的伤员已有二十多个,这还没到一七二团呢!”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刘时雪和叶春荣在茫茫雪夜中寻找一七二团的途中,遇到了东北籍民工组成的担架队。“他们也是奉命到前线抬伤员,却找不到效力的地方。”二人幸运地“捡了一支担架队”。并且好事成双,很快他们又“遇到了从前方下来找担架的一七二团的一位文化教员”,使他们最终完成了任务。
但是五十八师的任务还远未完成。三十日,为配合全线作战,九兵团司令部电令五十八师再次向下碣隅里进攻,并决定将二十七军两个团配属给五十八师,一个团打下碣隅里以北的水曲里,一个团抢占长津桥配合作战。
接受任务后,五十八师清点兵力,打乱原有营、连建制,重新编队,也只勉强编了十二个连。而在兵力和弹药都缺乏的情况下,二十七军配属的两个团“也因围歼新兴里之敌而无法配合五十八师的行动”。
三十日夜晚十一时左右,五十八师由东面和西南两个方向再次展开对下碣隅里的进攻。
一七二团参谋长刘锡文指挥东山的防御部队进行突击。他将二连剩下的三十四人组成一个突击排,由二连指导员蒋滨率领。又将杨根思牺牲后的三连仅余的二十八人组成一个排,由已经两次负伤的一排长李福林任排长,由三连指导员陈文宝率领。进攻作战之前,他们想方设法搞到些食物:“每人分到三个冻硬的土豆;两人分到一个美国牛肉罐头。”
二连突击排负责攻击敌人占据的小高岭。他们绕过东山主峰,隐蔽接近敌人,于十时五十分向小高岭发起攻击。当晚二连“一连拿下三个山头后,三十四人只剩十人了。指导员蒋滨和排长郁怀虎重伤,由战士杨大光接替指挥,坚守夺取的山头。打到后来,仅剩下七名战士了”。
七勇士“没有一刻停止战斗”,他们从牺牲的战友身上搜集手榴弹;打光手榴弹后,一位名叫张恒田的战士又夺取了敌人丢弃的一挺重机枪,“从雪地里陆续找到十六箱子弹”,就用敌人这种“打曳光弹的机枪横扫敌人”。有意思的是,“见到射出的曳光弹,敌人还以为是自己人占领了小高岭,吹哨子联络了三次。”当然,哨声联络后,敌人得到的回答是一连串的子弹射击。当他们最终确认这并非自己人之间的误会后,便再一次集结兵力开始进攻。
这天夜里,七勇士大战六个小时,始终坚守住阵地,直到兄弟连队前来增援。
由西南方向对下碣隅里实行突击的主攻部队再次陷入火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以人力和炸药对付坦克。尖刀连二连为炸掉阻挡前进的坦克,一连派上几个战士。先是一个名叫张云庭的战士“抱了十五公斤炸药”冲上去,把炸药放到敌人坦克上,拉了导火索后,炸药爆炸了,张云庭由于距离太近被炸身亡,而敌人坦克却“啥事没有,照样开炮”。接着,又一位战士刘兴来上去炸坦克,“没到坦克跟前就被子弹击中牺牲。”这时,机枪手宋执瑞跳了起来,“把机枪交给副射手王国泰,要他射击掩护,自己去找连长要来三十公斤一包炸药,像扛一个方形行李卷似的冲向敌人坦克。”
为了躲避敌人密集的火网,宋执瑞在跑过十多米斜坡地段后,便倒地,把炸药包搂在怀里滚动前进。“一连滚过四个美国兵的尸体,其中一具敌尸还被他临时用做‘挡箭牌’……”宋执瑞滚动了三四十米,接近了敌人的坦克:三辆坦克成品字形排列,后面还有装甲车。而位于当中最前边的坦克最大。他没有迟疑,滚动接近了最大的一辆坦克,到了跟前,“猛然站起身来,把炸药放在坦克履带上,腾出双手攀跳上坦克,又反身抱起正随着履带移动快要掉落地下的炸药包”,之后,他使出全身力气,由右脚的脚后跟踹开了坦克顶上的盖子,“用牙咬着扯下炸药包的引线”,把三十多公斤重的炸药扔到了坦克车里……
就在宋执瑞随即纵身跳下坦克,身子还在半空时,“只听得天崩地裂一声巨响,自己并没用劲,身体便腾空而起。”
侥幸的是,宋执瑞被炸药“崩到一丈多外的雪地里,昏死过去”以后,并没有牺牲。他被抢救下来,送到医院几天后才苏醒。但是,他的两耳却自此聋了好长时间。
一七四团警卫连原来在上坪里负责保卫师指挥部,因此实力受损不大。三十日夜也被用于对下碣隅里的进攻。副连长张承阁带领一排进攻下碣隅里的发电厂。“伤亡不少,攻不上去,敌人坦克多,我们后续力量不够。”若干年后,张承阁回忆自己负伤的情景,反而庆幸由于严寒使自己捡了一条命。他说:“敌人好多坦克开上来增援,一梭子坦克机枪子弹扫过来,我的一个四川籍通信员就给打死了,我肩膀上也挨了一枪,开始流血,后来天冷,血凝固不流了——我也顾不上包扎,紧着派人上去打坦克……”
爆破手杨光喜上去负伤了,副班长周兴太炸掉一辆坦克。在敌人依托坦克向一排反冲击时,负重伤的一班长韩忠宣和战士郝传珠与扑过来的敌人“扭作一团,拉了手榴弹弦,与敌人同归于尽”。后来,二排三排都上来增援,“一直打到天亮,才奉团部命令撤下来。”
下来以后,张承阁去到团指挥部,见了团长。“团长发现我左肩上的伤口,说怎么不包扎?赶紧让人给我包扎。”这时候,张承阁才看清伤口已经冻了冰。止住了血。“半夜负了伤,六七个小时,要不是天冷冻住,淌血就淌死了。”
下碣隅里之战美军方面的记录——
三十日的战斗,是由美军首先开火的。作为德斯代尔支队的一部到达下碣隅里待机的G连,根据该地区指挥官里奇中校的命令,八时,以其三个排和配属的工兵两个排进攻了东丘。但未能取得预期的成果,棱线依然在中国军队控制之下。虽然未获得成功,但G连却坚守附近的要点,以增援东丘美军的态势,和中国军队对峙。
到了夜间,中国军队的行动活跃起来。二十四时在南方的I连正面和东丘的G连正面,几乎同时发起了进攻。
I连正面,是直接防御机场的地区,地形不一定有利,可是,鉴于其重要性,便用地雷、铁丝网和浓密的火网构成了阵地,在下碣隅里地区这是准备最好的阵地。中国军队从二十三时前后首先对这个正面进行了试探性进攻,接着转为正式进攻了。一波、二波、三波……他们冒着美军的浓密的弹幕射击和可怕的炮火反击,不顾伤亡地进行突击。而且其一部终于突进I连的阵地,但被击退了。
在东丘,二十四时前后,中国军队从山坡上向下突然发起冲击,在迫击炮的支援下逼近G连,将其一部迫下山去。中国军队的炮弹,偶然命中堆积的汽油桶,附近一带变得亮如白昼。
G连连长虽然负伤,却仍在继续指挥战斗。拂晓,营长将英第四十一指挥分遣队人员投入东丘进行反冲击。结果在十二月一日九时前后收复了三十日黄昏时的阵地。G连伤亡约六十人。
这天夜里,中国军队比二十八日夜的第一次进攻兵力大,其行动也做了较好的调整,尽管如此,其兵力和火力对美军的防御还不足以取得决定性的战果。主攻方向和前次一样是指向防御最强的I连正面。白天,中国军队占领了东丘的瞰制地点,尽管能完全观察到美军阵地的情况,但是再次对这个最强的正面反复实施主要攻击,均遭失败却是难以理解的。从有利态势发起的东丘助攻正面,有一定程度的进展,但这次仍然缺乏持续的冲击力量。美军这次在这个正面预先配置了步兵G连,并控制精锐的英军第四十一指挥分遣队作为预备队。下碣隅里美军资料摘自国防大学出版社《朝鲜战争》中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