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乔楚楚走了桃花运,每当我去食堂,往往就会看见他们两个脸对脸地在同一张桌子进餐。要是换做以前我是绝对不会在食堂里用餐的,因为苍蝇冲动得象阿帕奇轰炸机,最安全的办法就是把饭菜严严实实装在饭盒里回科室里严谨地关上门才能安然吃下去。
不过现在的情形就完全不同了,费炎一见到我就会旁若无人地大叫一声:“楚楚,这里!”费炎的武汉口音很重,“楚楚”念成“丑丑”。
杨伟则双眼放电地频送秋波。他们那么热心,帮我擦油腻的桌子,安置我坐下,给我夹他们饭盒里的菜,帮我驱赶苍蝇。
他们去图书馆会叫我,回家也是,虽然不同路,绕也要饶个圈子一起到家才作罢。大多数时候,到了我家附近的一棵樟树附近他们一准象听到军队号角的士兵脚步“唰”地停下来,拖着我聊天。他们的话题远到伊拉克战争,近到科室里的评先和晋升,他们都能旁征博引口若悬河地说个不停。
太阳落下去,月亮升起来,我累了,左脚换右脚,右脚换左脚,恨不得一屁股坐到地上。他们还没有一丁点住嘴的意图。
他们两个,不,是三个(别忘记了黄泉)是大学同学,在同一间大学宿舍里合住了四年。费炎一直梦想着去西藏,黄泉梦想着去北京读博士,杨伟的梦想是不被女人甩掉。以上等等是他们在和我树下闲聊我连蒙带猜得到的全部信息。
但是但是!请注意,当那个帅呆了的费炎一出现就已经有不下三十人前来明示加暗示我:他有女朋友了!而且是个百分百倾国倾城的美女耶!
其实当我得知费炎的大名后,我才恍然为什么我们科室里老中青三代女人都暗恋着他,当然,其中不包括我,我说过,我有自知之明,我的内心只敢珍藏那些不讨喜的人。
在我们三个聊天的时候,费炎总是不停地用他的食指去戳身旁的小树,有一天我意外发现,在他无时不刻地“戳”来“戳”去下,那树身上居然出现了一个小洞。
我暗暗猜想,他们俩是太习惯了三人同行的生活,把我当做黄泉的替身了吧,就像是打麻将里的“赖子”。不论何时,不管何事,他们总会向我说起黄泉,黄泉在学校里的糗事,黄泉的妙语。不管是身在在何方,他们都会一个电话打到黄泉家:“喂喂,在干嘛?英语?还在看英语?第几册了?”过一会又打过去,“我们在麦当劳,你来不来?不来我们就开始了……”他们打电话的语气里带着女子的娇嗔也带着孩子式的耍赖。他们对他的依赖令我好奇:“黄泉,他……长什么样?”
费炎说:“和我差不多。”不知为何,听到这个答案我的内心竟有有些黯然。他的声音和费炎也差不多,我曾经接到过他的一次电话,他的声音低沉,鼻音很重,象患了重度感冒:“乔楚楚吗?”他轻柔的笑声穿过电话线传过来,好象和我是老相识了似的。他要我转告他们,为了不再受骚扰,他已经拔了电话线,因为他再过两个月就要参加研究生考试了。
后来大娘无意中提到,如果不是因为他要考试,她还准备将黄泉也一并介绍给我。当我探听大娘与他们相识的内幕时,我发现他们只是食堂认识的这么简单,因为长得“顺眼”(大娘原话),她会每次多打些饭菜给他们,大家你来我往,彼此相看两不厌,变成了朋友。生活中的确有这样的能人异士,他们能充分运用手中的“饭勺”,将生活过得曲径通幽、五光十色。
奇怪的是,我和他们两个的约会“同时”进行着,如果其中一个约我,不一会另外的那个人就会出现。他们就象连体婴儿,彼此间充满了依赖和血缘感。
很多时候我都不能确定自己究竟是在和谁约会。某时,我和杨伟骑车到郊外远足(双人自行车);有时候和费炎爬上江边一座废弃的铁塔上吹风(当时小雨);有时,和杨伟逛街;有时和费炎在他的家里吃他母亲最拿手的手擀面。更多的时候,我们三个人“一起”看电影、打三人麻将、逛商场、聊天、吃饭、散步。我们三人所到之处,行人无不侧目,一个相貌平庸的女人后面屁颠屁颠地跟着两个大男人,该是个何等有趣的曼妙画面啊。
虽然惶恐,但我也不会无聊到大声质问他们中的一个“喂,到底谁有意思娶我?”
可叹的是,我的老姐古道热肠,每天根据他们的动向给我分析哪一个会娶我,大有央视每晚对伊拉克战况的郑重严谨之态。虽然我“交往”的是两个男人,但她对我的前程依旧比较悲观,首先她断然认定我抓不住费炎,她的意思是“他太帅了”。而她觉得杨伟长的“好突然”。
老妈对谁都没意见,她觉得谁娶她的二女儿她都是只赚不赔。
我个人倾向于那个没下巴的杨伟,因为我很少见到比我还丑的人。
在我们大家共同“交往”了两个月的时候一天,我在费炎家吃饭,他母亲忽然掏出了一只金戒指,笑眯眯地说:“楚楚,给你的”。这个戒指完全有着鱼饵的嫌疑,费炎的态度含糊其辞:“喜欢就收下吧”。
不由分说地,他的母亲已经抓过我的手戴了上去:哎呀,你的手真秀气啊,她说。她无论怎么使劲也没法将戒指塞进我“秀气”的手指,她不死心地找肥皂去了。
我偷眼看着费炎,他的眼睛正紧盯着报纸的社会版,我试探地:“你妈干嘛想起送我戒指啊?”
他慢慢绽放的笑容令人联想起桃花水母:“大概是昨天我和她开玩笑,说想要和你结婚什么的。”
我像是被注射了一针肾上腺素立刻心动过速,结……婚?不夸张地说,这就像是中了五百万大奖的。太突然,也太梦幻。
他母亲回来了,为我细心涂抹了肥皂凡士林外加一两小麻油,终于成功地将我的手俘虏了。老人家一面侧着头欣赏着她的杰作,一面恳切地说:“楚楚啊,我们家炎炎很腼腆,不会讨女孩喜欢,又总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你要多多包涵。你们呢,年纪都不小了,还是早点把事办了啊。”在她为我抹肥皂时我就发现她有严重的白内障,视物模糊。但我还是激动异常:“是!您放心,我一定会加倍努力的。”
这件事唯一的不和谐,是费炎忽然爆发出一阵不知何意的大笑。
终于有人喜欢我了!而且,还向我求婚了……我想这该是求婚的意思吧?我自己也不敢肯定,因为我是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奇妙的事,我一点也不介意求婚的对象是男方的母亲。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费炎家里走出来的,一路傻笑着,肋下似乎要长出翅膀来,真怕一不当心自己就会“扑棱扑棱”飞到空中。
吃晚饭的时候,我一直偷笑个不停,饭还没吃完,我终于忍不住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了家人。突然,所有人的呼吸都在那一瞬间停止,老妈象北京申奥成功那样猛举起拳头在空中一划,大声说:“耶!”
姐姐惊叫一声:“不可能!”我羞涩地把戒指半藏半露地给大家看。姐姐再度尖叫,非要脱下来验“真伪”。
幸亏电话响,大家的注意力才被转移开,我听到妈对电话说:“哎!我们家楚楚要和费炎结婚了!”快打住!谁说结婚了?
妈举着电话大叫:“楚楚,电话。”
我一接电话,那边杨伟脖子被勒住了般惨叫一声:“结婚?真的假的啊!”
“不不不!”我一迭声地说,“你别听我妈胡说八道,他仅仅只是送了我一只戒指而已。”
他愤怒地说:“我就知道这小子不安好心!”
咦?这怎么话说的?难道有人娶我就是“不安好心”?那么说“安好心”的人就是要让我资源闲置让我赋闲在家吗?
她郁闷地说:“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凭着我不太敏感的直觉,我想杨伟是反对这件事的,只是,他为什么要反对呢?他有什么立场来反对呢?
“这个……那个……”我忽然结巴起来,“你有话就在电话里说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他说:“唔,楚楚,你觉得我和你合适吗?”
我晕!我使劲掐我自己,我低声对自己说乔楚楚你丫真是中奖了!
他思索着说:“你看,你个子也不够高,和费炎走在一起,多不和谐啊!”
“还有,他是A型血,你是O型血,要知道这样的血型生出的孩子容易引起溶血症啊!”他苦口婆心。
“哎,你真是没见识,一个金戒指都把你骗到手了,现在金子便宜的很,在中英街,65块一克!他的戒指能有几克?我猜猜,顶天了两克吧?也就是曲曲130块钱嘛。”等他的帐细细算完,我忽然变聪明起来,小心翼翼地问:“你?你喜欢我什么啊?”
“还用说!”他义愤填膺地说,“你聪明、温柔、善良、大方、优雅,有气质。”
他又补充了一点:“你是个很特别的、与众不同的好女孩!”
凭心而论,他的这句话打动了我。除了美丽,我真的是什么都不缺呀。
我记得早先学习绘画的时候,美术老师讲解雕塑时说过,做雕塑很重要的一点是要留有余地。刻的时候,鼻子适当留大一点,眼睛刻小一点,留有余地才可以慢慢修改。
从雕塑的角度看——-我就是那种是“有余地”的人哪。
他说够了,嘶哑着嗓子说:“我们出来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