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儿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很久很久,我儿子都上小学的时候我在街市上遇见了白大夫,白大夫老得很厉害。曾经有一段时间,她打扮得很时尚,街上小丫头穿什么她就穿什么,跟着时髦的尾巴气喘吁吁。但一夜间,她浑身的肉都塌了下来,人松了,皮相苍老了许多,又穿着过时,搭配得横七竖八,不忍多看。
白大夫拉着我,话多,也不管我手里拎的菜多沉,她抱怨了半天我才听明白小四儿的变化有多大,她,竟然把自己名下的房子抵押给了银行,现在银行叫何大壮限期搬出。不仅如此,小四儿竟然还把自己名下所有的存款都取走离开了。
白大夫呕坏了,她说现在家里乱七八糟,儿媳妇吵着离婚,何大壮除了每天喝酒打牌还是百事不管。这个混帐小四儿!
“她去哪里了?”我问。
“她去哪里了?她去找那个死老色鬼了!”白大夫恨恨地说。
原来军代表患上心脏病后就从没多大实权的领导位置上退下来了,老婆孩子儿女都散自各方,就一个保姆在身边照料三餐,他病重后带信给小四儿想看看她。
他大概是怕再也看不到她了。
小四儿抵押房子贷了钱离开了武汉原来是想去给他支付医药费用去了。
是真的吗?
我相信。
我想起菊花开放的那夜她站在逝去老教师房外静立不动的悲哀神情,我想起她套着不合体的衣服匆匆走向黄昏。这个世界总有一份属于她的爱吧,一旦找到,就算是粉身碎骨她也要不管不顾飞奔而去吧?
天迅速黑下来。喜欢夜,夜似乎离尘世远一点,而离人心近一分。人们习惯说夜色是面具,其实夜如果是面具的话,那么遮住的也是人的脸,而显露的是本性。有灯的地方看上去那样温暖。
风驰电掣的火车上,小小四儿在车厢里蹒跚地来去,发出一阵阵稚嫩的笑声。小四儿一面织着毛衣一面用余光守护着她的小小四儿。
可我拿什么来守护你呢?
九岁的小四儿和我一同在教室后罚站,她一直低垂着头,她没哭,是我在哭。我,堂堂一个男孩,竟然在全班嘲弄的眼光中一直哭着。我哭不是因为罚站,而是小四儿在我身旁低声说:“我没关系,我知道是你做的,你是好心……”
也曾经,我们的距离那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