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脚下什么东西在拉我，在黑暗之中，我忽然看到了一只手，这只手很小，竟然是喜娃，喜娃全身也是打湿，喜娃道：“哥哥，我拉你出来。”我看着喜娃小小的眼神，格外明亮，仿佛这漫长黑暗之中一丝光明。
我露出笑容，道：“喜娃，你怎么来了？”喜娃力气不大，双手抓住我的手，还是无法将我拉起来，喜娃摇摇头，道：“我不告诉你原因，我看到你出门就跑来跟着你的。你进古宅的时候，我就在外面等你。”喜娃一直跟在我后面，我竟然没有一丝觉察，我笑着说道：“喜娃，你力气太小了，没有办法拉我起来的。”喜娃大声叫道：“叔叔，你快来啊。”
喜娃一连叫了数十声，雨越来越大，不知道有什么人能够听到，喜娃口中的叔叔到底是谁？喜娃的帮助让我支持了一会，下陷的力气越来越小，但是青烟很有可能马上就要来了，我大声喊道：“喜娃，你快跑，不要管我，这里很危险的……”
这话还没有说完，只感觉一种奇怪的力量慢慢地将我从坑中提了出来，这力量是通过一双结实的手发出来的。我站在结实的地面上，方才发觉到了自己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这大地才是我最值得依靠的。我转眼一看，夜色昏暗地依稀看得出，这人正是我昨天晚上见到的黑影，而且和喜娃所描述的一样，没有脸，也无法说话。那么他应该不是人，而是一只在村子里游历多年的鬼了。脸皮已经被人撕去，看着不由地恐怖。
喜娃见到看着有些不自在，道：“这个叔叔很好的。”幸亏喜娃是个十分天真的小孩，才能可以和这鬼结为朋友。我知道此地不能逗留，大声叫道：“喜娃，走。”我很明显地感觉到青烟跟在我身后。喜娃用小手擦去脸上的水滴，道：“有个地方，没有人找得到的。”喜娃拉着我的手，身后的鬼也是紧紧跟着。幸好下了大雨，青烟也定然不会青烟找到我，或许过了一会，她对于云水的恨会消解，变成了爱和相思，有时候，爱和恨只有一线之差，一念之间。喜娃对这一带的地理应该十分了解，他没有带我回到家中，而是进了山，在一处隐秘的地方悄悄进了山洞。洞里面很干燥，而且还可以生活，看来喜娃一定常常来这里。喜娃道：“哥哥，我问你一个问题啊。”洞外虽然下着大雨，但是洞里面还是充满阳光的，上天对人最大的恩赐就是这火，身子慢慢地被火烤干，也有了温度。我将身上的几张纸放在火边烤，手电筒已经不知掉在哪里了。
我轻声说道：“哥哥，你觉得叔叔是坏人吗？”这只鬼在洞的另一角落呆着，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和喜娃成为朋友的，但是我知道他们之间一定有很深的友谊，就像我在一天时间里面结识的竹竿鬼，而后他就死在我面前，有一些友谊和是人还是鬼没有区别的。我们常常会说鬼是戾气所生，但是我也认为既然鬼存在，就有他们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我看了一眼这眼前的鬼，比之前更加清晰地看清楚，从他的眼神之中我看到了深深地愧疚。他生前定时做过很多亏心事之类的，但是他久久留在人间，定是有未曾化解的心愿。我此刻忽然明白他就是李六，刚才大雨让我有些失去了冷静。
我道：“他救了我，是个好人。”说完的时候，我转身对着李六，轻声叫道：“你是李六？”李六很高兴我知道他的名字，不由地点头。
我接着问道：“你会写字吗？”我问这话的意思，是想让他把他的经历写出来，或许对于事情的真相有很大的帮助。李六很沮丧地摇摇头，然后忽然拿起一个木棍，在地上画了起来。李六画得很简单，一条道路是一长横，画第一个人的时候，他指了一下自己，后来又画了一个人，身后还有一只牛，第二幅画就是一朵花。我尝试着问道：“你牵着牛遇到了一个人。”李六兴奋地点点头，示意我接着说下去，我接着说道：“这是一朵花……一朵栀子花……”,李六暗示我接着说下去,但是除了是一朵花之外,我看不出任何一点意思。
“……从此伤春伤别，黄昏只对梨花。”从雨声之中，隐隐听到青烟的凄凉的歌声，我示意喜娃将火苗盖住，又在洞口放了些杂物。青烟的声音越来越远。消失在外面。喜娃道：“这个声音往山顶上去了。”我感觉到不妙，也不顾多说，出了洞口就往山上去。此刻雷声还依稀响起，若是被雷劈到，很有可能不复存在了的。
在山顶处，还是青烟，她的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话，我大声喊道：“青烟，你往走开。”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天雷从天而下，正中青烟，我也是一阵晕厥，等雷声散去之时，山顶上已经没有了青烟。我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以为是雨水打在我的脸上，但是我自己欺骗了自己。我回到洞中，看到喜娃已经将那几张信笺烤干了。我仔细地看了一眼，有些地方已经模糊，但是还是可以看得清楚，每一张约莫七八十个字：
一生所爱，独云水一人；岂料大雨之日，云水一去不复返。苦寻数月依旧不见踪影，唯独古宅之内不得进入。吾抱有信念，终因流匪之灾，卖入青楼。终身患绝症，化为青烟。平生未见云水之尸骨，不得不停留人间。吾幼时读书，有鬼女为人妻，三年而化为云烟，云水若是鬼魂，共度三年光阴，恩爱之至，又因何不告吾真相。九泉一村，其中多有隐秘，历尽百年也未能勘破。云游人间，与一少年结为好友，少年神态神似云水。莫不是云水再世为人，与吾相见。
她这几张纸里面的内容肯定是近日所写，这里面有一个故事倒十分奇特：有鬼女为人妻，三年而化为云烟。青烟也肯定想过云水只是一个鬼魂，与她成三年夫妻之情，而后消失的。除此之外，这青烟的遭遇只提到“卖入青楼”，这当中也颇为凄凉。至于最后，却能看到青烟的一丝喜悦之情，那就是与我相遇。
关于这个村子，又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青烟百年时间都未曾窥得其中的隐秘。
可是青烟死了，我无从问起了。
我为什么会觉得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