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啊,那个为自己准备了如此高难度人生的、曾经的我还真是有够自信的呢……
布鞋踏在龙隆起的脊骨上,坚硬开合的鳞甲使我不会轻易掉落,贴合在身体左侧的剑刃划破了逆向吹来的海风。
现在的我,可不能做出丢脸的事情啊,比如说在游戏通关前轻易地死掉什么的……
“呀——哈!”
高举的剑刃带走了我浑身的力量,在它斩落的那一刹那,乳白色的绳索化作烟雾飘散在空气中。恶灵太过于想要模拟出仿佛真实存在的绳索,结果却是因此赋予了它长度和硬度上的限制。在完成这一击的同时,我看到恶灵猛地睁大双眼,她漂亮的面庞上浮现出鲜明的痛苦表情,随之暴起的还有感受到束缚断裂的龙。
这条救生索果然具有特殊的含义,不过斩断它的决定究竟正确与否就很难讲了。目前这个行动引起了两个显而易见的结果:其一,是从巨龙现出身形起就作壁上观的恶灵突然朝岸边飘飞了过去;其二,是巨龙本身突然变得非常富有攻击性,它甚至打算朝岸滩前进了!
不过在此之前,巨龙自然没有忘记自己的背上还站着一个罪魁祸首。它左右摇摆着细长的脖颈,想要将我从自己身上甩下来。事实上它也的确是成功了,虽然洛旭在第一时间丢了一个结界过来,但是那层薄薄的透明隔层并没有对龙类造成任何意义上的威胁。就在对手将它漆黑色的鳍当做武器朝我劈来时,我听见了除灵师清灵的吟唱声顺着夜风传来。虽然无法理解字句的意义,然而使我在一个照面就吃了大亏的“凝固”言灵,我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龙类一时不察,左鳍的动作顿时变得缓慢了不少,我在这短短的一瞬间落地站稳,然后横剑胸前摆出防御的姿势。
“砰——!”
“哈……咳咳……。”龙类受到沈遥的言灵影响很小,蛮横的肉体力量轻易地破开了少女用“精神力”凝聚起的相对规则。我在这股力道的作用下倒飞出去,然后以一种十分经典的姿势暂时离开战场——背部撞上棕榈树干外加差点呕血什么的,不管是不是主角或玩家,你以为这种看似悲壮的姿势就不会痛的吗!
然而沈遥所受的伤势远比我重上许多,依照一般规律来看,这应当就是传说中的“法术反噬”吧。鹅黄色衣衫的少女发出断续的呻吟,看她力竭倒地并蜷缩起身体的样子,应当是已经尽过自己最大的努力了。
然而战斗还在继续。
仿佛被从无尽的梦境中释放出来的恶灵一路朝着海岛深处飘飞过去,而被她暂时丢在身后的水属性巨龙则想要越过重重阻碍跟上去。这两者的精神状态都很不稳定,考虑到这几排树木之后,还藏着毫无战斗力的三个渔民,形势便更加危急。如果想要一口气解决问题,就必须抓紧时间,赶在恶灵突破洛旭所在的位置之前才行!
洛旭和我曾经的旅伴——蓝伯特,他们两者都是属于实力虽强,却不善于正面作战的后方支援型。目前独自一人面对恶灵的白衣男人,无论是表情还是站立的姿态都透露出谨慎和凝重。我此刻还因为胸腹部受到的巨大冲击力而半跪在地面上,努力克制在全身泛滥的酸痛和呕吐感。脱手的长剑横在我的面前,虽然我有试图倾身去够,但是指尖却屡次与它相擦而过。
洛旭看上去也是一副把命豁出去了的架势,他手握方才居然没有掉进海里的银质发簪,然后狠狠朝自己的手腕划了下去。虽然此刻不是感叹这些的时候,不过对方在狼狈不堪的现在做出这种动作,还挺有几分狂气的。东方的巫师虽然避开了可能致命的动脉血管,不过还是有大量的静脉血从伤口中流出。如同终于被从肉体中释放出的无形恶鬼一般,洛旭的血液一丝一缕地融汇如那个逐渐成形的粉红色血茧之中,根本没有理智可言的女性恶灵被结界一层层包裹,尽管剧烈挣扎着,却在一时半会儿间难以脱出。
看见这一幕之后,浅滩附近的龙类如同护主的忠犬一般想要朝这边冲过来,可是一直与它缠斗的莱恩维特又怎会令它如愿。团长此刻的动作也已经不见往日的从容,深蓝色的制服外套上可见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和破裂开的布料毛边。对方每一次跃离地面的动作,都会有被吸水的布料朝下拉扯的感觉。因为左臂一早就受了重伤的缘故,莱恩维特一直有意地避免对伤口造成二次伤害……这一切的一切都令他的动作不如我记忆中那般干脆有力。
而龙类的攻击却丝毫未见疲态,我收回观察战况的视线,将全身的注意力集中在月光下的那病长剑上。具有意识以及力量的人,是没有办法从战场上逃离的。我必须快一点去帮助他才行……我说过的,总有一天可以和那个人并肩奋战,也承诺过要成为莱恩维特的力量!
竭力伸长的指尖触及到冰冷的金属,我牵扯了一下几乎麻木了的面部肌肉,然后将拉克西斯之剑重新握入手中。在我的耳边闪过许许多多的嘈杂的声音,有龙类愤怒的吼叫声,也有洛旭支撑着抖动结界时的发力呼和,还有长剑划过风浪的尖啸声……不过这其中最为不容忽视的,确是自己的身体发出的支离破碎的哀鸣声。不过现在说放弃,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拜托……。”我大概已经没有发出声音的余力了,“没有沈遥的掩护,团长那边已经很危险了……所以拜托了,快点站起来,快点走过去,快点做些什么事情啊!!”
膝盖在颤抖,这一点并不是通过肢体的感觉来确认的,而是通过尚且能用的视觉。浑身的痛处都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寒冷和恐惧一次又一次麻痹着底线……我知道啊,但是纵然是这样,我也不能在主帅之前脱离战场!
“艾斯蒂尔!去帮洛旭!”
“可是现在……明显是团长比较吃力吧!”
我大概是动起来了,虽然速度不快,但是眼前的景象确实在向后移动。倒不是觉得自己过去就能击败巨龙什么的,只是不能让莱恩维特孤军奋战啊。
“相信我,先去对付恶灵……这是命令!”
命令泥煤啊命令!即使是团长大人你这也是妥妥的在作死啊!知不知道说过这种话的前辈后来都领便当了啊混蛋!
这种想要朝敬爱的团长大人脑袋上挥剑的心情是怎样啊……龙类已经离开了海面,金色的砂砾粘连在巨龙的腹部,铁青色的鳞甲使莱恩维特的剑招仅能留下几道不深的口子。我现在的位置自然是洛旭更近一些,相比巨龙的战斗力而言,恶灵什么的也算是好对付的了。理性地看待眼前的状况的话,恶灵也许能够成为巨龙唯一可触的破绽也说不定……至少这是目前为止最为靠谱的推断了。所以——
“是!”
我听到了,混蛋团长!
“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及时啊。”
“究竟有没有出力啊!洛公子你!”
银亮的剑光滑入朝两侧自然分开的浅红色结界,如果不是巫师自己也在手腕上附加了一个控制血液流速的结界的话,此刻恐怕也已经被吸成人干了吧。不过就算是在这样的时候,还是能用这样的语气和我开玩笑吗……
恶灵身上分离开乳白色的烟雾,这些纯粹的能量缠绕上我的剑身,如同为这段金属添加了另外的剑鞘。不过既然是能量体,就总会有枯竭的时候。洛旭的结界看上去还能坚持上一阵子,于是,交由我来完成的事情,也不过是重复从来到游戏时便没有停下过的动作罢了。挥与斩什么的,根本一点难度都没有嘛!
“适可而止一点吧,亡灵就应该回到深渊去啊!!”
“姑娘!小心背后!”
长剑已然贯穿了恶灵的胸腔,这个时候只要抽出剑刃,然后再次插入就能致对方于死地了。然而身后传来的不同寻常的响动以及洛旭骤然睁大的双眼,都促使我赶紧采取闪避的行动。
东方的白衣巫师勉励移动了血茧的位置,而我也从原地一个侧向翻滚,刚才猛然窜到我的背后的东西,自然是巨龙!虽然在最后时刻被对手打断了攻击的节奏,不过多亏了洛旭将恶灵直接移到了我的剑下,只要再次挥落手中的武器就好!
“姑娘……先停手!”
剑尖骤然停落在恶灵纤细的脖颈处。拥有金色双瞳的龙类,色荏内厉地朝我短促地吼叫了两声,它似乎是因为顾及我手中的“人质”而主动后退了两步。由于灵体极度虚弱的缘故,前生是海女的恶灵也暂时稳定了下来,她的双瞳又恢复了之前的茫然空洞。战场一下子安静了许多,感觉上就连海风都静止了。
如同突然恢复了人类意识一般,我开始如同窒息般剧烈喘气和咳嗽,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使我躬下身子,那感觉就好像下一秒就会晕过去一般。远处的岸滩上,方才受到精神冲击和脱力影响的沈遥正努力靠近过来,她原先一整包鼓鼓囊囊的符咒都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化作飞灰;洛旭在此刻也稍稍放松了精神,他的嘴唇青紫,原因可能是寒冷和缺血的双重作用。
但是莱恩维特不在这里。我眯着眼睛四下寻找,越是找不到便越是焦急,越是找不到就越是惶恐……
“洛旭,你看到团长在哪里了吗?!”
“莱恩维特的话,就在那边的浅滩……。”
借着明亮的月光和被海浪冲上岸滩的几颗魔法石,我终于看清了倒在浅海的莱恩维特的身影。对方此刻虽然正努力拄着长剑坐起身来,不过看他吃力的样子,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如果不是这样,巨龙也根本不可能越过对方的防御,直接来到我们的面前。
“姑娘担心的话,就过去看看吧。这里交给在下就好。”
白衣公子偶尔也说了一句和我心意的话,他将自己方才用来自残的发簪横在恶灵的脖子前,看到敌方的这一动作,龙类不安地吼了两声。不过我暂时没有功夫搭理它,我放下了手中早就因脱力而颤抖的长剑,然后跌跌撞撞地朝莱恩维特那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