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人太多,程禹热了,独自溜到门廊透气,于是他看到了那个女孩,她正仰着头站在海报前,一字一字地读着:“不求回归起点,唯愿永久漂流。”
她的背影有点厚重,那是穿了太多衣服的原因。……
程禹热情地笑着:“进去吧,快开始了。”果然听到一片掌声后主持人的声音,女孩还站着不动,程禹干脆一把抓住她的袖子跑进去。
他们站在人群里。他们站得很近。程禹低下头,就能看清她的睫毛,长长的,有点卷。
……
然后就是会员签到,程禹紧张地听着。“卢燕妮——”“来了。”那女孩轻轻应道,程禹这才松了口气,心里忙紧紧记住。
满屋子的书,燕妮只选了《心的漂流哪有尽头》,程禹探过头问:“这是什么书啊,书名悲悲切切的。”
“我只喜欢这个书名。”燕妮道,要走的样子。在门口,她重新把围巾围上,门角的挂钩牵了她围巾的流苏,程禹上前细心地帮她解下,又笑着说句:“没有这么冷吧,我一点都不冷。”
燕妮停下,道:“因为你的心是热的。”转身就出去了。
程禹愣在那里,他哪里知道燕妮那时的心境。她的冬天早就开始了,早到那年夏天,满树的蝉声里,细碎的阳光从榕树叶子间掉在地上,都是连不成线的点儿。贺韬约她出来……
“不是玩笑,我的爱不多,而且早给了别人……”
燕妮苍白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
……
却说程禹,那次之后就一直忘不了这个女孩,没有原因,反正一静下来,脑子里自然就是她的样子。
他查到燕妮的地址、电话,又不敢明着找上去,就装作顺便经过的样子。倒是有几次真的遇见了她,他高兴地大叫燕妮,她只是淡淡地应,好像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致。
但两个人总算是熟了,偶尔也在一块儿散步、喝茶。……
这天,燕妮的书总算看完了,打算找个地方“丢”下,让它永久漂流。
程禹陪她坐地铁,起点站,车厢里空荡荡的,灯光雪亮,列车飞速行驶,燕妮低头翻着书,她看书的样子真好看。
……
程禹心头一热,大着胆子问:“燕妮,我……能不能做你男朋友?”
燕妮脸色一白,心里猛地痛了一下,当初贺韬也这么说过的:“燕妮,你真可爱,我能不能做你男朋友?”
她眯起眼睛,努力地把痛抹下去,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程禹,我们做朋友好了,别谈爱情。”
程禹红了脸:“为什么?我是真心喜欢你。”
又是这句话,难道男人只用这两句就足以俘获一个女孩子的心?那么容易地骗了来,然后又那么容易地弃之不顾。她的心头浪涛奔涌,眼泪几乎要冲出来。
……
燕妮站起来,把手里的书留在座位上,下车。程禹紧跟出去,燕妮回过头,戏谑地说:“好,我给你机会,但我要和你打个赌,如果刚才丢下的那本书能再回到我手里,我就答应你!”
程禹来不及应,眼睁睁见车门关闭,车厢里,栗色短发的女生好奇地拾起那本书。列车疾驰如风,瞬间不见踪影。
“事实上,那是不可能的,对吧?只有永久漂流,哪能回归起点?”燕妮笑笑,转身。
程禹在她身后忽然喊道:“好,我和你赌,我一定把这本书追回来,让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
那次之后,很久不见程禹,有时燕妮会想起他,不知他在忙些什么,大概是有了新的目标,把她的难题忘干净了。燕妮笑笑,有些自嘲。
……
她去海大图书馆借书,路过布告墙,广告招贴满墙飞。有想租房的人上去掀了一张最新的海报,露出底下那张旧的,红底黄字,有点褪色了,但还是那么醒目。燕妮随便瞄一眼去,“找一本书,为我所爱的人,只要她不再寒冷,我愿倾注所有的热情”,下面是所找书的书名、记号、遗放的日期、地点,还特别指明当时捡到书的女生是海大站上车的,背着画夹,应该是艺术系的等等,最后是联系电话和大大的两个字——“重酬”,时间是……哦,十多天前了——原来程禹努力过的,定是没有结果,所以不敢见她。
燕妮想了想,拨了程禹的电话:“程禹,我看见你贴在海大的寻书广告了,很不容易吧!”
那边程禹的声音却很惊喜:“燕妮,听到你的声音太好了!我真想你,但是我对自己说,不找到那本书,就不见你,我不要你的心永久漂流。”
燕妮道:“算了,不过是个玩笑,你何必当真。”
“当真,我非常当真,我必须证明给你看,就算以前走了不少冤枉路,都不要紧,谁说真爱不在下一个路口?”程禹大声说道,“而且,我都快成功了,怎么可以放弃?”
“啊?”
“是啊,我先在海大打广告,找到那个艺术系的女孩子。她那天是拿了书,但她看完就放在博雅画廊的陈列架上了。……我去怡兰,怡兰的店员说,附近公司的女孩子都喜欢来喝咖啡,喝完咖啡就去下面的广场晒太阳,不过喜欢看书的不多,好像有一个,平时总拎着一个桃红色有加菲猫图案的手袋……”
燕妮的鼻子有点酸,她把电话换到左耳边,认真地听着。
“周末下午总算等到那个女孩,果然是她拿走了书,而且非常欣赏这个点子,为了让书漂流得更远,她让弟弟把这本书带到了上海。”
“上海!”燕妮惊呼。
“是啊,你以为我现在在哪里,我来上海两天了。……”
燕妮挂了电话,耳朵热热的,脸也热热的,她长长地舒了口气。透过长了嫩芽的树枝看看天,有雨丝,细细的,又温柔又清凉。她不觉跑了起来,雨丝落在她的头发上,亮晶晶的。她越跑越快,越跑越有劲儿,到家的时候,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在门廊上,燕妮脱掉厚厚的外套,轻快地对妈妈喊着:“妈,今天真热,春天真的来了啊!”
我怕伤害你
魏剑美
朝九晚五的写字楼生活过久了,不免使人感到郁闷,幸好有个愚人节可以放松一下。因此,琴的同伴们早早就琢磨用什么损招来捉弄隔壁艺馨公司的几个男孩子——谁叫坏小子们每天都对着刚从电梯里出来的她们吹口哨呢!
同伴们商量的结果是弄一份他们公司的通讯录,给每人发了一条短消息:“还记得那次在公交车上认识的女孩儿吗?其实她一直牵挂着陌生的你。只是因为没有勇气,才没有向你表白。今天,她决定不再沉默。信不信由你,反正下午1点我会在烈士公园门口等你,不见不散。”
短消息是用琴刚买的手机发的,一个神秘的号码对男人总是更有诱惑力和欺骗性。
那天,她们抑制不住地莫名兴奋。好不容易挨到下班,她们便急急地要去公园门口的快餐店里等着看笑话。在下楼的电梯里正碰上艺馨公司的人,他们全都一脸坏笑,笑得她们一个个心里直发毛:糟糕,难道他们相互之间通气了?但她们转念一想,不会,男人一般来说都死要面子,在没有把握的约会之前都不会声张的。
果然,不到1点钟,艺馨公司新来的一个戴眼镜的男孩儿出现了。他虽然没有手捧鲜花,但看得出也经过了一番精心修饰。琴知道那男孩儿叫峰,刚刚研究生毕业。那男孩儿非常老实地守在公园门口,向四处张望着。琴和同伴躲在店子里开心得不行:这个书呆子!
时间过去了有半个小时,峰却没有显出不耐烦的样子。这时,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雨。公园门口没有避雨的地方,很快,雨就打湿了男孩儿的头发和衬衣。4月的长沙,仍然春寒料峭。琴注意到,男孩儿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最后,男孩儿似乎动摇了,他掏出手机拨打发短信的号码,琴的同伴得意地说:“你打吧,傻子,我们早关机了。”不知为什么,琴一下子没有了笑的心情,她感觉心里怪怪的,有点儿酸,也有点儿涩。
峰终于往回走了。琴的同伴也看够了把戏,大伙儿一路上有说有笑,比过什么节都开心。但她们万万没有想到,半路上她们竟然又碰上了峰,原来他是折回去拿雨伞。这下子,她们笑得更开心了。只有琴觉得心被刺了一下,整个下午都没吱声。
琴后来才听说,峰那天不但下午上班迟到了,而且晚上还发起了高烧。这还不算,他成了整幢写字楼里出了名的“愚人”,大伙儿都拿他的“自作多情”和迂腐呆板寻开心。
琴终于按捺不住,给他发了一条短消息:“非常抱歉,我伤害了你。”
他很快回话:“我知道你是开玩笑。那天是愚人节。”
她问:“那你怎么还去?”
他说:“我怕万一是真的,那就会伤害一个纯洁的女孩儿。我宁愿被伤害的是自己。”寥寥数语,一下子深深打动了她。
“那你后来怎么还返回去?”
“我怕你来时没带雨伞。我不能因为它可能是个玩笑而怠慢了真诚。”
短短的几天中,通过短消息来来回回,琴感觉到手机那头是颗诚挚的心。琴开始有些神魂不宁,每天总留心着隔壁的一举一动。有时一天没看到那个书生气十足的峰,心里竟莫名其妙地失落起来。
一天,碰巧电梯里只有他们俩,峰冲她友好地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琴不由得脸红了。
终于,她不能再沉默了,鼓足勇气发了个短消息问他是否有女朋友。他很快回话:有。她的心顿时凉到了冰点。好在他立马又补了一句:“不过一次玩笑让我失去了她。”他告诉琴,从那以后,他就决心认真对待感情问题,哪怕是个玩笑,因为一句话、一次行动的不慎都有可能伤害一颗满怀真诚的心。
琴问:“今晚我再约你,你会去吗?烈士公园门口。”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会去。不过我会事先准备一把雨伞。”
“你不怕我又在骗你?”
“不怕!因为今天不是愚人节。呵呵!”
他的“呵呵”让琴仿佛又看到了他笑起来的样子:一口洁白的牙齿,脸上是浅浅的酒窝,荡漾着真诚与自信。
傍晚时,琴正在精心打扮,准备出门,这时短消息来了,是他:“其实我猜到你是谁了,电梯里脸红的漂亮女孩儿。我在公园门口等你。”
琴有些羞涩地笑了。她在心里说:“谁说他是愚人,这家伙才是真正的偷心高手呢!”
高三之恋
至尊红颜
我喜欢杨小邪,不可抑制地喜欢。
杨小邪是在高三转学到我们学校的,他很酷,短短的头发,时髦的运动服,笑起来小眼睛就成了一条线。杨小邪,是一个受人追捧的男生,他的书法得过奖,他的画出国交流过。他身边常有女孩逗留,那些女孩都是“校花”。可我不妒忌,杨小邪那么受人欢迎,我高兴,真心话,他在我眼里是无与伦比的。
我晃荡在校园里,即使是星期天,我也不想离开,因为杨小邪也很少回去,他会在教室或者老师的办公室画画。我常拿着衣服去一长排的水龙头清洗,没有人会跟我抢水龙头,真好。杨小邪偶尔也会来洗,他看见我在,有时会把衣服拿过来,放到我面前。我没有说话,接过他的脸盆一件一件开始清洗。杨小邪也不走开,站在我边上,我洗得很慢,他也会等很长久,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有水声哗哗。
心里有了杨小邪,一切都变得唯美起来,即使手指被水冻得通红,也不觉得寒冷。曾经我有一双每到冬天就必须戴上手套防止生冻疮的手。
下雪了,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寒冷,雪也下得特别厚。水龙头冻住了,不能洗衣服,只能到校园的池塘里去清洗。池塘也有一层薄薄的冰,台阶上也有冻雪。我来洗衣时,已有些晚,台阶上雪已被踩烂,结成了冰,打滑。我想小心地走下去,却又胆怯地退了回来。正巧,杨小邪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走了过来,站在我面前,“给我。”他拿过我的盆子,“我去帮你洗,你就站在上面。”我的脸红了,很不好意思地抢过盆子,那怎么可以。
杨小邪的手是写字的,怎么可以在这么冷的天洗衣服,而我更不好意思让他帮洗我的内衣。我的内衣你也洗过。杨小邪眉头攒了起来。我红着脸站在雪地里,这个可爱的男生要让我不喜欢他都难。
春天来了,他已经不需要我帮他洗衣服,我的星期天变得荒凉而漫长,心情无比沮丧,却又无能为力。
我不能太多去想杨小邪,想他我会有流泪的冲动。杨小邪的出色无形间成了我致命的哀伤。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追上他的出色,一直在角落里暗暗喜欢他,让我越来越伤悲。我甚至期望有一种药,让我吃了以后也能写出一手好字,或者也能画出美丽的画。
天色已晚,我没想过我可以流那么多眼泪,也许我是在哭泣自己无法飞翔的青春岁月。哭累了,我又想笑,我觉得这样哭很傻。拉了拉衣服转身坐起来,却看见杨小邪躺在离我不远的草地上,嘴里叼着一根草,月光下他显得那样自在而从容。被他蓦然地出现,我吓了一跳,直直地愣在那里无法动弹。
他走过来把我拉起,一起走走吧,今天月色不错。他的眼睛如星星在闪烁,我忽然觉得无法面对他,此刻我的眼睛一定很红。我低着头不敢看他,他拉着我的手朝山坡走去,我跟着。原来你的手这么纤细柔软,早知道就不该让你洗衣服了。他握紧我的手,语气很轻柔。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让他牵着走,我希望时间停止,他永远这样牵着我的手。可是,能吗?
月朗星稀的夜晚,周围很寂静,可以听见草丛里的虫鸣。走到山坡顶上,在一棵白楝树下,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把我紧紧地拥进他怀里,我傻了一样,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心里有欣喜,原来他也喜欢我。
我跟杨小邪恋爱了,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还是同学眼中的明星,而我还是安静的女生。可是一切都似乎不一样了,我的脸上有了微笑,脚步也变得轻盈。即便即将高考,我还是觉得五月的天,特别的蓝,特别的高远。
以为没有人知道我们相爱,我却在那个傍晚被班主任叫去了谈话。他说,杨小邪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学生,你不适合他。
我不知道怎样回到宿舍的,杨小邪,我也曾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现在我却成了阻碍他发展的坏女孩。我答应了老师,以后离他远远的。
我被班主任换到最后一排。我不再住校,每天一下课就骑着自行车回家。杨小邪追出来问我,为什么总是回家。我微笑说,想家里的饭菜了。他拍了拍我的自行车,傻姑娘,路上小心。
我笑着离开,到家却哭成了泪人。终于我在一次回去的路上,出了点小车祸,只好又回了宿舍。我不再去教室参加晚自习,我总是一个人躲在宿舍里发呆。
杨小邪出现在我宿舍门口时,我傻了眼。我不知道他怎么通过舍监的视线,也不知道他走进女生宿舍要花多大的勇气。我开门,他走进来,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我,你怎么了?为什么躲我?
我没有。我低着头,不敢看他。我怕多看他一眼,我所有的决心都会顷刻瓦解。
这个星期六晚上,我在公园老地方等你,你一定要来。杨小邪握着我的手。我让他快走,被舍监发现就惨了。他不肯离去,我知道他在等我点头。我只好点了点头。
星期六,我早早地躺在了宿舍里,杨小邪,对不起对不起,心里我已经说了一万个对不起,可我不能出现在他面前,不能。
第二天,再见到杨小邪,他的眼里写着忧郁。我的心碎了。
当杨小邪再次见到我,我的身边已经多了一个男生。他叫阿武,我的同桌。反正我已经是老师眼里的坏女孩,就索性坏到底好了。杨小邪脸色冰冷,越过我扬长而去。我的世界瞬间荒凉,荒凉到六月都可以听见雪落的声音。
操场边,我告诉阿武,我可以和他做好朋友。他有些恨得牙痒痒的,问为何只是朋友?我说,你有杨小邪那样的才气吗?他挠挠头,不过我帮你拿饭盒你不会反感吧。我笑,很辛酸。
阿武成了跟班后,我渐渐发现,他其实除了学习差一点,其他方面还是不错的,比如他口才不错,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有一次我开玩笑说,阿武你可以去考政法类的学校,可以成为一个法官。
他惊喜地看我,你是第一个表扬我的人。我笑笑没说话,我从没看错过任何人,包括杨小邪,我只是看不清我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