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一岁那年,妹妹四岁,她叫寇蔻,是我最忠实的跟屁虫。四岁的妹妹长得很漂亮,很可爱。胖乎乎的脸蛋有两个小酒窝,皮肤白皙透明,跟我相反,她的眼睛是大大的,眸子纯净无邪,圆圆的脑瓜上扎着一个蝴蝶结。
那年春天,记得是一个周末。我放学回来,妹妹在院门口等我,看见我便乐颠颠跑过来,要翻我的书包玩。妹妹很孤独,在我上学的时候她总是一个人玩,但她从来不哭闹,总是安静地在大门口候着,等我放学回家。
我抱起了妹妹,她很开心地笑着,用小手指着樱桃树说:“哥哥,樱桃红了,你给我摘樱桃吃,好不好?”
我抬头看了看树上,樱桃大多还是青的、黄的,稀稀拉拉几个红的还是挂在树梢的,就对妹妹说:“明天好吗?也许明天红的会更多了。”妹妹嘟着嘴,有些不高兴。于是我说:“哥哥给你讲故事好不好?”妹妹非常喜欢读书,我就是妹妹的启蒙老师。她还不认识多少字,她了解的所有故事都来自我肤浅而随心所欲的讲述。于是妹妹勉强同意了明天再给她摘樱桃吃的要求。
夜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春夜总是美好的,我睡得很香甜。天亮的时候我隐约听见妹妹在叫:“哥哥,哥哥,快起床!”没有搭理她,翻身又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院子外嘈杂的人声,有人大声喊妹妹的名字,我忽然感到慌乱,心跳得厉害,一下子跳了起来冲了出去。妹妹安静地伏在二叔的怀里,一动不动,地上全是血。妹妹!我冲了过去,爸爸扭身打了我一巴掌。我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他们抱着妹妹往卫生室方向跑去。好一会儿,我才跟着爷爷奶奶跑到村口,卫生室没有人,有人告诉我们他们已经送妹妹去了镇医院。
妹妹离开了。那个早上,阳光很美好,照在滴着水珠的一颗颗樱桃上显得很美,一种晶莹的澄澈的美。
妹妹起床后来到树下,痴痴地看了一会儿,回到房间叫我起床,见我不理她,便来到树下,想自己爬到树上。一个四岁的小姑娘竟然爬到第一根枝丫处,当她伸着小胳膊去够一颗樱桃时,雨后树干太滑她掉了下来。镇医院太远,等找到车送到医院的时候,妹妹已经停止了呼吸,带着对这个世界无限的留恋。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是在等待哥哥吗?我号啕大哭——是我害死了妹妹,我永远失去了妹妹!
我在妹妹的坟茔旁种下一棵樱桃树。小小的樱桃树每年都开花,但从来都没有挂果。有一年,我忽然发现樱桃树结满了白色的樱桃,一颗一颗,像圆润的珠子,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忽然每一颗都变成妹妹的脸,她静静地看着我,忽然咧嘴嘻嘻地笑了起来。妹妹轻轻飞了下来,乐颠颠地跑了过来,拉着我的衣襟:“哥哥,我想吃樱桃!”
哦,妹妹。我弯下腰轻轻呼喊着她。只听“扑棱”一声,我睁开眼睛,一只美丽的小鸟从草丛里飞出来,越过樱桃树梢,消失在山谷的丛林中,遥遥只闻见哀婉的鸣叫。
妹妹,总有一天,哥哥会到你那里看你。我要请求你原谅我,我想要听你甜甜地叫我一声“哥哥”,我还要对你说:“妹妹,我爱你!”
姐姐
佚名
中秋佳节,我想起了姐姐——那个美丽、善良、聪慧,却无法与我举杯邀明月的姐姐,那个总是把一半月饼分给我,托着腮帮看着我吃的傻姐姐。她悄悄地走了,那年,她才29岁。
姐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在我们兄弟姐妹6人中,她排行老二,长我8岁。
那时的生产队,养家糊口全靠家庭劳力挣工分,一个工分有时才二三毛钱,一年的工分钱,除了供平时家用,还要买口粮,供孩子上学。再加上,爹娘身体又不是很好,粮食不够吃是常有的事,后来,学费也成了问题。无奈之下,姐没能上完小学一年级就辍学在家了。
回家后的姐,除了要帮爹娘干活,还要哄弟妹长大,直到自己也成了真正的家庭劳力。
打我记事起,姐就是村里的名人了——鞋底纳得平整,花绣得精致,编织东西麻利,裁剪衣服合体。我也常常以姐为荣,时不时地把她给我绣的漂亮的虎头鞋炫耀给伙伴们;更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像姐一样聪慧灵巧,被大家赞不绝口。
然而,我再也用不着点灯熬夜,苦学这些本领了。因为我比姐幸运,我靠上学,靠姐和家人的鼎力协助,终于跳跃了农门,走出了大山,容身于精彩繁华的世界,过起了真正吃穿不愁、享乐无限的城市人生活。
我不知道,这于情、于人、于理,是应该高兴,还是遗憾。我只知道,姐比我聪明,只是命运爱跟她开玩笑。
记得,那是1976年10月中旬的一天下午,天刚刚有点寒意,我正在村口玩,村里的一位知青哥哥突然走到我的跟前,把一双崭新的漂亮的小手套戴在了我手上。我愣愣地看着他,他却笑眯眯地摸摸我的头说:“帮大哥哥一个忙,再把这双手套带给你姐。”就这样我不知不觉被他“俘虏”,并心甘情愿地给他们俩当起了联络员。开始,姐还在犹豫,可随着两人在劳动、生活中接触多了,处得久了,姐慢慢了解他,接受了他,直到脸上写满了幸福。
看着姐灿烂的笑容,我也曾萌生过想叫一声那位知青哥哥姐夫的冲动。
可爹不同意。他说,城里娃和农村娃的婚事,常因门不当户不对,黄的多,成的少,还是农村人找农村人踏实顺理。就这样,任由那位知青大哥百般恳求、万般保证——他会对姐好,但最终还是没能成为我的亲人。
此后,姐的婚姻就由爹一手包办了。
听爹说,他之所以让姐嫁给姐夫,主要是姐夫当时的家境不错——三间瓦房,父子二人,特别是粮食,不但够吃,还有剩余。姐只要嫁过去,吃住就不用再发愁了,这样,他和娘也好放心。
这理由听起来俗了许多,但在那个人人向往温饱的年代,谁又能说那不是父亲对女儿的另一种爱呢?
正是这实实在在的父爱,姐不再把婚姻只看成自己一个人的事。
姐对姐夫没有过多过高的要求,她只求姐夫婚后在粮食和吃方面尽量不要亏待了她娘家弟妹。她说,只要姐夫答应这一条,就嫁给他。善良、忠厚的姐夫二话没说地答应了下来。
转眼就到了姐要出嫁的时候了,她再也不可能与我朝夕相处了。当我明白这一条不可更改的现实时,我死抱着姐不撒手,可她还是在吹吹打打中被姐夫娶走了。
我一路狂奔着,任由盈眶的泪水顺着脸颊模糊了我的双眼。我绊倒了,爬起来,爬起来,又绊倒,但这能拉回姐姐吗?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冲着爹娘哭喊:“姐走了,她不要我了,姐走了,她不要我了……”
爹娘说:“瓜女子,你姐享福去了,她会回来看我们的,到时候还会蒸许多馍给你吃呢!”
爱的礼物
佚名
现在是圣诞节凌晨4点。姐姐叫醒了我,我们用最快的速度轻手轻脚走过大厅。屋子的最里面,爸爸、妈妈正安静地睡着。这一天我等了整整一年,一天一天地在日历上做记号、数日子。我简直控制不住自己,我最想做的就是拆开我的圣诞礼物。
当我们走进小房间的时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冲向那些堆成一圈的礼物,但有某种东西让我犹豫了。我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心情欣赏着房间,希望这一刻能够永远留存。姐姐在我旁边静静地站着,我们盯着那棵美丽的圣诞树,树上灯光闪烁,装饰品闪闪发光,而我们的金色小星星正轻盈地挂在树尖上。这是我见过的最美妙的景象了。
在旁边的桌子上,我们留给圣诞老人的小甜饼已经不见了,那里只留下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谢谢你们,祝圣诞快乐。”我吃惊得瞪大了眼睛,我终于找到了圣诞老人存在的证据。就在这时,姐姐递给我一个小包裹。“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她轻声地说,腼腆地笑着。
我用颤抖的手指慢慢地打开包裹,里面放着姐姐最喜欢的项链。那是一条带着心形吊坠的金链子,是两年前爷爷送给姐姐的礼物。在我眼前,顿时浮现起当时的情景,而圣诞老人的纸条则暂时被遗忘在一边了。
姐姐用手臂揽过我,说:“他原先是打算今年也送你一条的,但是……”她顿了一下,轻轻擦了擦眼睛,继续说:“可惜,他没有这个机会了。”爷爷是在复活节早晨去世的——突发的心脏病夺去了他的生命,这是对我们全家的巨大打击。那几天妈妈总是躲在人后,偷偷地掉眼泪。姐姐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膀,说:“所以,你应该接受我的礼物。”
我小心地捧着项链,仿佛它是用世界上最纯的黄金做成的。它看起来比圣诞树上的灯光还要闪亮。“让我帮你戴上它吧。”姐姐一边说,一边把项链戴在我的脖子上。
那颗心形吊坠紧贴着我的皮肤,感觉很温暖,就好像它有生命一样。爷爷仍然活在我的心里。“你就把这当作爷爷带给你惊喜吧。”姐姐对我说,她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我抓住她的手,用尽力气紧紧拥抱着她。
两小时后,爸爸、妈妈走进小房间,他们看到了一棵美丽的圣诞树、一打未拆封的礼物,还有两个紧紧相拥的姐妹。
爱要了解
佚名
现在,我面临着一个决定。当我把洗好的衣服分别放进各个卧室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我那13岁妹妹的日记本。它像一个现代的潘多拉盒子,充满了诱惑。我该怎么办呢?我一直都很嫉妒妹妹。她拥有迷人的微笑、可爱的个性,并且多才多艺,这些都威胁着我在家中的地位。我暗暗地和她较劲,越发憎恨她的才能。因此,我总是找机会批评她,并且急切地想超过她。现在,她的日记就放在我的脚边,我没有细想打开的后果。我考虑的既不是她的隐私权或我的行为的道德性,也不是可能会带给她的伤害。我只不过想知道是否有这样一种可能性——从日记中查到一些罪证,来打破我的竞争者一贯优秀的记录。我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把自己的坏念头定义为姐姐的职责——检查她的一言一行,是我作为姐姐的责任。如果不这么做,才是错误的。
我有点迟疑,几次碰了碰地板上的日记本,但最终还是打开了它。我飞快地翻着书页,寻找我的名字,确信一定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可是当我往下看时,血液一下子冲上了我的头,因为我看到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坏。我感到一阵晕眩,瘫坐在地板上。日记里既没有阴谋,也没有诽谤,只有她对自己的简单陈述、她的人生目标和梦想,其中还描述了一个对她影响和鼓励至深的英雄。我开始哭了。
我就是她所描述的那个英雄。她崇拜我的个性、我的成就,让我觉得有点讽刺意味的是,她还崇拜我的正直。她的理想是成为像我这样的人。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悄悄地观察我的一言一行。我没有勇气继续读下去了。由于对她的误解,我花了太多的精力和她作对了。
我浪费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来憎恨一个有魅力的人,而现在还践踏了她对我的信任。于是我暗下决心,再也不犯这样的错误。
妹妹日记中真诚的话语融化了裹在我心上的坚冰,我认为我应该重新去了解她。在那个意义不一般的下午,我把洗好的衣服放在一边,站起来准备主动去找她。这一次,我是去感受而不是审判,是去拥抱而不是争斗。毕竟,她是我的亲妹妹啊。
车门上的痕迹
高振桥
约瑟经理事业有成,踌躇满志。
这一天,他开着新买的“美洲虎”轿车在大街上飞快地行驶着。到一个停车场附近的时候,他放慢了速度,因为他害怕有小孩子从停放的车辆中间突然跑出来而来不及刹车。
约瑟经理的车缓缓地开过停车场的时候,并没有小孩子跑出来,却有一块砖头飞了出来,“咣”的一声砸在了乌黑锃亮的车门上。
约瑟经理马上踩下了制动器,停下车,然后把车倒回到了砖头飞出来的地方。
他飞快地下了车,抓住了那个扔砖头的小男孩,并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按到一辆停放着的车的车身上。
他冲那个孩子喊道:“你是怎么回事?你到底要干什么?”他火冒三丈,继续喊道,“那是我新买的车。知道吗?你那一砖头会让你爸爸掏很多钱!你为什么要用砖头砸它?”
“对不起,先生,实在对不起!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小男孩用哀求的目光看着约瑟经理,接着说,“因为我不这样做,谁都不肯停下来。”
说到这里,小男孩流下了眼泪。他手指着停车场对面说:“那是我哥哥,先生,他从轮椅上滑了下来,摔到路边了,可是我搬不动他。”
小男孩一边抽泣,一边恳求约瑟经理:“请您帮帮忙,把他扶到轮椅上去好吗?他受伤了。”
听到这里,约瑟经理非常感动。
他放开小男孩,使劲咽下涌到喉咙上来的热乎乎的东西,然后一声不响地跟着小男孩来到他哥哥身边,把他抱到轮椅上,并掏出自己的手帕替他擦去划伤处的血迹。他把兄弟俩安置妥当,然后看着小男孩推着哥哥回家去了。
返回“美洲虎”轿车的那几十米路,对约瑟经理来说是那么漫长,因为他走得很慢。
后来,他没有修补车门上的那块砖砸出的痕迹。他要留着它,那是兄弟情谊的一段记忆。
疯姐
陈永林
姐比我大12岁。我是姐一手带大的。
姐的疯病不是很重,没发作时同好人一样。姐的病大都在变天的时候发作。姐的病即使发作了,也只是自言自语,不像别的患病者会追打小孩。
我7岁那年上了小学,姐总送我上学,然后送我回家。
小时候的我总为有一个这么疼爱我的姐感到自豪。但懂事后,我为有这么一个疯姐感到羞耻,感到自卑。
那是6月的一天,快放学时,刚才好端端的太阳忽然不见了踪影。阴云却是越聚越厚,片刻就电闪雷鸣,下起倾盆大雨。放学了,同学们都站在走廊里等家里人送伞来。
没多久,姐送伞来了。姐浑身湿透了,姐冷得不停地哆嗦。那时我在教室里写作业。姐站在走廊里,也不叫我。目光呆滞的姐嘴里叽里咕噜地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话。走廊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姐的身上。
全班的人都知道我有一个疯姐了。
此时有人喊:“林子,你姐给你送伞来了。”我见了姐的疯样,真恨不得地底下有条缝,我好钻进去,永远在同学们面前消失。极度羞愧的我不理姐,也没从她手里拿伞,而是光着头冲进雨中。
姐在我身后喊:“林子,带伞。”姐跑着追我。姐摔了一跤,马上爬起来,又追。我跑得更快了。
跑到家,我浑身湿透了。姐也一身泥水。妈又骂姐:“你是怎么送伞的?”我说:“不关她的事。我今后再不要她送伞了。送了伞我也不要,省得同学们都笑我。”但一下雨,姐仍给我送伞。我对妈说:“姐若给我送伞,那我就不上学了。”妈说:“她硬要给你送伞,拦也拦不住。”
我不再理姐。姐同我说话,我也装作没听见。姐说:“我做错了什么?你怎么不理姐?你不理姐,姐心里好难过。小时候你多亲姐,半个上午没见到姐,就哭着找姐。什么话也喜欢跟姐说。”姐的泪水一滴又一滴地掉下来了,“要是你不长大那多好!”我的牙一咬,狠狠心说:“我没有你这个丢人现眼的疯姐。你让我在同学们面前抬不起头。”姐的身子激烈地抖了一下,姐的手不住地抖。我忙出了门。
此后,我再没同姐说过一句话,姐也没找我说过一句话。只是我上学时,走了很远,总能看见姐站在村口目送我。我到学校了,她才走。
放学时,姐也总站在村口迎我。她看见了我,便加快了步子,我知道她是担心我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