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瞧了原承天半刻,脸上的神情渐转温和,原承天正有些不明所以,忽见两点火光从朱雀的双目中迸发出来,原承天大骇,急忙闪身后退,却见那火光只迸出半尺,再不能及远了。
原承天见此情景,心中略有些明白,朱雀这副情景,可能是吞噬朱雀分身之后,两道元魂相斗正烈,虽然朱雀比这具分身强了一些,可这具分身性格倔强,轻易是不肯服输的。
原承天原以为此战胜负早定,可现在看来,那朱雀也未必就稳操胜券。
可这种元魂相斗,自己再也无法插手,原承天无可奈何,只得祭出一道域字真言来,先将朱雀藏了再说,也免得这太一神火的气息四射,引发不测之祸。
就携了此域,匆匆向前行去。他在脑海中浮出这幻域地图来,以确定自己所处方位,找出一个最快离开这七寒海的路线。
而一旦离了七寒海,其心中唯一的念想,就是回家探父了。
就算是没曾在罪己殿前许下诺言来,此次回程,也非得回家一趟不可。他先前不肯回家,一来,是因自己身上总是恩怨纠缠,若是贸然回家,岂不是连累家人?二来,那向道之人一旦修行有成,就总想着再进一步,心中又怎有他想?
然而如今一旦想起家人,就发现那对老父的思念之情,其实并不曾遗忘,只是深藏心底深处,不敢提及罢了。
只因自己离家时日越长,就越发觉得心中有愧,也就越发不敢生出这念头来,这就好比孩子犯了错误,便不敢回家,生怕家人责骂一般。
如今一旦揭开此念,那思家之情竟如潮水一般,再也无法抑制的,原先的愧疚之情中,更多了份极强的渴盼之意,也就觉得,若能得老父面责痛斥,竟是无比的快活。
只因这世间绝不会再有第二人,会像老父那般,无论怎样指责痛骂,那心中的爱己之心仍是浓烈如火。
屈指数来,自己离家或有三十多年了,老父若是健在,已近百岁高龄,要知道凡人寿限总是有限,七十者稀,能活百岁者着实罕见了。这般想来,就觉得口中发苦,心里酸楚起来。
不过在罪己殿之中,那老父柱杖而行之景,却是跃然脑海,这说明老父定是健在的,那上天垂兆,怎有差错?
而自己在家期间,也曾弄了些祛病养身的药方让老夫服用过,虽无法寻来仙草灵花,可自己的歧黄之术,可称得上世间无双,纵是寻常草药,被他君臣配伍一番,也是不弱于仙方的。
如此或喜或惊,一时心境生澜,又怎能弹压得住。
从地图上看来,这天一幻域之中,仍是数块飞升殿碎片,可原承天归心一起,就再也不肯在此留连,好在这天一幻域中的碎片,除了被袁公寻到的那块,剩下的几块,都不是很大。
而依着琅嬛秘阁那位老者的说法,自己只需收集三成碎片,就可将其余碎片汇拢而来,因此那小些的碎片,倒也不必顾及。
因不想在这七寒海中多生事端,原承天等身体稍安,就再次与灵偶互用传字诀,此次狠了狠心,一连动用两次,等到面前复明之时,居然已到了天一幻域之外了。
这传字诀连冥界的界力也可穿破,这区区的幻域界力,当然是不在话下,原承天自此才算是真正脱离了险境,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
接连两次动用传字诀,肉身所受压力着实不小,原承天于是缓缓向前遁去,想来再过几个时辰,又可动用此术,如此快马加鞭,最多两三日,就应该回到天梵大陆了。
此时藏字诀中又有动静传来,正是那朱雀已然将那具分身吞噬干净了,就听朱雀道:“承天,此次得你之助,终将这幻域中的分身收集齐全,此番大恩,自该有报。”
原承天听到朱雀说出“承天”二字,悬了半天的心也可放了下来,这说明此刻主导朱雀灵识记忆的,仍是原先的那一位。
不过先前朱雀说的明白,一旦收集完两具分身,就是分手之刻,这第三具分身归位不易,而随着时光流逝,其余的分身的独立意识越来越强,此次朱雀收集分身之旅,只怕比自己收集飞升殿的碎片还要艰难。
然而仙修之道便是如此,绝无一样是容易的,若是心存畏难之心,那又何必踏上修行之路。
忍不住道:“前辈就要离去了吗?”话中的惜别之意哪里能掩饰得了?
朱雀微微一笑道:“本座答应过你,要将这琅嬛金塔与毘鹏之羽炼制出来,千金一诺,怎能翻悔?也罢,我就呆在你这藏字诀中,将这金塔先炼制起来,若此塔大成,或可瞒住仙修之士的灵识,就算再不济,那羽修大成境界的修士,怎样也是看不到此塔了。而那毘鹏之羽,就炼成一件法袍好了,这毘鹏之羽原有破障之能,你有此法袍,无论是长途奔走还是近身斗法,都有大大的好处。”
原承天听到朱雀仍多留一段时光,怎能不喜?反倒是将这金塔与毘鹏的好处置之脑后了,连忙再次谢过了。
只是朱雀若想炼这金塔,总要等原承天归家安定之后,在路上却是炼制不得,就先将那毘鹏之羽炼来。
原承天这边马不停蹄,万事不理,只管匆匆向天梵大陆行去。
从天一大陆前往天梵大陆,若是从老路返回,岂非数十万里之遥?好在天一大陆与天梵大陆之间,仍有幻域连接,比如那玄焰谷就是一条捷径了。
但玄焰谷禁制奇特,以他此刻修为,一旦进入,就再也难以出谷,因此这条路是走不得了。
除了玄焰谷之外,从地图上来看,还有数座幻域可以通行,只是这几条幻域向来不为人知,唯有琅嬛秘阁的老者通晓天地万域,才可清清楚楚的在这地图上标出。
原承天或用万里踏云术,或用传字诀,三日之后,已然是身在天梵大陆之中。
再见这天梵大陆的景物,原承天怎能不感慨万千,当初自己被迫离家奔走,不过是名小小的二级灵修,也不知经历了几多艰险,才终有今日成就。将往事事历历想来,真个儿是恍如一梦了。
不想到了天梵大陆之后,原承天的心情却无端的紧张起来,只怕这便是人们常说的近乡情更怯了。
这日中午,已过了大陈国国境,离原承天的家乡青阳府,也只有千里之距了。
到了此地,原承天心跳的更是厉害,竟似有些御控不得遁风,不得不寻了个没人的所在,缓缓落地。如今这心境乱的厉害,若不加调整,哪里还敢回乡?
前方是一座小镇,原承天步入其间,就觉得那俗世风情扑面而来,心中既是欢喜,又是感慨。
此刻归乡,正该承欢膝下,与老父闲讲才是,只可惜仙凡有别,这俗世的事务,自己却是半通不通,何不就在此镇中,学些俗人的勾当,也好讨得老父欢喜。
走到街心,鼻端就闻到一股酒香,原承天点了点头,老父应该是能喝上几杯的,那俗世人家若遇到欢喜之事,怎能无酒,自己也该学将起来,免得到时惹人笑话。
就循着那酒香来到一座酒楼,四处一扫。这酒楼之中,也只有七八位客人罢了,正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三两杯下肚,就面红耳热起来。就在那里说些乡情俗事,或争或吵,倒也有趣的紧。
原承天也择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了,任店家端上酒来,他也不知好坏,端来就饮,这酒的滋味初饮来虽是不惯,细品来倒也有些妙趣。
临窗边则坐着一对青年男女,男的约有三旬上下,衣着倒也华贵,从举止来看,应该是个商人了。
那女子约是二十出头,虽不算如何美貌,倒也算素净。
就见那女子神情紧张,悄声道:“相公,今儿真个要去见你的高堂,改成明日好不好?”
男子皱眉道:“我离家十年,也算积攒了银两,又得了你这位贤妻,正是衣锦还乡之时,恨不得一步就跨进家门的,哪里能忍耐得?”
女子嗔道:“你只管你,却不管我,我想到今儿要见你的家人,心里扑通乱跳,这可怎么处?”
男子笑道:“原来是这等事,这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怕也要见,不怕也要见。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我那两位高堂,若见了你这样的媳妇,做梦也要笑醒的,哪里会来难为你?”
女子便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了,你离家多年,家人必定是悬念的紧,我只想着我,却没体谅到相公的心情。”
男子柔声道:“这才是我的贤妻。我也想过了,那世间的银子怎能挣得够,此次归家,就安安生生的住下,一来尽些孝心,二来你已有了身孕,也正该好好调养。”
两人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无非是家长里短,然而原承天听到此处,却觉得心中一动。
他将一块玄金丢在桌上,算是付了酒钱,急匆匆下楼来,寻了个偏僻处,将猎风唤了出来。当头便道:“猎风,有一件事,我想求你相助。”那神情就万分的扭捏起来。
猎风何曾见过原承天有这种神色,奇道:“主人有事只管吩咐便是,何必相求?”
就见原承天满脸通红,像是做了件见不得人的勾当一般,猎风心中更奇,主人相求之事,究竟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