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西游记(中国古典文学名著典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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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魔弄寒风飘大雪 僧思拜佛履层冰(1)

话说胨家庄众信人等,将猪羊牲醴与行者、八戒,喧喧嚷嚷,直抬至灵感庙里排下。将童男女设在上首。行者回头,看见那供桌上香花蜡烛,正面一个金字牌位,上写“灵感大王之神”,更无别的神像。众信摆列停当,一齐朝上叩头道:“大王爷爷,今年今月今日今时,陈家庄祭主陈澄等众信,年甲不齐,谨遵年例,供献童男一名陈关保,童女一名陈一秤金,猪羊牲醴如数,奉上大王享用,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祝罢,烧了纸马,各回本宅不题。

那八戒见人散了,对行者道:“我们家去罢。”行者道:“你家在那里?”八戒道:“往老陈家睡觉去。”行者道:“呆子,又乱谈了。既允了他,须与他了这愿心才是哩。”八戒道:“你倒不是呆子,反说我是呆子!只哄他耍耍便罢,怎么就与他祭赛,当起真来?”行者道:“莫胡说!为人为彻,一定等那大王来吃了,才是个全始全终。不然,又教他降灾贻害,反为不美。”

正说间,只听得呼呼风响。八戒道:“不好了!风响是那话来了。”行者只叫:“莫言语,等我答应。”顷刻间,庙门外来了一个妖邪。你看他怎生模样?

金甲金盔灿烂新,腰缠宝带绕红云。

眼如晚出明星皎,牙似重排锯齿分。

足下烟霞飘荡荡,身边雾蔼暖熏熏。

行时阵阵阴风冷,立处层层煞气温。

却似卷帘扶驾将,犹如镇寺大门神。

那怪物拦住庙门问道:“今年祭祀的是那家?”行者笑吟吟的答道:“承下问,庄头是陈澄、陈清家。”那怪闻答,心中疑似道:“这童男胆大,言谈伶俐。常来供养受用的,问一声不言语,再问声唬了魂,用手去捉,已是死人。怎么今日这童男善能应对?”怪物不敢来拿,又问:“童男女,叫甚名字?”行者笑道:“童男陈关保,童女一秤金。”怪物道:“这祭赛乃常年旧规,如今供献,我当吃你。”行者道:“不敢抗拒,请自在受用。”怪物听说,又不敢动手,拦住门喝道:“你漠顶嘴!我常年先吃童男,今年倒要先吃童女!冶八戒慌了道:“大王还照旧罢,不要吃坏例子。”

那怪不容分说,放开手就捉八戒。呆子“扑”的跳下来,现了本相,掣钉钯,劈手一筑。那怪物缩了手,往前就走,只听得“当”的一声响。八戒道:“筑破甲了!冶行者也现本相看处,原来是冰盘大小两个鱼鳞。喝声:“赶上!冶二人跳到空中。那怪物因来赴会,不曾带得兵器,空手在云端里问道:“你是那方和尚,到此欺人,破了我的香火,坏了我的名声?”行者道:“这1怪物原来不知,我等乃东土大唐圣僧三藏奉钦差西天取经之徒弟。昨因夜寓陈家,闻有邪魔,假号灵感,年年要观童女祭赛,是我等慈悲,拯救生灵,捉你这泼物。趁早实实县!一年吃两个童男女,你在这里称了几年大王,吃了多少男女?一个个算还我,饶你死罪!冶那怪闻言就走,被八戒又一钉钯,未曾打着他,化一啭王风,钻入通天河内。

行者道:“不消赶他了,这怪想是河中之物。且待明日设法拿他,送我师父过河。”八戒依言,径回庙里,把那猪羊祭礼,连桌面一齐搬到陈家。此时唐长老、沙和尚共陈家兄弟正在厅中候信,忽见他二人将猪羊等物都丢在天井里,三藏迎来问道:“悟空,祭赛之事何如?”行者将3名赶怪、钻入河中之事说了一遍。二老十分欢喜,即命打扫厢房,安排床铺,请也师徒就寝不题。

却说那怪得命,回归水内,坐在宫中,默默无言。水中大小、眷族问道:“大王每年享祭,回来欢喜,怎么今年烦恼?”那怪道:“常年享毕,还带些馀物与汝等受用,今日连我也不曾吃得。造化低,撞着一个对头,几乎伤了性命。”众水族问:“大王,是那个?冶那怪道:“是一个东土大唐圣僧的徒弟,往西天拜佛求经者,假变男女,坐在庙里。我被他现出本相,险些儿伤了性命。一向闻得人讲,唐三藏乃十世修行好人,但得吃他一块肉,延寿长生。不期他手下有这般徒弟,我被他坏了名声,破了香火,有心要捉唐僧,只怕不得能勾。”

那水族中闪上一个斑衣鳜婆,对怪物跬跬拜拜,笑道:“大王要捉唐僧,有何难处?但不知捉住他,可赏我些酒肉?”那随:“你若有谋,合同用力,捉了唐僧,与你拜为兄妹,共席享之。”鳜婆拜谢了,道:“久知大王有呼风唤雨之神通,搅海翻江之势力,不知可会降雪?”那1随:“会降。”又道:“既会降雪,不知可会作冷结冰?”那怪道:“更会。”鳜婆鼓掌笑道:“如此极易,极易!”那怪道:“你且将极易之功,讲来我听。”鳜婆道:“今夜有三更天气,大王不必迟疑,趁早作法,起一阵寒风,下一阵大雪,把通天河尽皆冻结。着我等善变化者,变作几个人形,在于路口,背包持伞,担担推车,不住的在冰上行走。那唐僧取经之心甚急,看见如此人行,断然踏冰而渡。大王稳坐河心,待他脚踪响处,迸裂寒冰,连他尔走弟们一齐坠落水中,一股可得也!冶那怪闻言,满心欢喜道:“甚妙,甚妙!”即出水府,踏长空兴风作雪,寒威凝冻成冰不题。

却说唐长老师徒四人歇在陈家,将近天晓,师徒们衾寒枕冷。八戒咳歌打战睡不得,叫道:“师兄,冷啊!冶行者道:“你这呆子,忒不长俊!出家人寒暑不侵,怎么怕冷?”三藏道:“徒弟,果然冷。你看,就是那:

重衾无暖气,袖手似揣冰。此时败叶垂霜蕊,苍松挂冻铃。地裂因寒甚,池平为水凝。渔舟不见叟,山寺怎逢僧。樵子愁柴少,王孙喜炭增。征人须似铁,诗客笔如菱。皮祆犹嫌薄,貂裘尚恨轻。蒲团僵老衲,纸帐旅魂惊。绣被重裀褥,浑身战抖铃。”

师徒们都睡不得,爬起来穿了衣服。刑门看处,呀!夕卜面白茫茫的,原来下雪哩。行者道:“怪道你们害冷哩,却是这般大雪!”四人眼同观看,好雪!但见那:

彤云密布,惨雾重侵。彤云密布,朔风凛凛号空;惨雾重侵,大雪纷纷盖地。真个是六出花片片飞琼,千林树株株带玉。须臾积粉,顷刻成盐。白鹦歌失素,皓鹤羽毛同。平添吴楚千江水,压倒东南几树梅。却便似战退玉龙三百万,果然如败鳞残甲满天飞。那里得东郭履,袁安卧,孙康映读;更不见子猷舟,王恭氅,苏武餐毡。但只是几家村舍如银砌,万里江山似玉团。柳絮漫桥,梨花盖舍。柳絮漫桥,桥边渔叟挂蓑衣;梨花盖舍,舍下野翁煨骨拙。客子难沽酒,苍头苦觅梅。洒洒潇潇裁蝶翅,飘飘荡荡剪鹅衣;团团滚滚随风势,叠叠层层道路迷。阵阵寒威穿小幞,飕飕冷气透幽帏。丰年祥瑞从天降,堪贺人间好事宜。

那场雪纷纷洒洒,果如剪玉飞绵。师徒们叹玩多时,只见陈家老者,着两个僮仆扫开道路,又两个送出热汤洗面。须臾,又送滚茶乳饼,又抬出炭火。俱到厢房,师徒们叙坐。长老问道:“老施主,贵处时令,不知可分春夏秋冬?”陈老笑道:“此间虽是僻地,但只风俗人物与上国不同,至于诸凡谷苗牲畜,都是同天共日,岂有不分四时之理?”三藏道:“既分四时,怎么如今就有这般大雪,这般寒冷?”陈老道:“此时虽是七月,昨日已交白露,就是八月节了。我这里常年八月间就有霜雪。”三藏道:“甚比我东土不同,我那里交冬节方有之。”

正话间,又见僮仆敕桌子,请吃粥。粥罢之后,雪比早间又大,须臾,平地有二尺来深。三藏心焦垂泪。陈老道:“老爷放心,莫见雪深尤虑。我舍下颇有几石粮食,供养得老爷们半生。”三藏道:“老施主不知贫僧之苦,我当年蒙圣恩赐了旨意,摆大驾亲送出关,唐王御手擎杯奉饯,问道:几时可回?贫僧不知有山川之险,顺口回奏:只消三年,可取经回国。自别后,今已七八个年头,还未见佛面,恐违了钦限;又怕的是妖魔凶狠,所以焦虑。今日有缘得寓潭府,昨面走们略施小惠报答,实指望求一船只渡河。不期天降大雪,道路迷漫,不知几时才得功成回故土也!冶陈老道:“老爷放心。正是多的日子过了,那里在这几日?且待天晴化了冰,老拙倾家费产,必处置送老爷过河。”只见一僮又请进早斋。到厅上吃毕,叙不多时,又午斋相继而进。三藏见品物丰盛,再四不安道:“既蒙见留,只可以家常相待。”陈老道:“老爷,感蒙替祭救命之恩,虽逐日设筵奉款,也难酬难谢。”

此后大雪方住,就有人行走。陈老见三藏不快,又打扫花园,大盆架火,请去雪洞里闲耍散闷。八戒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