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西游记(中国古典文学名著典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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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黑河臓禽僧去西洋 龙子捉鼍回(1)

却狮菩萨念了几遍,却才住口,那嫌就不疼了。又正腿身看处,颈项里与手足上都是金箍,勒得面,便就除随寸,莫想褪得动分毫。这宝贝已此是见肉生根,雏越痛。行者笑道:野我那乖乖,菩萨恐你养不大,与你戴个颈圈镯头哩。”那童子闻此言,又生烦恼,就此绰起枪来,望行者乱刺。行者急闪身,立在菩萨后面,叫:野念咒!念咒!冶那睹萨将杨柳枝儿,蘸了一点甘露洒将去,叫声:野合!”只见他丢了枪,一双手合掌当胸,再也不能开放。至今留了一个“观音扭”,即此意也。那童子开不得手,拿不雏,方知是法力深微,没奈何,才纳头下拜。

菩萨念动真言,把净瓶欹倒,将那一海水依然收去,更无半点存留。对行者道:野悟空,这妖精已是降了。却只是野心不退,等我教他一步一拜,只拜到落伽山,方才收法。你如今决早去洞中救你师父去来。”行者转身叩头道:野有劳菩萨远涉,弟子当送一程。”菩萨道:野你不消送,恐怕误了你师父性命。”行者闻言,欢喜叩别。那妖精早归了正果,五十三参,参拜观音。

且不题善菩萨收了童子。却说那沙和尚久坐林间,盼望行者不到,将行李梢在马上,一只手执着降妖宝杖,一只手牵着面,出松林向南厅,只见行者欣喜而来。沙僧迎着道:“哥哥,你怎么去请菩萨,此时才来?焦杀我也!”行者道:野你还做梦哩。老孙已请了菩萨,降了妖怪。”行者却将菩萨的法力备陈了一遍,沙僧十分欢喜道:“救师父去也!冶他两个才跳过涧去,撞到门前,拴下马匹,举兵器齐打人洞里,剿净了群妖。解下皮袋,放出八戒来。那呆子谢了行者,道:野哥哥,那妖精在那里?等我去筑他几钯,出出气来!”行者道:野且寻师父去。”三人径至后边,只见师父赤条条,捆在院中哭哩。沙僧连忙解绳,行者即取衣服穿上。三人跪在面前道:野师父吃苦了。”三藏谢道:野贤徒阿,多累你等。怎生降得妖魔也?”行者又将请菩萨收童子之言备陈一遍。三藏听得,即忙跪下,朝南礼拜。行者道:野不消谢他,转是我们与他作福,收了一个童子。”如今说童子拜观音,五十三参,参参见佛,即此是也。教沙僧将洞内宝物收了,且寻米粮,安有随饭,管待了师父。那长老得性命,全亏孙大圣;取真经,只靠美猴精。师徒们出洞来,攀鞍上马,找大路,笃志投西。

行了一个多月,忽听得水声振耳。三藏大惊道:野徒弟哑,又是那里水声?”行者笑道:野你这老师父忒也多疑,做不得和尚。我们一同四众,偏你听见甚么水声。你把那《多心经》又忘了也!”唐僧道:野《多心经》乃浮屠山乌巢禅师口授,共五十四句,二百七十个字。我当时耳传,至今常念。你知我忘了那句儿?”行者:野老师父,你忘了无眼耳鼻舌身意。我等出家之人,眼不视色,耳不听声,鼻不嗅香,舌不尝味,身不知杂,意不存妄想,如此谓之祛褪六贼。你如今为求经念念在意,怕妖魔不肯舍身,要斋吃动舌,喜香甜嗅鼻,闻声音原耳,睹事物凝眸,招来这六贼纷纷,怎生得西天见佛?”三藏闻言,默默沉虑道:野徒弟呵,我一自当年别圣君,奔波昼夜甚殷勤。

芒鞋踏破山头雾,竹笠冲开岭上云。

夜静猿啼殊可叹,月明鸟噪不堪闻。

何时满足三三行,得取如来妙法文浴”

行者听毕,忍不住鼓掌大笑道:野这师父原来只是思乡难息。若要那三三行满,有何难哉!常言道:功到自然成哩。”八戒回头道:野哥阿,若照依这般魔障凶高,就走上一千年也不得成功!冶沙僧道:野二哥,你和我一般拙口钝腮、,不要惹大职擦。且只捱肩磨担,终须有日成功也。”

师徒们正话间,脚走不停,马蹄正疾,见前面有一道黑水滔天,马不会能进。四众停立颜,仔细厅,但见那:

层层浓浪,叠叠浑波。层层浓浪翻乌潦,叠叠浑波卷黑油。近观不照人身影,远望难寻树木形。滚滚一池墨,滔滔千里灰。水沫浮来如积炭,浪花飘起似翻煤。牛羊不饮,鸦鹊难飞。牛羊不饮嫌深黑,鸦鹊难飞怕渺弥。只是岸上芦知绿茂,滩头花草斗青奇。湖泊江河天下有,溪源泽洞世间多。人生皆有相逢处,谁见西方黑水河?

唐僧下马道:野徒弟,这水怎么如此浑黑?”八戒道:野是那家泼了靛缸了。”沙僧道:野不然,是谁家洗笔砚哩。”行者道:“你们且休胡猜乱道,且设法保师父过去。”八戒道:野这河若是老猪过去不难,或是驾了云头,或是下河负水,不消顿饭时,我就过去了。”沙僧道:“若教我老沙,也只消纵云水,顷刻而过。”行者道:“我等容易,只是师父难哩。”三藏道:“徒弟呵,这河有多少宽么?”八戒道:“约撕十来里宽。”三藏;道:“你三个计较,着那个驮我过去罢。”行者道:野八戒驮得。”八戒道:野不好驮。若是驮着腾云,三尺也不能离地。常言道:背凡人重若丘山。若是驮着负水,转连我坠下水去了。”

师徒们在河边正都商议,只见那上溜头有一人,棹下一只小船来。唐僧喜道:野徒弟,有船来了。叫他渡我们过去。”沙僧厉声高叫道:野棹船的,来渡人!来渡人!”船上人道:野我不是渡船,如何渡人?”沙僧道:野天上人间,方便第一。你虽不是渡船,我们也不是常来打搅你的。我等是东土钦差取经的佛子,你可方便方便,渡我们过去,谢你!冶那人闻此言,却把船儿棹近崖边,扶着桨道:野师父呵,我这船小,你们人多,怎能全渡?”三藏近前看了那船儿,原来是一段木头刻的,中间只有一个舱口,只好坐下两个人。三藏道:野怎生是好?”沙僧道:野这般呵,两遭儿渡罢。”八戒就使心术,要躲懒讨乖,道:野悟净,你与大哥在这边看着行李、马匹,等我保师父先过去,却再来渡马;教大哥跳过去罢。”行者点头道:野你说的是。”

那呆子扶着唐僧,那梢公撑开船,举棹冲流,一直而去。方才行到中间,只听得一声响亮,卷浪翻波,遮天迷目。那阵狂风十分利害!好风:

当空一片炮云起,中溜千层黑浪高。

两岸飞沙迷日色,四边树倒振天号。

翻江搅海龙神怕,播土扬尘花木凋。

呼呼响若春雷吼,阵阵凶如饿虎哮。

蟹鳖鱼虾朝上拜,飞禽走兽失窝巢。

五湖船户皆遭难,四海人家命不牢。

溪内渔翁难把钩,河间梢子怎撑篙?

揭瓦翻砖房屋倒,惊天动地泰山摇。

这阵风原来就是那棹船人弄的,他本是黑水河中纤眼看着那唐僧与猪八戒,连船儿淬在水里,无影无形,不知摄了那方去也。

这岸上沙僧与行者心慌道:野怎么好!老师父步步逢灾,才脱了魔障,幸得这一路平安,又遇着黑水迍邅!”沙僧道:“莫是翻了船,我们往下溜头找寻去。”行者道:“不是翻船。若翻船,八戒会水,他必然保师父负水而出遥我才见那个棹船的有些不正气,想必就是这厮弄风,把师父拖下水去了。”沙僧闻言道:野哥哥何不早说?你看着马与行李,等我下水找寻去来。”行者道:野这水色不正,恐你不能去。”沙僧道:野这水比我那流沙河如何?去得,去得。”

好和尚,脱了褊衫,扎抹了手脚,轮着降妖宝杖,“扑”的一声分开水路,钻入波中,大踏步行将进去。正走处,只听得有人言语。沙僧闪在傍边,偷睛观看,那面有一座亭台,台门外横封了八个大字,乃是“衡阳峪黑水河神府又听得那怪物坐在上面道:野一向辛苦,今日方能得物。这和尚乃十世修行的好人,但得吃他一块肉,便做长生不老人。我为他也等够多时,今朝却不负我志。”教:野小的们,决把铁笼抬出来,将这两个和尚囫囵蒸熟,具柬去请二舅爷来,与他暖寿。”沙僧闻言,按不住心头火起,掣宝丈将门乱打。口中骂道:野那泼物,慨我唐僧师父与八戒二兄出来!”唬得那门内妖邪急跑去报:野祸事了!”老怪问:“甚么祸事?”小妖道:“外面有一个晦气色脸的和尚,打着前门骂,要人哩。”

那怪闻言,即唤取披挂。小妖抬出披挂,老妖结束整齐,手提一根竹节钢鞭,走出门来。真个是凶顽毒像,但见:

方面圜睛霞彩亮,卷唇巨口血盆红。

几根铁线稀髯摆,再鬓朱砂乱发蓬。

形似显灵真太岁,貌如发怒狠雷公。

身披铁甲团花灿,头戴金盔嵌宝浓。

竹节钢鞭提手内,行时滚滚拽狂风。

生来本是波中物,脱去原流变化凶。

要问妖邪真姓字,前身唤做小鼍龙。

那怪喝道:野是甚人在此打我门哩?”沙僧道:野我把你个无知的泼怪!你怎么弄玄虚,变作梢公,架船将我师父摄来?快早送还,饶你性命!冶那怪呵呵笑道:野这和尚不知死活!你师父是我拿了,如今要蒸熟了请人哩。你上来,与我见个雌雄,三合敌得我呵,还你师父;如三合敌不得,连你一发都蒸吃了,休想西天去也!”沙僧闻言大怒,轮宝杖劈头就打。那怪举钢鞭,急架相还。两个在水底下这场好杀:

降妖杖与竹节鞭,二人怒发各争先。一个是黑水河中千载怪,一个是灵霄殿外旧时仙。那个因贪三藏肉中吃,这个为保唐僧命可怜。都来水底相争斗,各要功成两不然。杀得虾鱼对对摇头躲,蟹鳖双双缩首潜。只听水府群妖齐擂鼓,门前众怪乱争喧。好个沙门真悟净,单身独力展威权。跃浪翻波无胜败,鞭迎杖架两牵连。算来只为唐和尚,欲取真经拜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