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西游记(中国古典文学名著典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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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云栈洞悟空收八戒 浮屠山玄奘受心经(2)

那随:野你这猴子!我记得你闹天宫时,家住在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里,到如今久不闻名,你怎么来到这里,上门子欺我?莫敢是我丈人去那里请你来的?”行者道:野你丈人不曾去请我。因是老孙改邪归正,弃道从僧,保护一个东土大唐驾下御弟叫做三藏法师,往西天拜佛求经,路过高庄借宿,那高老儿因话说起,就请我救他女儿,拿你这馕糠的夯货!冶那怪一闻此言,丢了钉钯,唱个大喏道:野那取经人在那里?累烦你引见引见。”行者道:“你要见他怎的?”那怪道:野我本是观世音菩萨劝善,受了他的戒行,这里持斋把素,教我跟随那取经人往西天拜佛求经,将功折罪,还得正果。教我等他这几年,不闻消息。今日既是你与他做了徒弟,何不早说取经之事,只倚凶强,上门打我?”行者道:“你莫诡诈欺心软我,欲为脱身之计。果然是要保护唐僧,略无虚假,你可朝天发誓,我才带你去见我师父。”那怪“扑”的跪下,望空似捣碓的一般,只管磕头道:野阿弥陀佛,南无佛!我若不是真心实意,还叫我犯了天条,劈尸万段!”行者见他赌咒发愿,道:野既如此,你点把火来,烧了你这住处,我方带你去。”那怪真个搬些芦苇荆棘,点着一把火,将那云栈洞烧得像个破瓦窑,对行者道:野我今已无挂碍了,你却引我去罢。”行者道:野你把钉钯与我拿着。”那怪就把钯递与行者。行者又拔了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叫:野变!”即变做一条三股麻绳,走过来,把手背绑剪了。那怪真个倒背着手,凭他怎么绑缚。却又揪着耳躲,拉着他,叫:野快走!快走!”那怪道:野轻着些儿,你的手重,揪得我耳根子疼。”行者道:“轻不成,顾你不得,常言道:善猪恶拿。只等见我师父,果有真心,方才放你。“他两个半云半雾的,径转高家庄来。有诗为证:

金性刚强能克木,心猿降得木龙归。

金从木顺皆为一,木恋金仁总发挥。

一主一宾无间隔,三交三合有玄微。

性情并喜贞元聚,同证西方话不违。

顷刻间到了庄前。行者柑着他的钯,揪着他的耳道:“你看那厅堂上端坐的是谁?乃吾师也。”那高氏诸亲友与老高,忽见行者把那怪背绑揪耳而来,一个个忻然迎到天井中,道声:野长老,长老,他正是我家的女婿。”那怪走上前,双膝跪下,背着手,对三藏叩头,高叫道:野师父,弟子失迎。早知是师父住在我丈人家,我就来拜接,怎么又受到许多周折?”三藏道:野悟空,你怎么降得他来织?”行者才放了手,拿钉钯柄儿打着,喝道:野呆子!你说么。”那怪把菩萨劝善事情,细陈了一遍。三藏大喜,便叫:野高太公,取个香案用用。”老高即忙抬出香案。三藏净了手,焚香,望南礼拜道:野多蒙菩萨圣恩!冶那几个老儿也一齐添香礼拜。拜罢,三藏上厅高坐,教轻放了他绳。行者才把身抖了一抖,收上身来,其缚自解。那怪从新拜三藏,愿随西去;又与行者拜了,以先进者为兄,遂称行者为师兄。三藏道:野既从吾善果,要做徒弟,我与你起个法名,早晚好呼唤。”他道:野师父,我是菩萨已与我摩顶受戒,起了法名,叫做猪悟能也。”三藏笑道:野好,好!你师兄叫做[吾空,你叫做[吾能,其实是我法门中的宗派。”悟能道:“师父,我受了菩萨戒行,断了五荤三厌,在我丈人家持斋把素,更不曾动荤。今日见了师父,我开了斋罢。”三藏道:野不可,不可!你既是不吃五荤三厌,我再与你起个别名,唤为八戒。”那呆子欢欢喜喜道:野谨遵师命。”因此又叫做猪八戒。

高老见这等去邪归正,更十分喜悦,遂命家僮安排筵宴,酬谢唐僧。八戒上前扯住老高道:野爷,请我拙荆出来拜见公公、伯伯,如何?”行者笑道:野贤弟,你既人了沙门,做了和尚,从今后再莫题起那拙荆的话说。世间只有个火居道士,那里有个火居的和尚?我们且来叙了坐次,吃顿斋饭,赶早儿往西天走路。”高老摆了桌席,请三藏上坐,行者与八戒坐于左右两旁。诸亲下坐。高老把素酒开樽,满斟一杯,奠了天地,然后奉与三藏。三藏道:野不瞒太公说,贫僧是胎里素,自幼不吃荤。”老高道:野因知老师清素,不曾敢动荤。此酒也是素的,请一杯不妨。”三藏道:野也不敢用酒,酒是我僧家第一戒者。”悟能慌了道:野师父,我自持斋,却不曾断酒。”悟空道:野老孙虽量窄,吃不上坛把,却也不曾断酒。”三藏道:野既如此,你兄弟们吃些素酒也罢,只是不许醉饮误事。”遂而他两个接了头钟。各人俱照旧坐下,摆下素斋。说不尽3财不盘之盛,品物之丰。

师徒们宴罢,老高将一红漆丹盘,拿出二百两散碎金银,奉三位长老为途中之费;又将三领绵布褊衫,为上盖之衣。三藏道:野我们是行脚僧,遇店化饭,逢处求斋,怎敢受金银财帛?”行者近前,轮开手,抓了一把,叫:野高才,昨日累你,引我师父今日招了一个徒弟,无物谢你,把这些碎金碎银权作带领钱,拿了去买草鞋穿。以后但有妖精,多作成我几个,还有谢你处哩。”高才接了,叩头谢赏。老高又道:野师父们既不受金银,望将这粗衣笑纳,聊表寸心。”三藏又道:野我出家人若受了一丝之贿,千劫难修;只是把席上吃不了的饼果,带些去做干粮足矣。”八戒在旁边道:野师父,师兄,你们不要便罢,我与他家做了这几年女婿,就是挂脚粮也该三石哩。丈人呵,我的直裰昨晚被师兄扯破了,与我一件青锦袈裟;鞋子绽了,与我一双好新鞋子。”高老闻言,不敢不与,随买一双新鞋,将一领褊衫换下旧时衣物。那八戒摇摇摆摆,对高老唱个喏道:野上覆丈母、大姨、二姨并姨夫、姑舅诸亲,我今日去做和尚了,不及面辞,休怪。丈人呵,你还好生看待我浑家,只怕我们取不成经时,好来还俗,照旧与你做女婿过活。”行者喝道:野夯货!却莫胡说!冶八戒道:野哥呵,不是胡说,只恐一时间有些儿差池,却不是和尚误了做,老婆误了娶,两下里都耽搁了?”三藏道:野少题闲话,我们赶早儿去来。”遂此收拾了一担行李,八戒担着。背了白马,三藏骑着。行者肩担铁棒,前面引路。一行三众,辞别高老及众亲友,投西而去。有诗为证:

满地烟霞树色高,唐朝佛子苦劳劳。

饥餐一钵千家饭,寒着千针一衲袍。

意马胸头休放荡,心猿乖劣莫教嚎。

情和性定诸缘合,月满金华是伐毛。

三众进西,路途有个月平稳。行过了乌斯藏界,猛抬头见一座高山,三藏停鞭勒马道:“悟空、悟能,前面山高,须索仔细,仔细。”八戒道:野没事。这山唤做浮屠山,山中有一个乌巢禅师在此修行。老猪也曾会他。”三藏道:“他有些甚么勾当?”八戒道:野他倒也有些道行。他曾劝我跟他修行,我不曾去罢了。”师徒们说着话,不多时,到了山上。好山!但见那:

山南有青松碧桧,山北有绿柳红桃。闹聒聒,山禽对语;舞翩翩,仙鹤齐飞。香馥馥,诸花千样色;青冉冉,杂草万般奇。涧下有滔滔绿水,崖前有朵朵祥云。真个是景致非常幽雅处,寂然不见往来人。

那师父在马上遥观,见香桧树前有一柴草窝,左边有麋鹿衔花,右边有山猴县;树梢头有青鸾彩凤齐鸣,玄鹤锦鸡咸集。八戒指道:“那不是乌巢禅师!”三藏纵马力,直至树下。

却说尔单师见他三众前来,即便离了巢穴,跳下树来。三藏下马奉拜,那禅师用手搀道:“圣僧请起。失迎,失迎!”八戒道:“老禅师,倾了。”禅师原问道:“你是福陵山猪刚鬣,怎么有此大缘,得与圣僧同行?”八戒道:“前年蒙观音菩萨劝善,愿随他做个徒弟。”禅师大喜道:“好,好,好!”又指定行者问道:“此位是谁?”行者笑道:“这老禅怎么认得他,倒不认得我?”禅师道:“因少识耳。”三藏道:“他是我的大徒弟孙悟空。”禅师陪笑道:“欠礼,欠礼。”三藏再拜,请问:“西天大雷音寺还在那里?”禅师道:“远哩,远哩!只是路多虎豹,难行。”三藏殷勤致意,再问:“路途果有多远?”禅师道:“路途虽远,终须有到之日,却只是魔障难消。我有《多心经》一卷,凡五十四句,共计二百七十字;若遇魔障之处,但念此经,自无伤害。”三藏拜伏于地恳求,那禅师遂口诵传之。经云:

《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寂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野揭谪,揭谪!波罗揭谪!波罗僧揭谪!菩提萨婆诃。”

此时唐朝法师本有根源,耳闻一遍《多心经》,即记忆,至今传世。此乃修真之总经,作佛之会门也。

购师传了经文,踏云光,要上乌巢而去;被三藏又扯住奉告,定要问个西去的路程端的。购师笑云:

道路不难行,试听我分付。千山千水深,多瘴多魔处。若遇接天崖,放心休恐怖。行来摩耳岩,侧着脚踪步。仔细黑松林,妖狐多截路。精灵满国城,魔主盈山住。老虎坐琴堂,苍狼为主簿。狮象尽称王,虎豹皆作御。野猪挑担子,水怪前头遇。多年老石猴,那里怀嗔怒。你问那相识,他知西去路。

行者闻言,冷笑道:“我们去,不必问他,问我便了。”三藏还不解其意。那禅师化作金光,径上乌巢而去。长老往上拜谢。行者心中大怒,举铁棒望上乱捣,只见莲花生万朵,祥雾护千层,行者纵有搅海翻江力,莫想挽着乌巢一缕藤。三藏见了,扯住行者道:“悟空,这样一个菩萨,你捣他窝巢怎的?”行者道:“他骂了我兄弟两个一场去了。”三藏道:“他讲的西天路径,何尝骂你?”行者道:“你那里晓得?他说野猪挑担子,是骂的八戒;多年老石猴,是骂的老孙。你怎么解得此意?”八戒道:“师兄息怒。这禅师也晓得过去未来之事,但看他水怪前头遇这句话,不知验否?饶他去罢。”行者见莲花祥雾近那巢边,只得请师父上马,下山往丽去。

那一去,管教清福人间少,致使灾魔山里多。毕竟不知前程端的妯可,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