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西游记(中国古典文学名著典藏)
2358700000145

第145章 情因旧恨生灾毒心 主遭魔幸破光(2)

行者却到黄花观外,将尾巴上毛拔下七十根,吹口仙气,叫:野变!”即变做七十个小者。又将金箍棒吹口仙气,叫:野变!”即变做七十个双角叉儿棒。每一个小请与他一根,他自家使一根,站在外边,将叉儿搅那丝绳,一齐着力,打个号子,把那丝绳雏断,各搅了有十馀斤。里面拖出七个蜘蛛,足有巴斗大的身躯,一个个攒着手脚,索着头,只叫:野饶命!饶命!冶此时七十个小亏者按住七个蜘蛛,那里肯放!行者道:野且不要打他,只教还我师父、师弟来。”那怪厉声高叫道:野师兄,还他唐僧,救我命也。”那道士从里边跑出道:野妹妹,我要吃唐僧哩,救不得你了。”行者闻言,大怒道:野你既不还我师父,且看你妹妹的样子!”好大圣,把叉儿棒幌一幌,复了一根铁棒,双手举起,把七个蜘蛛精尽情打烂,却似七个劖肉布袋儿,脓血淋淋。却又将尾巴摇了两摇,收了毫毛,单身轮棒,赶人里边来打道士。

那道士见他打死了师妹,心甚不忍,即发艮举窗涞迎。这一场,各怀忿怒,一个个大展神通。这一场好杀:

妖精轮宝剑,大圣举金箍。都为唐朝三藏,先教七女呜呼。如今大展经纶手,施威弄法逞金吾。大圣神光壮,妖仙胆气粗。浑身解数如花锦,双手腾那似辘轳。乒乓剑棒响,惨淡野云浮。创言语,使机谋,一来一往如画图。杀得风响沙飞狼虎怕,天昏地暗斗星无。

那道士与大圣战经五六十回,渐觉手软,一时间松了筋节,便解开衣带,“忽辣”的响一声,脱了皂袍。行者笑道:“我儿子!打不过人,就脱剥了也是不能勾的!冶原来这道士剥了衣服,两手一齐抬起,只见那两胁下有一千只眼,眼中迸放金光,十分利害:

森森黄雾,艳艳金光。森森黄雾,两边胁下似喷云;艳艳金光,千只眼中如放火。左右却如金桶,东西犹似铜钟。此乃妖仙施法力,道士显神通。幌眼迷天遮日月,罩人爆燥气朦胧;把个齐天孙大圣,困在金光黄雾中。

行者慌了手脚,只在那金光影里乱转,向前不能举步,退后不能动脚,却便似在个桶里转的一般。无奈又爆燥不过,他急了,往上着实一跳,却撞破金光,“扑”的跌了一个倒栽葱,觉道撞的头疼,急伸手摸摸,把顶梁皮都撞软了。自家心焦道:野晦气!晦气!这颗头今日也不济了,常时刀砍斧剁,莫能伤损,却怎么被这金光撞软了皮肉?久以后定要贡脓;纵然好了,也是个破伤风。”一会家爆燥难禁,却又自家计较道:野前去不得,后退不得,左行不得,右行不得,往上又撞不得,却怎么好?往下走他娘罢!冶好大圣,念个咒语,摇身一变,变做个穿山甲,又名鲮鲤鳞。真个是:

四只铁爪,钻山碎石如挝粉;满身鳞甲,破岭穿岩似切葱。两眼光明,好便似双星幌亮;一嘴尖利,胜强似钢钻金锥。药中有性穿山甲,俗语呼为鲮鲤鳞。

你看他硬着头往地下一钻,就钻了有二十馀里,方才出头。原来,那金光只罩得十馀里。出来现了本相,力软筋麻,浑身痛疼,止不住眼中流泪,忽失声叫道:“师父呵!

当年秉教出山中,共往西来苦用工。

大海洪波无恐惧,阳沟之内却遭风!”

美猴王正当悲切,忽听得山背后有人啼哭,即欠身揩了眼泪,回头观看。但见一个妇人,身穿重孝,左手托一盏凉浆水饭,右手执几张烧纸黄钱,从那厢一步一声哭着走来。行者点头嗟叹道:“正是流泪眼逢流泪眼,断肠人遇断肠人。这一个妇人,不知所哭何事,待我问他一问。”那妇人不一时走上前来,迎着行者。行者躬身问道:“女菩萨,你哭的是甚人?”妇人噙泪道:“我丈夫因与黄花观观主买竹杆争讲,被他将毒药茶药死。我将陌纸钱烧化,以此报夫妇之情。”行者听言,眼中流泪。那女子见了大怒道:“你甚无知!我为丈夫烦恼生悲,你怎么泪眼愁眉,欺心戏我?”行者躬身道:“女菩萨息怒。我本是东土大唐钦差御弟唐三藏大徒弟孙悟空行者,因往西天,行过黄花观歇马。那观中道士不知是个甚么妖精,他与七个蜘蛛精结为兄妹。蜘蛛精在盘丝洞要害我师父,是我与师弟八戒、沙僧救解得脱。那蜘蛛精走到他这里,背了是非,说我等有欺扁之意。道士将毒药茶药倒我师父尧师弟共三人,连马四口,陷在他观里。惟我不曾吃他茶,将茶钟掼碎,他就与我相打。正嚷时,那七个蜘蛛精跑出来,吐放丝绳,将我捆住,是我使法力走脱。问及土地说他本像,我却又使分身法搅绝丝绳,拖出妖来,一顿棒打死。这道士即与他报仇,举宝剑与我相斗。斗经六十回合,他败了阵,随脱了衣裳,两胁下放出千只眼,有万道金光,把我罩定;所以进退两难,才变做一个鲮鲤鳞,从池下钻出来。正自悲切,忽听得你哭,故此相问。因见你为丈夫,有此纸钱报答;我师父丧身,更无一物相酬,所以自怨生悲,岂敢相戏?”

那妇女放下水饭纸钱对行者陪礼礼道:“莫怪,莫怪。我不知你是被难者。才据你说将起来,你不认得那道士。他本是个百眼魔君,又唤做多目怪。你既然有此变化,脱得金光,战得许久,必定有大神通,却只是还近不得那厮。我教你去请一位圣贤,他能破得金光,降得道士。”行者闻言,连忙唱喏道:“女菩萨知此来历,烦为指教指教。果是那位圣贤,我去请来救我师父之难,就报你丈夫之仇。”妇人道:“我就说出来,你去请他,降了道士,只可报仇而已,恐不能救你师父。”行者道:“怎不能救?”妇人:“那厮毒药最狠,药倒人,三日之间,骨髓具烂。你此往回恐迟了,故不能救。”行者道:“我会走路,凭他多远,千里只消半日。”女子道:“你既会走路,听我说,此处到那里有千里之遥。那厢有一座山,名唤紫云山。山中有个千花洞,洞中有位圣贤,唤做毗蓝婆。他能降得此怪。”行者道:“那山坐落何方?却从何方去?”女子用手指定道:“那直南上便是。”

行者回头看时,那女子早不见了。行者慌忙礼拜道:“是那位菩萨?我弟子钻昏了,不能相识,千乞留名,好谢!冶只见那畔空中叫道:“大圣,是我!”行者急抬头看处,原是黎山老姆。赶至空中谢道:“老姆从何来指教我也?”老姆道:“我才自龙华会上回来,见你师父有难,假做孝妇,借夫丧之名,……免他一死。你决去请他。但不可说出是我指教,那圣贤有些多怪人。”

行者谢了,辞别。把筋斗云一纵,随到紫云山上,按定云头,就见那千花洞,尔同外:

青松遮胜境,翠柏绕仙居。绿柳盈山道,奇花满涧渠。香兰围石屋,芳草映岩嵎。流水连溪碧,云封古树虚。野禽声聒聒,幽鹿步徐徐。修竹枝枝秀,红梅叶叶舒。寒鸦栖古树,春鸟噪高樗。夏麦盈田广,秋禾遍地馀。四时无叶落,八节有花如。每生瑞霭连霄汉,常放祥云接太虚。

这大圣喜喜欢欢,走将进去,一程一节,看不尽无边的景致。直人里面,更没个人儿,见静静俏悄的,鸡犬之声也无。心中暗道:“経贤想是不在家了。”又进数里看时,见一个女道姑坐在榻上。你看他怎生雏?

头戴五花纳锦帽,身穿一领织金袍。

脚踏云尖凤头履,腰系攒丝双穗绦。

面似秋容霜后老,声如春燕社前娇。

腹中久谙三乘法,心上常修四谛饶。

悟出空空真正果,炼成了了自逍遥。

正是千花洞里佛,毗蓝菩萨姓名高。

行者止不住脚,近前叫道:“毗蓝婆菩萨,问讯了。”那睹萨即下榻,合掌回礼礼:“大圣,失迎了。你从那里来的?”行者道:“你怎么就认得我是大圣?”毗蓝婆道:“你当年大闹天宫时,普地里传了你的名头,谁人不知,那个不识?”行者道:“正是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像我如今阪正佛门,你就不晓得了?”毗蓝道:“几时阪正?恭喜!恭喜!”行者道:“近蒯兑命,保师父唐僧上西天取经,师父遇黄花观道士,将毒药茶药倒。我与那厮赌斗,他就放金光罩住我,是我使神通走脱了。闻菩萨能灭他的金光,特来拜请。”菩萨道:“是谁与你说的?我自赴了盂兰会,到今三百馀年,不曾出门。我隐姓埋名,更无一人得知,你却怎么知道?”行者道:“我是个地理鬼,不管那里,自家都会访着。”毗蓝道:“也罢,也罢。我本当不去,奈蒙大圣下临,不可灭了求经之善。我和你去来。”

行者称谢了,道:“我忒无知,擅自催促,但不知曾带甚么兵器?”菩萨道:“我有个绣花针儿,能破那厮。”行者忍不住道:“老姆误了我!早知是绣花针,不须劳你,就问老孙要一担,也是有的。”蓝道:“你那绣花针,无非是钢铁金针,用不得。我这宝贝,非钢非铁非金,乃我小儿日眼里炼成的。”行者道:“令郎是谁?”毗蓝道:“小儿乃昴日星官。”行者原骇不已。

早雏金光艳艳,即回向毗蓝道:“金光处便是黄花观也。”毗蓝随于衣领里取出一个绣花针,似眉毛粗细,有五六分长短,拈占在手望空抛去。少时间,响一声,破了金光。行者喜道:“菩萨,妙哉,妙哉!寻针,寻针!冶毗蓝托在手掌内道:“这不是?”行者却同按下云头,走人观里,只见那道士合了眼,不能举步。行者骂道:“你这泼怪,装瞎子哩!冶耳躲里摸出棒来就打。毗蓝扯住道:“大圣莫打,且看你师父去。”

行者径至后面客位里看时,他三人都睡在地上,吐痰吐沫哩!行者垂泪道:“却怎么好?却怎么好?”毗蓝道:“大圣休悲也。是我今日出门一场,索性积个阴德。我这里有解毒丹,送你三丸。”行者转身拜求。那菩萨袖中取出一个破纸包儿,内将三粒红丸子递与行者,教放人口里。行者把药扳开他每牙关,每人揌了一丸。须臾,药味人腹,便就一齐呕哕,遂吐出毒味,得了性命。那八戒先爬起道:“闷杀我也!”三藏、沙僧俱醒了,道:“好晕也!冶行者道:“你们3陈里中了毒了。亏这毗蓝菩萨搭救,快都来拜谢!”三藏欠身整衣谢了。

八戒道:“师兄,那道士在那里?等我问他一问,为何这般害我。”行者把蜘蛛精上项事,说了一遍。八戒发狠道:“这厮既与蜘蛛为姊妹,定是妖精。”行者指道:“他在那殿外立定,装瞎子哩。”八戒拿钯就筑,又被毗蓝止住道:“天蓬息怒。大圣知我洞里无人,待我收他去看守门户也。”行者道:“感蒙大德,岂不奉承!但只是教他现本像我们看看。”毗蓝道:“容易。”即上前用手一指,那道士“扑”的倒在尘埃,现了原身,乃是一条七尺长短的大蜈蚣精。毗蓝使小指头衫胞,驾祥云径转千花洞去。八戒打仰道:“这姆姆儿却也利害,怎么就降这般恶物?”行者笑道:“我问他有甚兵器破他金光,他道有个绣花针儿,是他儿子在日眼里炼的。及问他令郎是谁,他道是昴日星官。我想昴日星是只公鸡,这老姆姆必定是个母鸡。鸡最能降蜈蚣,所以能收伏也。”三藏闻言,顶礼不尽,教:“徒弟们,收拾去罢。”那沙僧即在里面寻了些米粮,安排了些斋,俱饱餐一顿。牵马挑担,请师父出门。行者从他厨中放了一把火,把一座观霎时烧得煨烬,却拽步长行。

正是:唐僧得命感毗蓝,了性消除多目怪。毕竟向前去,还有甚么事体,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