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花牌情缘之千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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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他们一直都在我身边

千早承认,在自己看到那张对战名单表的时候,几乎一瞬间要喜极而泣了。她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转向身边的太一说道:“太好了,终于能够和新一起……”

千早的话没有继续下去,因为在她一脸难掩兴奋的表情之下,身边的少年却全然是另一副让人琢磨不定的表情。她看到太一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但是她不明白这种颤抖究竟意味着什么。

太一站在那张名单之前,高高的个子挡住了身后很多人的视线,可是他却并没有听到身后人们的抱怨,依旧只是如同木偶一般地杵在那里。直到千早伸手摇了摇他的胳膊,少年才微微转过一张略显阴郁的脸,对千早轻声道:“走了,整队了。”

千早几乎有些被他的表情吓到,歪着脑袋思考太一是不是还在生气昨晚在温泉旅馆中发生的骚扰事件。毕竟自从那件事之后太一似乎总是刻意地对她保持距离,哪怕她今天一早兴奋地向全瑞泽的队员通报了新也在这间旅馆中投宿的巧合后,太一没有做出多大的反应,只是默默地说了一声“我吃饱了”,便转身离开。

千早双手插腰闷闷地看着太一略显消瘦的背影,左右摇晃的脑袋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正在这时,她的肩膀不知被谁从后面拍了一下。下意识转过身后,一张干净白皙的少年脸庞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

“千早,没想到第三轮就对上了瑞泽。”

操着一口福井口音的新对他露出温和的笑容,伸到千早面前的手指骨分明,甚至能够看到那些细密的青色血管。在新的身后,直挺挺地站着好几个高高低低的身影,还不时有轻轻的声音传来:“那个就是绵谷学长藏在东京的女朋友耶。”以及一阵“啊啊啊——”的惊叹声。

少女的视线被新背后的那阵议论声吸引了过去,歪着脑袋仿佛想要认真地听清楚对方谈论的话题。

新尴尬地收回手臂,上前一步挡在千早的面前,说道:“抱歉,他们第一次来近江神宫,失礼了。”说着,他回头给几位交头接耳的学弟投去一个“拜托,饶了我吧”的眼神。

千早似乎没有在意新的话,转而对着新身后一个个子较矮的男生问道:“一年级?”

被点到名的男生立刻红了脸颊,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只见他突然挺直了背脊,双手贴在身侧,吸了一口气答道:“是、是!立藤冈东高校一年级,川、川口哲哉!”

仿佛校训似的一板一眼报完了自己的名字后,男生突然觉得周围的所有人都向他投来了好奇的目光。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出糗得厉害,红着一张脸躲到了新的身后去。

然而与其他人不同,在千早脸上展现出地则是一副无比羡慕的表情。她双手合十地将脸凑到新的面前:“太厉害了!新真的太厉害了!这么快就能够招到一年级的部员,我和太一两个人都没有做到的事,新却做到了。真的,太厉害了!”

新在听到千早如此说后,脸上淡淡地笑着,心中不知怎的竟然感到有些寂寞。

是的,一年前在这个地方,第一次体会到团体赛的魅力,对于千早和太一能够拥有自己队伍的羡慕让他决心要在高中成立起属于自己的歌留多部,和祖父走上不一样的名人之路。那个时候,千早对他说的话还历历在目。她说“新,一起来玩团体赛吧,我还想更多更多地和新一起玩歌牌。”为了她的那句话,也为了自己,他在这一年中付出了曾经几乎不敢去想的努力。

申请部社,招募社员,从最初开始寻找指导老师,一直到每个月定时向学生会报告活动经费,他都亲力亲为地参与其中。即便是诗畅在这一年的女王赛中获胜后,打电话给他时,他都只是草草的几句寒暄。

虽然对于正在筹备成立歌留多部这样的事情并没有想过要刻意去隐瞒,但总觉得要是被诗畅知道的话,一定会对他各种冷嘲热讽地进行一番□□。

诗畅身为京都女人的坏心眼总是在这类小事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就好比是最后在他升上三年级后好不容易招满了一、二年级的部员,立藤冈歌留多部得以昭告天下时,隔周他便受到了诗畅寄来的“贺礼”。所谓的贺礼是一个京都特有的不倒翁,只是略微遗憾的是,那个不倒翁的背后用粗粗的毛笔写上了“马鹿”。(注:读作バカ,就是俗称的“笨蛋”)

如今,他终于拥有了自己的队伍。在战胜地区的其他队伍,获得了进军全国大赛的资格后,他的队友将他扑倒在地。那些压在他身上的重量几乎要将他脑中刹那的空白全部填满,那一瞬间,他忘记了曾经付出的艰辛,虽然只有他一个人,但是这便是他创造的队伍。

新在想,这就是千早所说的团体赛的快乐吧。

因为这支队伍,他终于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千早的面前,用不输给任何人的气势说道:“千早,来用歌牌一决胜负吧!”

千早微微一愣,随后对他笔出大拇指:“瑞泽接受挑战!”

在少女元气满满,心花怒放地转身离开后,新的身后又默默地传来了队友的声音:“哇,新前辈真敢说啊,竟然对自己的女朋友下挑战书,不怕等下秋后算账吗?”

“都说了不要乱说话啦!”新隐忍多时的愠怒,终于回头默默爆发。

*

在交掉五人对战顺序的名单后,太一的太阳穴一直突突地跳着。身边的西田已经不止一次地问过他“你还好吧”,但是他除了皱着眉,难以再做出其他的表情。

休息时间过后,瑞泽和立藤冈的歌留多部队员在榻榻米的两边一字排开。裁判员一一宣读着对战名单的分配情况,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西田对上了立藤冈二年级的饭岛。他是立藤冈歌留多部的副部长,A级选手,实力可想而知。

小奏的对手也是立藤冈二年级的城宫。他在去年的琦玉大会上升上B级,和前不久刚刚升上B级的小奏实力相当。

驹野对面跪坐的是立藤冈三年级的星野。他原本是新的同班同学,纯粹是为了凑人数拉来歌留多部的。无段,但是实力却不弱。从来不参加区域大赛,也没有加入歌牌会,所以资料很少。驹野却并不轻敌,从对方在预赛的表现来看,简直就是立藤冈最可怕的秘密武器。

前三对对手坐定后,千早一颗悬着的心几乎要被调到了嗓子眼,她的眼睛紧紧地注视着对面的新。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裁判员接着念出的名字竟是:“瑞泽,绫濑千早,对立藤冈,川口哲哉。”

一年级的学弟似乎完全被震到了。他胆战心惊地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部长,然后默默地在少女怨念的眼神中坐到了她的对面。

最后剩下的是太一和新。刚裁判员念出他们的名字时,太一才缓缓抬起头,看到近在咫尺的新含笑向他伸出了手。

“太一,多多指教。”

新的手温暖而有力,但这却让太一感到心寒。一直隐藏在发丝下不露半分表情的他即便坐在离千早一臂之遥的地方,还是能够强烈地感受到少女源源不断向他投来的嫉妒目光。

他听到身后有人议论:“哇,瑞泽和立藤冈这边,是部长之战耶,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太一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容,这才发现原来只有自己一直是这么别扭的人。

也许是小六时偷偷藏起新的眼镜的愧疚让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难以忘记那段往事,一直到他看着千早追随着新的背影不断前进,在他们三个人的世界中,他始终觉得自己只是一个配角。所以渐渐的,他无法直视新的目光,无法好好去跟他聊些心里话。太奇怪了吧,太一曾不止一次地在心中暗示着自己,明明是最好的朋友,站在对方的面前却会感到难以言喻的窒息。

于是逃避,他只能选择逃避。

幸运的是,自从太一升上了A级以后,他和新并没有在区域型的大赛中产生过交集。然而名人预选赛又需要先进行东西地区代表角逐,身在东京和福井两地的太一和新更是没有对战的机会。于是一直到今天,当新率领着他的队伍站在瑞泽的歌留多部之前,太一才终于发现,逃避了这么久,命运终于还是跟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太一。”

他抬起头望向新,觉得对方是那样豁达自然。

“高中毕业后,我可能会去东京。到时候,再一起玩歌牌吧。”

*

太一睁大了眼睛,仿佛心脏里有什么东西突然碎开了。他下意识地用余光瞟了一眼已经沉静在眼前歌牌世界中的千早……

幸好,她没有听到吧。

太一的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他再次望向新的脸,看到他充满诚意地对他微笑,太一突然为自己刚刚竟然会这种想法感到可耻。

新是太一最重要的朋友,但是在新的面前,他始终表现得很不自在。以前觉得那或许是因为千早,但后来他才发现,最重要的原因或许是,只有在新的面前,他注定永远都是输家。

所以一年之后,新来到东京后,陪在千早身边的人,就不会再是自己了吧。

因为他,至始至终都是这段三角关系中的第三者,不是吗?

太一暗暗地自嘲了一番,面前的二十五张歌牌竟然没有办法聚焦起来。他看到对面的新已经开始了背诵,而自己这边竟然连最得意的记忆力都瞬间停止了运转。大脑的瞬间空白让他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虚度空间,他就这么失去重心地如同幽灵一般来回漂浮。明明是这么重要的比赛,却因为对面的人是新,因为他说的一句话而自我彷徨了起来。

真岛太一,你到底要逊到什么时候!他在心中怒骂了自己一声。

转眼,十五分钟的背诵时间过去。随着那小仓百人一首序歌的念响,瑞泽对立藤冈的比赛正式开始。然而这这样关键的时刻,他身为瑞泽的部长,却不可自拔地陷入了迷茫。

——“有鹿踏红叶,深山独自游。嗷嗷鸣不止,此刻最悲秋。”

啊,不行,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

——“仰望筑波岭,飞泉落九天。相思积岁月,早已化深潭。”

好难过,不能呼吸……

——“夜夜盼君到,不知秋已深。相约定不忘,又待月西沉。”

拜托了,停下来吧,我不想……和新战斗。

新果断而准确的进攻完全打乱太一的阵势,连续的取牌简直将他逼到了难以招架的禁地。太一僵硬的手臂只是如同摆设一般放在一旁,从新手中掀起的那阵水蓝色潮水,让他感到自己逐渐被淹没,被吞噬,被剥夺了呼吸的权利。

“太一,怎么了,这不像你。”

在连取了七张牌后,新终于注意到了太一的异样,皱眉向他投去了一个质问的眼神。

对方久久不语,下一张读出的是空牌,而太一的手却仿佛被木偶引线牵动了一般触向了右上角的一张牌。

这是严重的手误,是在情势未被逼到很严重的地步情况下,绝对不可能犯下的错误。对于以记忆力为优势,失误极少的太一来说,这太不寻常了。瑞泽的其他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太一这边的劣势,身后的花野和筑波则更是为部长的出师不利而捏一把汗。

不行了,要被完全击溃了。

是啊,我本来就赢不了新。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些东西,即便付出了努力,也没有办法得到。

歌牌也好,千早……也好。

这些杂念在太一的脑海中不断徘徊。直到他压低的额头被新的手猛然触上,顺着他的手臂移动的视线直直地撞入了对方的眼眶之中。那个时候,仿佛身边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慢动作一般的长镜头下,新的脸逐渐在他面前变得清晰起来。

“太一,振作一点。”

“太一,振作一点。”

有两个声音,在那一刻同时响起。

下一秒,杂声重新灌回到他的耳窝中。他看到新已经站起身,伸手捋着他额头的发丝,关切地询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而一旁的千早也单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对他露出一脸焦急的表情。

啊……

原来,那两个人,一直在他的身边啊。

他好傻,傻到去怀疑自己是不是妨碍了他们,傻到去把自己刻意排除在他们两人之间。他忘记了,在成为对手之前,他们曾是并肩作战的队友,事宣誓会一直一直玩歌牌的青梅竹马。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他们,也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