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四和尤玉函你劝我、我劝你,谁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到最后郑四实在气馁,说:“姐姐,咱们都别劝了,要走一起走,不走都不走,就是这么说了,咱们不走的话,也得想个法子糊弄眼下的局面。”
尤玉函说:“什么局面?有什么可糊弄的?”
“牛鼻子老道把我们留下来是有用意的啊。”郑四挠挠头,“眼下咱们什么都不做,牛鼻子回来问起怎么说?”
尤玉函脸红得一脸白灰都盖不住:“那……怎么办?”
郑四说:“这样吧,咱们把这地上的杂物腾一腾,弄出一块空地儿来,咱把外衣铺在地上,做出一种办过事的样子来,免得牛鼻子起疑心。”
尤玉函声音如蚊呐:“你小小年纪的,怎么尽是坏主意,不行的。”
“怎么不行?”郑四心说老子绞尽脑汁才想出一记,这样都不行,难道你还想老牛吃嫩草,打老子的真军?
尤玉函说:“被杨阿五看到了,姐姐还怎么做人。”
郑四只想竖中指!心道等下只好老子做点牺牲了,赌老家伙不会发怒杀了你吧。问道:“王伯当大哥一开始是怎么和老家伙动起手来的?”
尤玉函一愣,没想到郑四转换了话题,顿时心中一轻,她就怕郑四纠缠那些不三不四的问题:“不是王家大伯先动手的,是我。”
郑四很意外,原来自己想岔了。他却不知道自己猜测的李逐花去济南行刺杨素遇上张仲坚红拂女都没错,只是李逐花当日并没有和王伯当照过面。
“那天我骑马追杨……王家大伯,走到河滩边的时候,忽然跳出个贼眉鼠眼的年轻道士,拦在我面前一剑刺穿我的马首,我摔倒在地的时候,那道士就跑过来欲行……不轨。”尤玉函说着说着脸又红了。
“是那个叫小空的道士?”郑四暗笑,小空道士口味挺重啊,僵尸脸你都有兴趣。
“对啊,就是他,可坏了,对着我说一些不堪入耳的话……我气不过,就和他缠斗起来。”
郑四心道,我姐姐水平高,缠斗二字用得妙,换我肯定用肉搏形容。
“王家大伯听到动静,又掉转马头来救我,不料树上跳下个老道把他踢下马来,杨将军也掉了下来。我怕……我怕王家大伯斗不过那老道士,就乘着小空一楞神的功夫脱身跑过去帮忙。”
郑四点点头,心中不以为然,恐怕你是急着过去看杨阿五有没有摔伤,问道:“接下来你们两个人围着老家伙打,那个小空就把杨阿五看管起来了?”
尤玉函说:“便是这样,这老道忒也厉害,王家大伯绿林道上偌大名堂,还是斗他不过。”
那是,人家连扎髯客红拂女都不放在眼里,王伯当自然不够看。又听尤玉函叹了口气说:“老天保佑,也不知道王家大伯是不是能逃脱一条性命,只盼他平平安安才好。”
郑四心说算你还有点良心,老子吃点亏也不算冤枉,抬起头,指着自己的脸:“姐姐,等下我躺下来,你照着这里用劲踢一脚。”
尤玉函说:“干甚么,你疯了么?”
“你把我脸踢肿了,我才好假装昏迷,等下见了老道,我就说被你踢昏了,咱们什么事也没发生。”
尤玉函一愣,心中有些感动:“我……我下不去手。”
郑四卖乖:“姐,你这样很残忍,逼得弟弟要自残了。”说着地上找了根烂椽子,在自己脸颊上比划,心想敲在哪个部位既不太疼又看起来比较惨。
尤玉函的眼泪可就下来了:“弟弟你不要……”
忽听一个破锣一样的声音自神像那里响起:“啊呀呀,太肉麻了,真恶心死我了。”
“谁!谁在那里?”郑尤二人大吃一惊,郑四一下子窜起来,跑到神像附近,前后左右查看,却什么也没发现,正恍惚呢,就听尤玉函大叫一声:“弟弟你小心!”
一块瓦片砸在郑四额角,顿时眼前金星四冒,仰头隐约看到房顶破落的横梁上倒挂着一个人,没来得及看仔细便晕了过去。
房梁上挂着的那个人身形瘦弱,尖嘴猴腮,穿一身灰色的紧身儿短褂子,他挤眉弄眼地朝尤玉函做了个鬼脸,说:“你弟弟下不了手,我帮他个忙,你不用客气,不要谢我。”
尤玉函那个气啊,你谁啊,谁要谢你啊!
那人说:“和你商量个事呗,等会儿那老道儿回来,别跟他说你见过我,我这人怕羞,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能耐,怕人嫉妒。”
尤玉函被他一惊一吓,早就没了脾气,心说你多大能耐啊,你有能耐你去干老道啊,干嘛弄晕郑四。也不敢惹他,顺着他说话:“好,我不提你。”
“哎,这就对了,咱不图那些个虚名。”那人一甩腿,半空中翻了个跟头,落下地,掸一掸身上的尘土,说:“丫头,咱们回见。”大摇大摆地出庙门去了。
真是个怪人,尤玉函心中烦躁,心说也不知道老道士把杨将军带到哪里去了,杨将军会不会有危险?想着想着困意袭来,忍不住想闭目休息。尤玉函牙齿在下唇上用力一咬,让疼痛驱赶睡意。
也不知道咬了几次下唇,终于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尤玉函一抬头,就见老道仰着头背着手跨进庙门,杨阿五垮着脸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手中提了一个水囊一只洗剥好的野兔,看起来异常吃力。
尤玉函心说,怎么杨将军的绑绳解了,他怎么不逃?
老道看到屋中的情形,脸上神色连变数变,终于忍俊不禁哈哈狂笑起来,他大步走过去,在郑四鼻下人中上一掐,郑四啊呀一声睁开眼:“师尊,我这是……”
李逐花一巴掌甩得郑四半张脸都失去了知觉:“混帐东西,连个绑着的女人都搞不定,大隋男儿,数你最没用!”
郑四心道md刚刚房梁上是哪个王八蛋把我敲晕的,也不知道是友是敌,眼下先不忙理会,走一步看一步,连忙跪下认错:“师尊,徒儿丢你的人啦,你神功天下第一,弟子天下倒数第一,弟子羞愤。”
李逐花琢磨这话是骂他自己还是骂我呢?捋半天没想明白,怀里摸出一本小册子,扔在郑四身上:“自己先看着先练着,练岔气了再来找我,过一个月,再这样脓包,老夫第一个宰了你。”
这本册子丝帛材质,对折成册,郑四拿起来粗略一翻,里面有图有文,图是人体图,标注着经络穴位,文字都是隶书,郑四一个字都不认识,这册子看起来古旧破损,想必年代不短,恐怕是过瘾道派的重要典籍。郑四连忙把册子塞进怀里,眉花眼笑:“师尊,弟子一定认认真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心中暗骂,尼玛有你这么教徒弟的吗,练岔气再去找你,那不是已经走火入魔了。
老道说:“明日寻个好地方,我把你那尤姐姐弄晕了给你,他-妈-的,老夫呼啸绿林,今日反倒要照顾你这王八蛋的卵事,真不知道这徒弟收得值当不值当。”
“师尊,弟子多谢您老人家美意,只是弟子不爱(女干)尸,等我练好了本领,自己降服起来比较有劲道,日后传出去也不会丢您老人家的脸。”
尤玉函刚刚对郑四积聚的好感,瞬间化为空气!这小子不知羞耻,说话太难听了!
“丢脸怕个屁,谁说你丢脸杀了谁便是。”老道意兴阑珊,“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自己动手比较有情趣一点。”
“师尊圣明!”郑四看到杨阿五跟在老道后面提着兔子,奇道,“杨阿五,怎么师尊也收了你当徒弟吗?我先入门,你得叫我师哥。”
“我……不是的。”杨阿五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委委屈屈地说,“他也喂我吃了那种毒药。”她本来很瞧不起郑四奴颜婢膝的样子,哪知道等自己吃了限时解药的“毒药”,真真实实地感受到死亡威胁,满腔想象里的英雄气概顿时化为乌有。
郑四心说不就是心理暗示小药丸吗,吃了也就吃了,干嘛像个娘们一样哭哭啼啼,不知道尤玉函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伪娘,说:“把兔子给我。”转脸对老道谄媚,“师尊,弟子虽然无用,但烤兔子还是有一手的,师尊您且稍候。”上一世被老婆周围看扁,也曾发雄心做第二职业发财,虽说发财梦断,但夜市摆摊卖烧烤两个月,手艺是炼出来了。
郑四在火堆上搭了个架子,把兔子串在一根树枝上,旋转着慢慢烤炙,一股子肉香渐渐在山神庙里弥漫开来。四个人除了郑四都是饥肠辘辘,郑四下午吃的太多太饱,到现在感觉都还没有消化。尤玉函在酒席上陪吃了一些酒水,却矜持着没吃多少菜。杨阿五自从被王伯当抓住就有一顿没一顿的饿着,虽说娇小姐吃不了多少,但狠饿了几天,傍晚那两碗饭菜下去也就能刚刚打个底。李逐花剧斗一场,体力消耗严重,胃里早就在控诉了。一个人烤兔子,三个人紧盯着兔子出神,倒也安静。
终究是尤玉函打破沉默,忍不住问道:“杨将军,你……不要紧吧?”
郑四心道老子也吃了毒药,刚刚又不见你问半句,还一个劲劝我走,感情根本不介意我死活啊,等下把兔子屁股附近那块肉给你吃!
杨阿五仿佛没听到尤玉函的话,李逐花一脚把杨阿五踹了个跟头:“去外面把马喂喂。”
郑四心道师尊很爱踹人,这一脚踹得好。回头看尤玉函反应,忽听庙外一声马嘶,那个破锣一样的声音又传了过来:“相好的,借你们的马骑着玩儿!你们吃饭,不送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