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淤口关内外白雪皑皑,树干弯曲,细枝低垂欲断,积雪厚的地方足有二十公分,薄的地方也在十公分朝上。方圆十里都是银装素裹,冷风卷着冰冻的雪沫在空旷中肆孽,莫说是人迹罕见,野兽的痕迹都没有,连鸟都冻得不敢出来活动。
距离古淤口东南十八里的地方有个破落村庄,此时村庄成了杨延朗父子的临时军营,三万精兵全部躲进破烂不堪的民房里,不敢轻易出兵,也不敢埋锅造饭,身上带的干粮经过一天一夜低温,像从冰箱里取出来似得,又冷又硬。杨延朗、杨宗保、孟良、焦赞正在一个房顶临时遮住的小屋子商量军情,他们昨天后半夜来到这个村落,再向前一里半过道沟渠,就能远远看到古淤口,与辽兵之间就再无遮拦。如果没有积雪,战马不需半个时辰就能到关前,攻城也行,对阵也罢,能战则战不战可退,可如今积雪湿滑,行路艰难,没有两三个时辰到不了关前,而且在半路就会被敌方发现迅速展开包围,一旦敌众吾寡,四外无处躲避,很可能造成全军覆没的局面。
经过一番商议,他们决定当晚未时末埋锅造饭,申时三刻出兵,三万兵马趁着夜色急行军,赶亥末戌初到达古淤口,连夜攻城,理由是敌明我暗战况不明,偷袭才是上上之策,天寒地冻夜黑风高,敌军必然疏于防范,兵将也一样被冰雪冻得反应迟钝举步维艰。
就这样,全军又在村庄蛰伏了一整天,忍受着饥寒交迫。到申时喝上热汤软馒头时天已经黑漆,三万军兵吃完饭身体暖起来,又经过杨延朗的动员会,个个精神振奋,摩拳擦掌,准备攻城应用物品。
关上辽国的军旗被冰雪冻得僵硬,风一吹有沙沙的声响,当值的哨兵穿棉衣戴棉帽,脚蹬棉靴,手却冻得红肿,有的原地踏步避免冻僵,胆大的趁没长官巡视躲在垛墙遮挡住地方避风。
此时城中主帅正是梁王耶律隆庆,半躺在太守府中军帅厅暖榻上看书(暖榻就是现在的炕,下面是空的,旁边连接取暖炉)。耶律隆庆就是前两天在益津关被穆桂英射伤的马上将军,回到古於口赶紧找个军医治疗,还好没伤及心脏,左肋骨断了一根,接好以后就一直半躺着休息,看看兵书,听听小曲儿,偶尔想起来就咬的压根儿疼,非要报这一箭之仇。
对于城中的布防,耶律隆庆可是半点没敢马虎,上次吃的亏真不小,十万精兵,里面还包括两万铁林军,回来的残兵败将加起来也才一万出头。所以命令手下副将查氏四杰会同南院大王萧鞑禀的副将萧克戥严加防范,三万铁林军顶盔掼甲,时刻备战,埋伏在南北两个关门。城楼上的哨兵由原来的两班变成三班,他自己也上半天睡觉,下半天享乐,夜间看书,时刻保持警惕,真可谓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眼看接近古於口关,关上没什么动静,杨延郎打算下令攻城,忽然觉得敌方过于平静,甚至看不到整队的巡营兵。为了预防万一,他让杨宗保带两名小将做后队,如果看到主力被困,迅速回益津关报讯。他明白即使求救也无济于事,冰天雪地的,没有两天援军是过不来,这么做说白了就是护犊子,害怕万一全军覆没,杨家就得绝户。
一声令下,全军奋力攻城,抛飞爪的,盘绳索的,搭云梯的,砸门的,斗志昂扬。还没等几个士兵爬上城头,就听见阵阵梆子响,城上出现一排弓箭手,羽箭夹杂着滚石檑木就盖下来了。刹那间惨叫声连连,喊杀声震天,杨家军就被迫退回去数丈,接着城门大开,冲出来不计其数的弓箭手,出门就朝对面阵营放箭,长枪手、钩镰枪出来后向两边迂回,再后面是顶盔掼甲的铁林军。
杨宗保见势头不对劲,带着两名小将上马就往跑,如今大军取胜无望自保都难说,越早搬回来救兵,父亲和三万大军存活率就越高。然而,雪深路滑,人跑不快,马也打滑,弄不好就是人仰马翻,爬起来接着跑,这一路是吃紧苦头。
再说关前战况,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且不说杨家军被围作困兽斗艰苦,要预防敌人,还要小心被自己人撞翻踩踏,就那一万多铁林军自身,就给辽兵造成不小的混乱。无论是顶盔掼甲的士兵,还是身披铁甲脚钉蹄铁的战马,摔倒后都是一堆铁疙瘩,不仅自己起来困难,还会撞翻身旁的同伴。所以,这场仗打的是前所未有的乱,加上黑天半夜看不清,成片成片的摔倒,根本用不着对方打,也不分敌我,被自己人撞伤扎伤的难以计算。
杨延郎自己也摔倒几次,被亲兵架起来退到圈外,看着战场简直哭笑不得,还不敢轻易下令收兵,因为敌众我寡悬殊大,锣声一响,宋军自然往出撤,辽兵也就分出来那是敌人了,再用弓箭射,那就惨了。只好让手下亲兵小声传话,边打边往南撤,直到天色大亮后,才撤回到来时的破旧村落里,点查队伍后,发现没太大伤亡,三万精兵还有两万五,精兵就谈不上了,大部分丟盔散甲,鼻青脸肿,腰膝扭伤,胳膊折腿断的也有。
杨延朗跟孟良焦赞商量,收兵回益津关,这仗打不成,回去接受军法处置也没办法。经过这场仗,杨延郎还真获益非小,以后遇见冰雪天再也不出兵了,而且受这次的启发,第二年冬天在遂州守关时,利用往城墙是倒水把墙体变成冰溜子,不费刀枪逼退了辽兵几次进攻。
杨宗保三人连滚带爬跑回益津关下,已经又是深夜,守成士兵可不认识杨家军,任怎么哀求也不开门。无奈之下,又想起先锋营的穆桂英,心想或许只有她那样的神乎其技才能在最短时间赶到前线,解救危难中的父亲和三万将士。又不辞辛苦来到城外大营,这次倒没有被拒之门外,而是被杨嗣的手下接进军帐休息,因为大帅穆桂英不升帐,她的手下根本不允许有男人在大帐附近滞留。当然,也没人会说穆桂英不在军中,王若钦的人过来探望见不着人都不敢多说话。
刁蛮郡主耶律莹楠,被自己的袖箭刺伤,毒性顺血液回流中毒,回到家时几近昏迷,经过太医一阵忙活,总算是没有危险,但这丫头性子烈,又哭又闹,弄得她全家忙乱,父亲耶律俺撒哥更是坐卧不宁,找亲妻妹萧太后诉苦都没得到搜城许可,而且是大内还不准大动作,只好带着侍卫到街上盘查,几天下来也没弄出个结果来。倒是萧太后派人来慰问几次,皇上也派总管太监探望,带了不少名贵药材,珍稀补品,一家人除谢恩之外也没办法。
到第四天下午,耶律莹楠就在家待不住了,骑上马带着丫鬟随从到街上逛,为保安全,耶律俺撒哥还从卫队里挑了五个身手不错的勇士在暗中保护着。
太阳偏西的时候,一行人在皇城南街往北走,逛累了打算回家吃晚饭。
就在这时听见背后急促的马蹄声和模模糊糊的叫骂,连忙回头看,心想什么人敢在皇城御街这么嚣张。正好看到一名穿南院军装的士兵驱马前行,嘴里谩骂着来不及躲避的路人,时不时扬起马鞭抽打。眨眼间这一马一人到了众人跟前,险些把珍珠郡主耶律莹楠从马上撞下来,那人盛怒之下举鞭就抽,可把这位刁蛮郡主气坏了,一挥手里长鞭,将那人扯下马来。
那位大概也飞扬跋扈惯了,从地上爬起来破口便骂,还抽出随身的牛耳尖刀来。耶律莹楠的随从不干,没等主子吩咐就冲上去拳打脚踢,那位也不求饶,反而大骂特骂,口口声声说这些人犯死罪,殴打公差。这几个奴才哪管那么多,把前前后后受得窝囊气都撒在他身上,没用五分钟,就打的口鼻窜血奄奄一息。
忽然间,有鸣锣开道的声音,自北向南来个仪仗队,开路的小校发现有人被打伤就向后面汇报。过来一位当官的制止住殴打,再一问地上那位已经说不了完整话,断断续续说几句话就咽气了。这位将官伸手在死者身上摸出个牛皮信封,小跑着到队伍后面汇报。
时间不大,将官又回到死者跟前,后面跟着几匹高头大马,马上坐着高大威武的右丞相晋王韩德让,旁边是一身蓝灰道袍的李奇,红装素裹的穆桂英,再有就是孟军和几个宫廷侍卫。
晋王阴沉着脸用契丹话问什么人何故上打死边关信差,那几个家奴瞬间躲到耶律莹楠背后。耶律莹楠自然知道晋王的地位,刚要过来施礼解释,一眼看到旁边的李奇和穆桂英,立刻把谦恭的表情换成怒目圆睁,不由分说跳过来,扬鞭抽向李奇。
李奇早认出她是那天放袖箭的刁蛮姑娘,却没打算避开,见她软鞭挥过来也不躲闪,就打算看韩德让是怎么处置这个再次当街逞恶姑娘。
晋王韩德让可真没想到一个小姑娘如此大胆,敢当着他的面动手打人,尽管他不知道什么原因,也不知道她是谁,但大庭广众打他身边的人可真是可恶,因为大凡是懂点常识的辽国人都能认出他这身行头,当着一国的王爷面前行凶那还了得。伸手就抓住鞭梢,虎着脸大声喝止,问她是什么人,胆敢造次,晋王卫队长也吓一跳,赶紧带人把耶律莹楠臂膀架住,压到马前,等主子一句话,杀刮存留就是瞬间的事情,最不济也得送衙门治罪。
不远处暗中保护珍珠郡主的几位也吓坏了,生怕这位初生之犊的小主子惹毛晋王被当场处置,他们的脑袋也得搬家,一边叫人回府报讯,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
耶律莹楠被压到晋王马前,还以为晋王跟李奇几人同伙,不但面无惧色,还用契丹话骂李奇强盗恶贼,眼神狠狠等着他们,对于侍卫长和晋王的制止根本视而不见。
李奇是听不懂她喊什么,却想象得到必是为几天前的仇恨,并没有急着解释,而是微笑着看晋王,看他如何处理。韩德让脸上挂不住,堂堂王爷兼丞相镇不住一个丫头,从马上下来照着耶律莹楠就是左右开弓两个大嘴巴,血丝顺着嘴角就下来了,仍然大骂。打完以后看着女孩儿嘴角流血丝,也觉得有失身份,往后退一步,厉声让她住嘴,问她事情原委,为什么要当街逞凶,为什么骂他的朋友。
没曾想这耶律莹楠倔劲儿上来了,既不求饶也不解释,偏偏瞪着眼骂,居然把矛头转向韩德让,说他仗势欺人包庇恶贼,接着是庸碌无能靠裙带关系,大有愈演愈烈的势头。可把韩德让气坏了,本来还觉得她年少无知,挨两巴掌挺可怜,只要服个软说句道歉话,打死信差的罪都能给她免了,可要这样僵持不但下他这王爷的面子,时间长了连皇太后都能牵扯上,到时候就是欺君大罪,祸连她九族都有可能,就彻底的没法挽回。
韩德让大吼一声,命令侍卫将这小姑娘当疯子则打三十杖扔出大顺门,不准再踏入皇城。话音刚落,准备上马,就听见身后马褂銮铃的声音,十余匹快马来到面前停住,为首的正是齐王耶律庵撒哥。
这两位一见面先是几句客气话,接着往旁边走两步小声嘀咕,韩德让这才知道女孩儿是珍珠郡主,脸上立刻显得不好意思,说她当街打死信差又辱骂客人,让齐王带回去善加诱导。齐王也满脸陪笑,回头让下人伺候耶律莹楠回府,不料她还是骂声连连,抽出侍卫腰刀扑向李奇,耶律庵撒哥见过李奇跟韩德让交手,立刻挡住她。
耶律莹楠看到面前的父亲,所有委屈涌上心头,泪水顷刻间涌出眼眶,顺着脸颊往下流,身子却丝毫未动,眼睛倔强地瞪着李奇。
这下把在场的人弄得不好意思了,感觉是一群大老爷们欺负个女娃,尤其是韩德让,刚打人两巴掌是出于气愤,如今人父亲来了不仅是熟人,还知道是他情人皇太后的外甥女,脸腾就红了,加上黑脸庞几户变成酱茄子。耶律庵撒哥也觉得意外,女儿的脾气他了解,要说被家人宠的刁蛮任性耍公主脾气都是正常,两个哥哥乃至亲戚门里都让着她宠着她,这一哭把他心都快疼碎了,赶忙低声安慰。
这一安慰不打紧,耶律莹楠哭的更厉害了,唔里唔囔把韩德让不分青红皂白打两个耳光,李奇在皇城东街跟窃贼同伙,又用袖箭伤她,穆桂英伤她家奴等等当着众人说了。她说的是契丹话,李奇自是听不懂,但能猜个七七八八,摆手叫孟军上前翻译,果然是那么回事,对她也有几分同情,但还是觉得她应该受到教训。
耶律庵撒哥听完脸色变了几变,回头怒视几眼李奇,又看韩德让,最后冷冷地说要找皇上和皇太后评理,转身扶女儿上马,直奔大内。
韩德让被弄了个大大的没趣,刚想解释那父女两转身走了,他也不能当着百姓面放下身段过去追。无奈的叹气摇头,几步来到李奇跟前上马,茫然地看李奇和穆桂英,随后调转马头回皇宫。
按说到这时候,李奇可以离开上京,任由他们几个到皇宫闹去,闹得越凶越好,甚至可以冷眼旁观。然而他却觉得韩德让有点无辜,虽然知道他一定不会有事,还对另一件事存着好奇心,就是那个侍卫从死者身上拿到的牛皮信封,他已经看到上面封着红漆,明显是重要内容。
于是,李奇先跟穆桂英低头商量,接着调转马头,追上了韩德让。
韩德让扭头看看李奇,虽然奇怪他怎么没走却没有问出口,毕竟珍珠郡主的麻烦跟他有关。本来今天是送他回客栈的,已经留他们在宫里住了几天,除了喝酒吃美食就谈论武功,因为他们执意离开才特意摆开仪仗相送,半路闹出个意外。
李奇淡淡一笑,压低声音跟韩德让讲了一遍耶律莹楠当街逞凶,他迫于无奈对她略施薄惩,至于那个行窃少年,本就是个饿的发慌为填饱肚子行为失检小事情。韩德让也告诉李奇耶律莹楠的身份,与皇家的关系,那纯粹是个蜜罐里娇生惯养出来的惹事精,作为朝中长者又跟他们家有点渊源,他这次回去只能好生安慰大事化小。
两波人一前一后到了皇宫,仍然是到太后的寝殿,皇上耶律隆绪和北院大王耶律楚珍,国舅萧隗因,成武将军萧儒彬,光禄大夫耿燕寿等人在场。
李奇他们到的时候,耶律庵撒哥父女刚哭诉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韩德让脸上,因为他打了皇上的姨表妹,而之前打伤她的李奇,也是他的朋友。
韩德让先向皇上皇太后施了君臣礼,按着李奇的说法简明扼要说一遍珍珠郡主当街打人,以及刚才亲眼所见她们打死信差蛮横无理的举止。
耶律庵撒哥听了韩德让的话,唰就从座位站起来,直言他歪曲事实,偏袒汉人。韩德让没有急着争辩,先命随行大内侍卫叙述一遍事发经过,又取出牛皮信封递给殿前太监。
萧绰接过信封撕开,看了以后递给耶律隆绪,他看完后让太监拿给韩德让,依照顺序再接着就是国舅萧隗因、北院大王耶律楚珍,耶律庵撒哥、萧儒彬、耿燕寿,逐个转阅秘而不宣了,主要是不希望李奇等几个外人知道。可是耶律庵撒哥心绪乱,净想着给女儿出气没考虑太多,看完后直接往茶几上一拍,来到厅中间躬身请令。他说既然前线战事吃紧,铁林军发挥不了作用,他愿意带领两万皮室军偷袭益津关,出其不意刺杀宋帝赵恒,以配合梁王南征,前提是请皇上做主严惩刺伤他女儿的凶手。
耶律隆绪听了皱皱眉,没做任何表示,扭头看向太后萧绰。萧绰轻轻咳嗽一下,让耶律庵撒哥旁边坐下,问韩德让有什么看法。韩德让倒是没客气,直接搬出来一套大辽律法,特别强调什么当街行凶、扰乱地方、刺杀公差的罪行和惩罚标准,直接反问皇太后几罪并论该如何惩处,有人制止罪行该当如何褒奖。耶律庵撒哥没听韩德让说完就知道他意思还是偏袒李奇,不但不反驳,而是请求解除他一家人的贵族身份,来了一招以退为进,他知道辽国开国以来还没有废除过宗亲,即使废除理由也得是犯了谋反罪,更何况他老婆是皇太后的亲姐姐。
这让萧绰为难了,要处置个汉人本不难,难的是韩德让挡横,很明显双方都不肯做让步,处理不好还有可能使两家结怨。侧头跟耶律隆绪小声商量起来,大约五分钟后,耶律隆绪宣布加封耶律莹楠为珍珠公主,被杀的信差予以厚葬,李奇赐御酒一坛了解此事。随后禀退左右,他们要商量要务,耶律莹楠等人,侍卫宫女太监都往出走,韩德让转身请李奇几人到前厅奉茶。
走到门外时,孟军才小声对李奇翻译完所有的话,李奇停住了,直接问韩德让能不能劝萧太后撤兵,如果辽国执意向古於口关增兵或者偷袭益津关,他会考虑刺杀萧绰来停止战争。
声音虽然不是很大,却也没有刻意回避,所以殿內包括萧绰在内的六个人脸色都是一变。国舅萧隗因则是迈着罗圈儿腿走到门口,手掌向上一举,院子里立刻窜出大内侍卫,而且越来越多,刀出鞘弓上弦,为首的侍卫来到他跟前待命。
萧隗因怪笑着看李奇,用汉语阴阳怪气的说:“这位李大侠,可是不把我大辽禁军放在眼里?”他之所以没让动手都是给韩德让面子。
这变化有点快,耶律隆绪和萧绰都没想到,两人站起来看但并没有阻止,耶律楚珍、耶律庵撒哥、萧儒彬、耿燕寿也走到门口,目不转睛看着外面变化。
李奇冷冷一笑转身看萧隗因,淡淡地说:“并非李某轻看贵国禁军,而是这位大人小看了两国军民渴望和平的心情!”
“国舅爷,你这是合意?李大侠乃韩某的朋友!”韩德让也觉得萧隗因行事鲁莽。
“呵呵,相爷,你刚才也听见了吧?这位李大侠言语威胁到皇太后安全,作为禁军统领,你该将此人拿下才对!”萧隗因似笑非笑的看韩德让。
“国舅爷误会了,李大侠怀着一颗悲天悯人之心,希望天下安康!”韩德让此时真不希望跟李奇闹翻,以目前宫中情况,没有人能和李奇对抗,用群殴的办法难保不会伤及皇上皇太后。
“凭他一介武夫也敢妄言保天下安康?我大辽平定中原之日,四海臣服天下归心,自然是太平盛世!”萧隗因说着又看李奇,“李大侠以为如何?”
“凭李某个人是很难保天下安康,所以才需要像大人这种位高权重的人共同响应,民安则国泰,民富则国强!’”李奇不认为能说服此人,但起码要阐明观点,或许萧绰等人能听进一二也未可知。
“此言差矣,此时天下动荡,南朝皇帝昏庸,何谈民安?岂有国泰?若然李大侠愿意辅佐我大辽圣宗大王,不仅大侠可得高官厚禄,天下大定之期亦不远亦!”萧隗因既否定李奇的说法,又表明攻宋决心。
“大人的话才是大错特错,宋朝皇帝赵恒虽算不上有道明君却也安份守己,致力于发展经济,贵国圣宗虽有大志却已然挑起干戈,陷万民于水火,哪个昏庸哪个明智自有公论!”李奇说着冷冷一笑,“坦白说,辽非但灭不了宋,而且在一百多年后也会被金所灭,再大的心机都是徒然,又何必贪图一时胜负?”
“啊?你说什么?”萧隗因听这话大吃一惊,瞪大眼睛看李奇,接着又看向韩德让。
韩德让同样吃惊不小,跟李奇相处几天来,不觉得他会说狂语妄言,但要说一百年后怎么着,只怕有点悬。皇太后萧绰和耶律隆绪也惊异地对望,慢慢走到门口,站在耶律庵撒哥和耿燕寿身后,关注着外面几人。
“正所谓人生匆匆数十载,何不把勾心斗角的时间精力用到自我充实巩固发展上?让百姓丰衣足食的同时也能增强国力,从根本上提高军队素质,纵然有狂妄之徒挑起战端,也可保家卫国!”李奇见他们注意这边,就打算接着劝和。
“李大侠休再夸夸其谈,我大辽已然兵强马壮,圣宗大王也正是希望人民更加富足,才挥兵南征,中原地大物博正适合大辽发展!”萧隗因仰着脖子说。
“呵呵,真乃荒谬,中原地大乃是汉家江山,已然有千家万户生活其中,贵国虽有精骑铁甲却不该强取豪夺,残害生灵!”李奇觉得萧隗因的话就是侵略者的歪理,有道是靠山吃山,在哪生活都需要辛勤创造。
“李大侠没听过一將功成万古枯吗?为了大辽千秋万世,必要的牺牲还是值得的!”萧隗因铁定了侵宋的观念,或许他父母就是这样教育的。
“我不赞成这种说法,刚才已然说过,大约一百二十多年后辽国会被金国灭亡,哪有什么千秋万世?”李奇之所以说大约,因为他搞不清当下具体是公元哪年,只猜的到公元一千年前后,“再说,中原不是你想占就能占的,且不说有多少英雄豪杰反对侵略,杨家将也是你们的劲敌,李某不才,也会尽力阻止辽军南侵!”
“哈哈哈哈,莫非李大侠认为凭一己之力阻挡得了我大辽铁骑?真是螳臂挡车自不量力!”萧隗因大笑,眼睛斜着,认为李奇放狂言。
“呵呵,有何不可?”李奇淡淡一笑,“纵然是一个人精力有限,非常时刻用点非常手段也是迫不得已!”他说的轻松平淡,还经意地扫了一眼门里面的萧绰,知道圣宗大半生执政都受萧绰左右。
这话倒把几个人说的心头一震,韩德让和耶律隆绪见过李奇的身手,打仗未必怯他,要说出其不意的行刺,还真没把握应付。耶律庵撒哥也面露惊色,但瞬间恢复平静,他倒希望此时闹翻,借机诛杀李奇好给女儿出气。
“哈哈哈哈……”萧隗因又是一阵狂笑,其实他早听到消息韩德让结交了汉人高手,担心他图谋外甥的江山,欲杀之而后快,“听闻李大侠武艺高强,是以一挡百还是千人敌?”
“李大侠只怕是万夫莫开,将军何不见识一下?”耶律庵撒哥趁机起哄。
“哦?李大侠有如此的神通?未知可敢在圣宗陛下与各位大人面前显露一二?让老夫长长见识?”萧隗因一下就猜出妹夫用意,两个人不谋而合。
这时韩德让把心一提,他对李奇颇有好感,有惜才之心,看出耶律庵撒哥不怀好意,但站在他的立场却不方便阻止,只希望李奇不要答应,免得后悔莫及。
“呵呵呵呵,这有何难?”李奇从容地笑笑,他也想挫挫这位国舅的气焰,顺便看能不能借此劝萧绰打消南征,“只不过――”他故意停顿,等好事者接茬。
“李大侠有何条件?高官厚禄,金银珠宝,只要大侠有能耐!”门里面的萧绰接住了,她是看上李奇一身胆识和奇怪想法,打算留为己用。
“很简单,只要太后金口几句承诺足以!”李奇仍然笑得很平淡,眼睛看着她和耶律隆绪。
“哦?大侠说说看!”萧绰几步迈出了门槛,却没有继续向前。
“那好,我可以与贵国挑选的勇士比试,只比一场,上场人数由你们定,在比试期间不能有人企图伤害我的同伴――”李奇微笑着看看身后的穆桂英和孟军。
“这点李大侠尽可放心,韩某可担保穆姑娘和小兄弟无恙!”韩德让打断李奇的话,认为没必要因此浪费萧绰的承诺。
此时穆桂英心头一热,往李奇身后靠近些,但没有说话。
“多谢韩统领,李某还有话说,”李奇说者又看萧绰,“如若在下侥幸获胜,能否换太后一句承诺?取消南征!”
萧绰听到这话脸色一变,着实没想到,纵然他要官职和财富都不是问题,南征是她多年的计划,怎能轻易地撤兵,何况二儿子一箭之仇不能不报,犹豫之间又看韩德让,希望他给点提示或者阻止比试。忽然间,她看到二哥萧隗因使眼色,还轻微点头,右手更是暗地比划出手掌,显然是让她答应了,然后他痛下杀手。还是犹豫,认为最好将李奇收为己用,其实她还有另一种打算,就是用她独有魅力让他成为裙下之臣,再许以高官厚禄,不怕他不服服贴贴。韩德让就是个例子,虽然两人年少时定过亲,如果不是她床上功夫了得,怎能使他抛妻弃子,明知她与多人有染而心甘情愿地追随左右。
在萧绰犹豫之际,耶律庵撒哥沉不住气了,在旁边悄声劝,意思是此人在两国交战时出现,武功高性格放荡不羁,而且还有行刺的想法,现在不除恐怕将来成患。
“嗯――也罢!”萧绰猛然间把脸一仰,瞬间变得冷艳孤傲,“如果李大侠能赢得此阵,本宫可以传旨罢兵!无论输赢,大侠的朋友皆可自由离开,”说完嘴角竟泛起笑意,还轻轻点头。
“那好,希望皇太后遵守诺言!”李奇笑着抱拳,然后看萧隗因,“这位大人想怎么比试?”
萧隗因刚打算说话,耶律庵撒哥又开口了:“将军,这位李大侠轻功了得,拳脚功夫也相当厉害,何不请他见识大辽的铁甲飞羽?”言下之意就是不要单打独斗,直接拿军队上,一次灭了他。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包括大内侍卫都知道这位齐王要置李奇于万劫不复之地,谁挡得了神射营和铁林军联手出击。萧隗因乍听之下觉得妹夫这招过于狠毒,转念一想也有道理,杀敌就得不留余地,只是有点兴师动众。不屑地看李奇,怪笑着说:“李大侠,可敢一试?哈哈哈哈,如果怯场――”
“无妨!李某尽可让各位大人满意!”李奇也觉得耶律庵撒哥心肠歹毒,跟那个刁蛮任性却没有心机的耶律莹楠简直不像父女。
“呵呵呵,好胆魄,李大侠,请移步校军场!”萧隗因见李奇中计,不由得喜形于色,转身看向寝殿门,“大王,娘娘,请!”
耶律庵撒哥也是心中一乐,笑着引领耶律隆绪和萧绰,那几位紧跟其后,耶律莹楠带着家奴也跟着。再后面是莫可奈何的韩德让,他心想李奇只怕要交代在校军场了,此时劝也不可能,关键还不合适,如果李奇没说行刺萧绰的话,他还能试着阻止,现在任何偏袒话都能引起跟萧绰不睦。
李奇、穆桂英、孟军在后面走着,再后面就是耶律隆绪的仪仗和侍卫队。穆桂英小声问李奇可有把握,他笑着说不防事,见机行事就好,让她离远点保持警惕,以防萧绰变卦,还有齐王和国舅也要提防,向她借了软剑盘在腰间。
校军场在皇宫西北方,约有四个足球场大小的面积,场正南中间位置是点将台,台上早有人摆几把椅子,耶律隆绪和萧绰、韩德让、耶律楚珍、萧儒彬、耿燕寿直接坐过去,耶律庵撒哥跟萧隗因又嘀咕几句也上台,耶律莹楠和丫鬟站在父亲身后看,那些官员家奴和太监、侍卫站在台下看着。李奇让穆桂英和孟军到台子另一边站,如果发生意外跟着他往皇宫内院撤,短兵相接他不在乎任何人。
萧隗因跟李奇说,双方比试没有规则,李奇可以使用任何兵器,还指了台边的兵刃架,一方认输或明显受创逃跑可以要求结束,李奇答应。刚说完,萧隗因转身往台上走,校军场西侧出现一支整齐的铁林军,约有两千多人,人和马都是身披铁甲头戴铁盔,一部分长矛一部分弯刀,分前后四个横队呈弧形排列。队伍距离李奇三百五十米左右站住,队伍中间分开几米,从后面冲出一队步行弓箭手,人数也在两千上下,从中间出来往两边跑,直接横在骑兵前面,个个撘弓上箭。
号角声响起,部队整体开始向前推进,声势浩大步伐整齐,呈半弧形慢慢向场中的李奇逼近。李奇发现十几丈高的西城墙上有两个身影,应该就是吹号角的传令兵或指挥官,距离太远看不清,但能确定号角声从那边过来。距离约有一百五十米时,号角又响,队伍整体停住,接着号角变化节奏,前面的弓箭手推进十余步,骑兵原地没动。
李奇这回弄明白号角声来自城墙上左侧那人,要想摧毁指挥就得冲过队伍再上城墙,如果先上北城再过去会轻易被发现,除了弓箭拦截也会让那人藏起来。
就在思索的时候,号角变急促,羽箭铺天盖地射向李奇,他赶紧抽出软剑,施展出虹光漫天遮住身体,只听到密集的‘叮叮当当’,瞬间面前地上就落了一层羽箭,同时也想明白了萧隗因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比试,而是要他的命,不由得冷冷一笑显出杀机。
李奇想好对策,先发出一声长啸,人已经跃向空中,连续几个冲刺离地面一百米开外,超过弓箭向上的射程,接着画弧线射向弓箭手后面的骑兵队伍掠去,手里软剑仍然是那招虹光漫天,遮挡住射来的羽箭。人没落地,先是一招暴雨长虹,临近的十几个弯刀手已经翻身落马,他站稳身形,发现弓箭手已然停止,四面长矛正向他刺来,软剑上下翻飞,瞬间又有几十人倒毙当场,玄铁软剑削金断玉,他也下了恨手。号角声再响,骑兵向四周退,弓箭手向前冲,显然又要用羽箭压制住李奇,他自然不会给对方机会,箭一般射进骑兵队,边向西城墙退边杀切近铁甲兵,剑剑封侯血光四溅,在夕阳下越发凄惨。
等李奇刚到西城墙附近,号角又变,骑兵向东撤,弓箭手向西又呈半弧线包围过来。李奇把剑对着城墙连续施展万朵梅花,砖块泥块小石块,散落一地,尘土开始飞扬,他把剑插在墙上,转身双手运气,继而将地上的砖块土屑凝聚起来,越聚越多,大约磨盘大小时横着推出,接着再凝聚再推出。弓箭手们刚站稳队形,还没机会撘弓放箭,看到面前黄烟夹杂着石块,赶忙转身或者用衣服遮挡,却还是整排的摔倒,轻的连滚带爬,重的当时毙命。这哪是普通的风暴,豆大的土粒都带着内家力,砖块更是速度快劲道大,打到不死即重伤,后面的骑兵都感觉身上铁甲叮咚做响,很多人挡脸的手被打骨折,几分钟里倒下上千人。
慢慢的灰尘荡尽,眼前恢复平静,没有死伤的弓箭手爬起来整理武器备战,盔甲歪斜的骑兵揉眼向前看,早已不见李奇踪迹,只剩下城墙上被掏的豁豁牙牙痕迹一片。
忽然,队伍中有人用契丹话喊,李奇出现在东边校场中间,这些人都在原地扭头看。靠外和东侧能看清楚,夕阳下,李奇在场中间丁字步站立,双手自然垂着,道袍掖在腰后,面前地上都是最初掉下的羽箭,是羽箭残渣才确切,已经被他用剑斩做碎节。
足足等了五分钟以上,都听不到号角声,队伍干脆停在那里不动,不是没人指挥,是指挥死了,就在黄烟滚滚的碎石风暴同时。萧隗因在台上看到事情不对,感觉城上的指挥出了意外,恼羞成怒地对军队喊了一嗓子,场上军队不分骑兵和弓箭手,都冲向李奇。孟军听懂了,那是句强硬命令:‘干什么?给老子杀!他不死你们死!’悄声告诉穆桂英。
穆桂英带着孟军绕着往场中间跑,打算跟李奇同生共死,走不到一半却被场上情景惊住了,因为李奇看军队冲过来就开始用双手凝聚内气,逐渐吸起地面残箭,从碗口大小快速旋转,到后来像人那么高的圆球,此时队伍离他不足百米,有弓箭手开始撘弓放箭。圆球忽然快速旋转着冲向队伍,‘嘙’的一声散开,黑雨似的射向人群,随着就是一片喊叫声。
别说穆桂英和孟军看到惊讶,台上的人几乎都看傻了,眨眼的功夫,什么弓箭手、铁甲兵,全倒在地上,战马都没直立的,非死即伤。这些都是不必上战场的人,却看到一场惨烈的战争,而前后没有半个时辰,所以都瞠目结舌地呆在那里,许久回不过神。
李奇抖抖身上的灰尘,整理道袍,随后几个闪身来到穆桂英两人跟前,带他们到点将台,穆桂英又把孟军听到萧隗因的话告诉他,他淡淡一笑走向那几人。
韩德让先反应过来,拍着手先笑道:“精彩!精彩!李大侠果然神乎其技,呵呵,韩某开眼界了,这边坐!呵呵呵呵”
“韩统领,不必客气,李某有几句话对皇太后说,完了就走!”李奇拱拱手看向萧绰,“比试结果看到了吧?希望皇太后遵守承诺!”
萧绰见李奇上台才回过神,还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文儒青年道士就是重挫她四千精兵的人,刚要说话被萧隗因接住了:“哼,姓李的,讲好的是比试,你怎能残杀我大辽几千勇士?来呀,绑了!”
话音才落,台下的侍卫持着刀枪涌上台来,却没有敢靠近都,李奇冷冷一笑环视四周,侍卫们慌忙后退,有人干脆掉下来,又从旁边上来站到最后面。
“说的对!”耶律庵撒哥也从椅子站起来,阴沉地看着李奇,“杀人偿命!大辽勇士不能枉死!”
“呵呵呵,怎么?两位大人想反水不成?为什么不想想他们因何而死?谁让他们以命相搏?他们的家人又怎么想?他们是为了成全某些人的野心!你,你,还有你们,”李奇点指萧隗因和耶律庵撒哥,随后又点其他人,“敢说不是你们让他们离开亲人?敢说不是你们的私欲作祟?午夜梦回,想想无数因战争而惨死的无辜百姓,你们心里能平静?”
瞬间没人说话,萧隗因倒是直接,把脖子一横冲李奇喊:“反正你就是不能走!”
“呵呵呵呵,跟我耍赖?凭你们留得住李某?”李奇说着忽然收住笑容,瞬间变得冷峻,注视着萧绰,“你说,方才的承诺还算吗?”
“我,当然算,本宫可以传旨罢兵停战,但古於口已经是我大辽土地!”萧绰居然把脸扬起,显得有些傲骨英风。
“呵呵呵,你是要玩文字游戏喽?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刚才的比试还没有结束?因为他们没有认输,李某大可以再开杀戒,只留下你一个兑现承诺!是也不是?”李奇冷冷说完把眼光扫视一周落在耶律隆绪脸上,把他吓的一哆嗦,忽然扭头看萧隗因,“就从――你开始!”手摸向腰间的软剑柄,其实只是吓他们,要杀那样的老头挥掌就解决了。
“退,退兵,本宫明日就下旨!”萧绰脸色变得灰白,她此刻相信眼前这人言出必行。
“那好,李某即刻去边关,给你五日时间,第六天若还未撤兵,哼哼――”李奇没说下去,随后变了个笑脸,“那你可要抓紧了,万一派出的去信差又被哪个皇亲国戚咔――”说到这又停住,手在脖子做了个杀的手势,“梁王他们,可就――哈哈哈哈……”笑着转身拉起穆桂英和孟军,走到台边‘噌’的弹向西方天空。
“李大侠别走!”耶律莹楠忽然紧追几步,被丫鬟拉住,还大声喊:“到哪里能找到――你?”说到最后时声音小的丫鬟连都听不见,因为李奇三人已经飞远,晚霞中城墙上方就剩下个黑点。
耶律莹楠失望之际缺听见个洪亮的声音:“一叶行舟任逍遥,有缘千里自相逢!”言语清晰温和,犹如在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