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女儿离开家好几天了，虽说住在秦美扬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但毕竟也是离家出走，这让肖国华放心不下。不过，陈芳的嘴倒挺硬。
“别理她，看她在外面能呆几天。在别人家住着能和自己家比吗？
用不了几天她就得后悔。”
肖国华觉得未必。住在秦美扬家当然不自在，但女儿也不会因此
就主动向妈妈低头。这几天他给女儿打过好几次电话，可肖童绯那边
就是不接。今天下午，他正准备下班后去看看女儿，销售科长王辉闯
进了他的办公室，说有一个外地的重要客户要应酬，让他无论如何也
要去见见。肖国华想要推托，王辉说这个客户非常重要，不见不行。
他催促说：“肖总，快走吧，那边饭都已经订好了，人家的车也已经出
宾馆了，咱别让人家等咱们！”
对于王辉，肖国华可以说是既倚重又无奈。倚重是因为如今销售科的收入已经占了二药收入的半壁江山，无奈是因为销售科倾全力销售的大多并不是二药自己的产品，而肖国华却无法干涉。原因只有一个，二药的产品不好卖。王辉是个能干的销售人员，但他更擅长的是为自己捞钱的手段。王辉这些年赚了不少钱，除了装进自己腰包里的，其余的他大部分都以应收账款的名义放在其他地方，就连肖国华也摸不着。企业实在没钱了，肖国华连吓唬带央求，费了不少劲才能抠出来一些。在厂里其他人看来，王辉是他肖国华的人，是靠着他才稳坐在销售科长的宝座上的。但只有肖国华自己明白，如今他是不能动王辉了，因为一旦王辉走了，二药在外面飞着的那些钱就很可能打了水漂。王辉是块咬不动的滚刀肉，但再不好咬它也是肉！富人可以把它一口吐了，穷人却宁愿把它留在碗里咂咂汁。
今天晚上的应酬，肖国华就是个摆设，对方的情况他一点不了解，王辉之前也没向他做详细介绍，到了酒桌上他才知道，对方有一款新药，王辉想把代理权拿到手。在一半糊涂一半清醒中吃完了这顿饭，肖国华让司机先绕道去秦美扬家。
到了秦美扬家敲开门，只见肖童绯坐在厅里给秦美扬的儿子小昊默写生字，肖国华的心立刻放下了一半。就在看到女儿把身子伏在那个孩子的身旁的那一瞬间，肖国华忽然有一种感觉，感觉女儿一下变成了一个母亲。他想：女儿长大了，她不再是个孩子了，她应该有自己独立的家庭生活了。
不过这些都只是片刻之间的思想，因为刚刚开门时显得有些惊讶的秦美扬这时已经热情地把他往里请了。
不等秦美扬发问，肖国华忙说：“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大概是怕秦美扬对自己没打招呼就跑过来产生误解，他又补充了一句：“今晚有个应酬，就在你这旁边，完了我一想，既然到跟前了，干脆过来坐坐。”
秦美扬心里觉得他的解释太多余，但还是笑着说：“您请坐，我给您倒杯水去。”
肖国华忙说：“不用不用。刚喝过，不渴。”
肖童绯坐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使得气氛显得很尴尬。秦美扬知趣地说：“肖总，您跟童童先坐，我和孩子去里屋做作业了。”说完便拉着儿子进了卧室，并且随手把门也掩上。
厅里只剩下肖国华和女儿两个人了，可俩人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以往的亲热、随意好像就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就蒸发掉了。肖国华感到了一种失落，而肖童绯感到的却是紧张。最终还是肖国华先开了口。
“你晚上睡在哪儿？”
肖童绯没说话，用手指了指秦美扬这套房子中那间小屋。肖国华于是起身推开小屋的门，按了按床上的垫子，说：“还行啊，晚上不冷吧？”
跟在他身后的肖童绯摇了摇头说：“挺暖和的。”
肖国华在床上坐下，又拍拍床的另一边让肖童绯也坐下，问：“生活上有啥不方便吗？”
肖童绯回答：“没有。”
“晚上在哪儿吃的饭？”
“就在这儿，和秦美扬姐一起吃的。”
“上班比家里远了吧？”
“可坐车挺方便的，还少倒一次车呢。”
“那就好，那就好……”肖国华嘟囔了两声，又一次没话说了。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地说：“明明，呆两天就回家吧。”
肖童绯不同意：“为什么呀？”
肖国华耐心地说：“虽然秦美扬和你是朋友，又跟爸爸是一个单位
的，但她毕竟是外人，你长期住在人家这儿，会让人家不方便的。”
肖童绯说：“这我知道。过几天我找到地方就会搬走的。”
肖国华有点着急：“怎么，你是想从此一个人过啦？不回家住了？”
“因为我不想让妈妈老说我。”
肖国华说：“你和你妈不就那点事嘛，拌几句嘴就老得针尖对麦
芒啦？回去咱们全家一块谈谈，有什么大问题解决不了？”
肖童绯说：“谈半天还不是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其实那天妈骂我的时候，我根本没去征婚。“
“这不就更好办啦，走，咱们现在就回去，把这些告诉她。她要再骂你，我帮你说她！”
“可我今天真的去报名了，这回可是真的了！”肖童绯盯着肖国华问：“爸，您愿意劝妈同意我这么做吗？”
本以为再说几句，就可以把女儿顺利地领回家了，没想到却得到这么一个结果。肖国华无奈地告辞。秦美扬送他出门，下楼时秦美扬说：“肖总，童童毕竟还年轻，难免意气用事，对征婚这件事也有点理想化，我会帮您劝劝她的。不过，上电视征婚，对于您和阿姨来说，可能有点看不惯，但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大家也觉得很正常，您没必要太心烦。”
秦美扬的本意是想劝劝肖国华，但肖国华对此却并不满意，他心想，女儿和妻子为了征婚闹成这样，自己能不心烦吗？再说，征婚有什么好的？不上电视就找不到对象了吗？
回到家。陈芳问他和什么人喝的酒，怎么搞到这么晚？肖国华说，自己没喝几杯。吃完饭，因为王辉要陪那些人去洗脚，自己就告辞了。
陈芳问：“那怎么才回来？”
“顺便去看了看童童。”
“你都多余去看她。”陈芳气呼呼地说，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她怎么样？”
“还行，自己有间房住，晚饭也是跟小秦一起吃的。”肖国华说：“我本来想接她回家的，可她不肯回来。”
“过得挺舒服，她当然不肯回来了。”
“不是因为这个。”
“那因为什么？”
肖国华没有回答。他很清楚，在没有台阶的情况下，妻子女儿都
是不肯轻易让步的。一开始，女儿说她并没有去征婚，肖国华很高兴，以为女儿愿意给妈一个台阶下，可紧接着她又说自己现在真的去报名征婚了，这不但是把刚支上的梯子给撤了，还回手又给了一棒子。这话让他怎么跟妻子说？秦美扬说征婚对于年轻人来说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可对自己这一代人来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