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为了使她的创伤面保持清洁、干燥,经常要给她换床。这对她来说,是最难忍的事,只要微微一碰她的烧伤处,便像一堆针在扎地。几次换床,她都咬牙忍受着。后来,她实在忍耐不住了,便向医生请求道:
“好医生,好医生,不要翻身换床了吧!”
“秀丽同志,”医生亲切地告诉她,“勤翻身、勤换床,你的伤口就会保持干净,就会很快愈合的,你也可以早日回到工作岗位上去。”
向秀丽知道有这些好处,就主动地要求医生:“医生同志,翻吧,翻吧,多给我翻身吧!”依次翻身的时候,她咬紧牙关,一声也不吭了。
在市委“要什么,给什么”的指示下,集中了一切力量来抢救向秀丽。孙乐宜副市长亲自派人为她购来空气调节器。国际仪器厂等三家工厂的工人们,用五个小时的时间,特地为她赶制了“电桥”,市里派人从上海等地采购来许多贵重的药材,还从哈尔滨采购来珍贵的人参。医院里的电话机上应接不暇地响起铃声,许多不知名不知姓的人问:“向秀丽同志怎么样?”“她需要什么?”一阵又一阵的剧烈疼痛袭击着向秀丽的身体,但根据她身体虚弱的情况,是不能过多地施用麻醉剂的。她疼得身上发抖了,她便苦苦地向医生要求:给她一些酒喝,使自己麻醉过去。“医生,要喝一杯!”“至少也让我喝半杯!”
外科部党支部书记走来。
“秀丽同志,我们一定设法使你减少痛苦。”他告诉她,“现在,党支部经过研究,认为喝酒对你没有好处,决定不给你喝了。”
“好,我听党的话的!”向秀丽说。她从此再也不提喝酒事了。
医院里的医务人员昼夜在她的身边辛勤地照料。他们的心情都随着向秀丽的病情好坏而转移。向秀丽也为他们的辛劳而不安,每当午夜被一阵剧疼折磨醒的时候,看见医生还守护在她的床边,她就恳求:
“医生,我没关系,你们去睡吧!”
医生安慰她说:“秀丽同志,你好好休息吧,我们看护你。”
“唉,你们为我这样的辛苦,”向秀丽便再三恳求,“去睡吧,去吧!”
姐姐们来看她,她却又请求姐姐抽空去看看别的受伤的工友。她怕母亲为她难过,她就叮嘱姐姐转告母亲,请母亲不必来看她,就说她好了。
有一天早晨,她在一阵疼痛之后,请求一位姓邝的女医生,说:
“邝医生,请您拿来一面镜子。”
“阿丽。”邝医生担心她照镜子后心情难过,连忙小心地安慰地说,“我不瞒你,你是瘦了一些,哪个人有病都难免要瘦一些的。你好好养伤,慢慢会好起来,不要担心。”
向秀丽微笑了,她喘了几口气,悄悄地说:
“今天我婆婆要来看我。怕她难过,我先照照自己。”
婆婆来了。老人的眼里忍不住闪着泪花。
“阿丽,我看看你伤得怎样……”老人要求着。
向秀丽把那只烧伤得很重的左手藏在被单里面,她大概碰着伤处了,顿时把脸疼得煞白。可是她伸出伤势较径的右手,微笑地安慰老人:
“妈,您看,我都快好了。”
向秀丽总是在想办法使关心她的人们,不要为她增加“精神负担”,她也尽量使自己的注意力,转到更广阔的天地去。她每天都要求护士给她读报,读那些慰问信。
一月五日。
一个护士怀着兴奋的心情,轻轻地走进病房。
护士一进门,向秀丽的眼睛就盯住了地手上拿的报纸。向秀丽问:
“念吧!今天有什么消息?”
“好消息!”护士凑到病床旁边。
“啊,快念!”
“……苏联宇宙火箭正向月宫方向飞行!”
“向月宫?”向秀丽忘记了病苦,脸上露出激动的笑容,她把报上那幅月宫嫦娥仙子迎接苏联宇宙火箭的图画看了又看,一边说:
“真是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然后侧过头去,朝着窗外那蔚蓝色的太空,看了好久好久。
她在病床上,和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民,分享着快乐!
向秀丽又是一个整夜没有睡着了。早晨,她痛苦得难忍,便要求医护人员放开留声机,让音乐声湮没她低声的呻吟,有时,她自己也伴随着唱片,哼着自己心爱的粤曲“搜书院”,唱一段,休息一会,又唱。末了,她请求医务人员:
“请你们唱一支歌吧。”
“你喜欢听什么?”
“再唱一遍‘护士日记’的插曲。”
歌声轻轻地在病房里回荡着:
小燕子
穿花衣
年年春天来这里
我问燕子你为啥来
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这时,向秀丽唇边泛起了笑容,她也跟随着唱了:
小燕子
告诉你
今年这里更美丽
我们盖起了大工厂
装上了新机器
欢迎你。长期住这里
尽管她全身很大的创伤面并没有好转,右手却已经局部地生长新肌了。这些天来,她喜欢把这只手探出被外,仔细地看着那焦黑的痂皮剥落后,底下露出的一层浅红色的鲜皮,她向医生试探:
“医生,我再苦战一个月,就可以出院了,是不是?”
“是的。”医生安慰她。
向秀丽由内心里浮出了幸福的笑容。
向秀丽住的302号病房南边,隔着玻璃窗就是一座大楼。大楼前面是一丛榕树。每当夕阳斜照时,向秀丽就喜欢看这葱绿的榕树,她看得出神了。
“怎么,想出走走?”余医生问她。
“能走走多好啊。”向秀丽抑制着身上的痛苦,微笑着说。
“你再好好休养一个时期,我们陪你去。”余医生轻声安慰她。
1959年的元旦来了。医院里举行晚会。音乐声穿过榕树,传进302号病室。余医生,邝医生和一个护士同志都留在房里照顾向秀丽。向秀丽被全身的痛苦折磨着,不安地问:
“你们为什么不去参加晚会?”
“我们和你在一起。”医护人员说。
“你们会跳舞吗?”向秀丽努力摆脱着自己的痛苦,问。
“你呢?”
“我原来不会,现在也跳得不好。病好了我再跟你们跳。”向秀丽向他们摆着手说,“来,把病床推到墙边去,你们就在这里跳起来吧。”
“我们三个人凑不上两对。”医护人员不知怎样安慰向秀丽才好,就这样搭讪着说。
“剩下的一个人就抱个凳子跳吧。”向秀丽微笑着提议说,惹得大家呵呵笑起来。
她清醒的时候,病室里总是充满愉快气氛。只有当她蒙蒙睡去时,她才不知不觉地发出呻吟。她永远是为人家想的多,为自己想的少。就是在这样重重的痛苦包围中,向秀丽也没有忘记一个共产党员的责任。她的心在跟随着工人阶级前进,她也无时不在热心地团结周围的人前进。
一个深夜,向秀丽的温度上升到三十九度,她疼得打着哆嗦。值班的女医生是邝医生,向秀丽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个熟悉的面孔,过了好一会,她激动地说:
“邝医生,我真喜欢你哟!”
邝医生为了安慰她,俏皮地说:
“如果我是一个男子呢?”
在电灯光下,向秀丽的脸颊微微泛起红:“你是男子,我就不说罗!你几岁?”
“我二十六。”邝医生问她:“你呢?”
“我二十五。我们做姐妹多好。”向秀丽忘记了痛苦,很想伸过手去。
“好啊。”邝医生很高兴地答应说。
“我好了以后,你到我家去玩。”向秀丽说,“我们往后都要好好为党工作。你文化比我高,我要向你学习。”
“我才应该向你学习呢!”邝医生说,“我还是个团员。”
向秀丽咬住牙,忍受了一阵痛苦,沉思了一会,望着邝医生说:
“邝医生,你努力创造条件,要争取加入我们党的组织。”
一个病人,不,一个共产党员的热烈期待和鼓励,使青年医生激动得想哭,她回答:
“秀丽同志,我一定记住你的话。一定!一定!”
当向秀丽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强烈地感染着周围同志的时候,绿脓杆菌正在恶毒地噬啮着她的肌体。一月十日以后,向秀丽的病情越来越重了。党动员全市的主要医学专家都来尽力抢救,医护人员、包括外科部党支部书记,已经日日夜夜“火线”了。向秀丽看见这些辛勤的同志,她很过意不去。一月十四日的深夜,她的呼吸十分急促,张口讲话都很困难,她还恳切地要求值班医生:
“余医生,很晚了,不要陪我,你回去睡吧。”
余医生在她苦苦的恳求下,出去了,过一会,他又悄悄地推门进来。向秀丽微微睁开眼睛,说
“怎么又回来啦?”
“秀丽同志,你好好休息吧,我在这里陪你。”
“好医生,去吧,我不要紧,你在旁边,我睡也不安心。”
向秀丽的病情在急转直下。
医院整夜都在紧张地对她进行抢救。
第二天清晨,一抹清晖淡淡地照进病房。她恋恋不舍地凝视着那丛葱绿的榕树。她的声音微弱了,但还充满着期待地问医生:
“我还有几天,才能出院工作?”
医生止不住眼泪流下来,安慰她:“再过几天……”
向秀丽在生命临危的时候,她喘息已经非常艰难了,她微微点首,把自己的丈夫叫到床前。她的丈夫噙住眼泪问道:
“阿丽,我在这里。有什么对我讲吗?”
向秀丽把一生最宝贵的东西告诉他:
“有事多请示党……听党的话,是没错的。……”
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这时是一九五九年一月十五日,十二时四十三分。
党的好女儿向秀丽,永远地,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十二
党尽了最大的努力来抢救向秀丽,她的生命顽强的延续了三十三天,终于因为伤势太重,光荣牺牲了!
党认为向秀丽是党的好女儿。中共广州市中区党委已正式追认她为中共正式党员。
党的好女儿向秀丽的光辉事迹,在全国人民中传扬着!全国青少年都在纪念和歌唱这个不朽的人!
向秀丽呵,向秀丽!
你是历史的忠实见证。你诞生在那多灾多难的岁月,满身都是被吃人魔王抽打的鞭痕,满腔都燃烧着阶级的仇恨。你成长在新中国的摇篮,呵,这红色的摇篮!革命的摇篮!滔滔的珠江,滋润着祖国的大地,党的乳汁哺育了你和千千万万的儿女,她给了我们智慧、光明和无此的力量!
你曾经在那稚气未消的年头,向同志探问过:“卓娅真有其人吗?”当你看清了卓娅、刘胡兰、吴运铎许多英雄形象,这时候,你迈开大步,紧紧地把他们追赶!你在千万普通群众中间汲取了前进的力量。时间才过了几年呵,你已经用自己诚实的行动,告诉了后来的人们:“卓娅真有其人”,有党,有群众,就有英雄;英雄形象在我们中间闪闪发光!
你是多么蔑视那“言语的巨人,行动的矮子”。你学习革命长辈,坚决服从党的意志,不拒绝任何一件细小的有益的工作,甘心情愿地做,默默无闻地做,勤勤恳恳地做。有一分热,发一分光。本来,你准备为党长期工作,但在最紧急的关头,你却一下子贡献了自己的一切。生命的价值不在于时间的短长,可贵的是对人民事业的赤心忠胆!而你的生命将永远放射着灿烂的光芒!
你,几年来一直在党的红旗指引下前进,勇敢地前进!你和阶级敌人斗争,和资产阶级的花招诡计斗争,和火斗争,和疾病斗争,冲破困难的重围前进!你,你是炽烈的火,优质的钢,锋利的剑,扑不灭,压不倒,吓不退,天天向上,时时向前。你在最紧急的关头不惜贡献出了你的生命。你,显示了一个共产党员的伟大气质,你向全人类表白了无产阶级政党对人民事业的无限忠诚。
向秀丽呵,向秀丽!
你的光荣事迹传遍了珠江,长江,黄河两岸;你的光荣名字,登上了泰山,天山,昆仑山。你,给千千万万兄弟姐妹树立了一个好榜样,你永远生活在我们中间!
我们和你手挽着手,心连着心,在党的红旗下前进,在社会主义的大道上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