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显斌
漫川镇,五爷是一霸。
五爷在街上走,不,是坐着抬杆走,前面一条狗,耷拉着舌头,后面两个团丁,背着枪。五爷闭目养神,胡须一翘一翘的,一街两行,静悄悄的。五爷出行,谁敢出一声大气?
突然,有叫嚷嚷的哭喊声。
五爷张开眼,是自己的狗,在追咬一个叫花子,五爷打个呵欠,又闭上眼睛。叫花子的叫声,在小街回荡。接着,五爷的狗一声狂吠,停了叫声。一街两行人一声低呼,叫得五爷虎须一颤,睁开眼。
五爷的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个团丁跑上去,翻过狗看看,说:“五爷,没伤,可死了。”五爷皱皱眉,低沉着声音道:“狗日的,你就不能看看狗的眉心。”
团丁听了,看看狗的眉心,怯声道:“眉心有血痕,五爷高见。”
五爷虎须又是一颤,长长的,准备打个喷嚏,可又打不出来,就伸手在衣袋里掏,掏了一会儿,不是手巾,是几块大洋,把叫花子叫过来,笑着说:“兄弟,我的狗咬了你,这是几块光洋,你拿回去养伤吧。”然后,一挥手,让轿子往回走。
团丁说:“五爷,狗死了就算了吗?”
五爷笑了,虎须一抖一抖的,眯着眼,附耳对团丁说道:“怎么?想报仇?想找追风刀的茬?”一句话,让团丁伸出舌头,缩不回来。
五爷的抬杆,还有五爷,一溜烟回了家。
一个追风刀,把一个维持会长五爷吓得屁滚尿流,这事传到日军少佐章武三郎耳中,十分不爽,叫来五爷道:“你有枪,竟还怕一把刀?”
“可那刀快如闪电呢。”五爷说,脸上的肉一抖一抖的,仿佛追风刀就在眼前。
“如果真是那样,怎么不敢来找我的茬?欺软怕硬。”章武三郎笑着,“吭儿吭儿”的,一边伸手到衣袋里掏烟,可烟没拿到却带出另一样东西,一把系着红绸的细刃柳叶小刀。
“追风刀!追风刀的刀!”五爷仿佛被蛇咬过一般,一跃而起,掏出了枪。章武三郎那一刻脸色灰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嘴里喃喃道:“鬼,魔鬼,不是人。”
以后,章武三郎出门,再也不敢大摇大摆了,生怕一不注意,追风刀的刀会射入自己的眉心。
不久的一天,章武三郎带队入山进剿,刚进入槐树湾,丛林密集中,枪弹如雨,泼天洒来。待日军拼命杀出包围圈,三停人中,只剩下一停。章武三郎那个气啊,思索了几天,也不知道自己进山围剿的信息怎么泄露的。
“一定是追风刀。”终于,章武三郎自言自语。
因为,在他开军事会议那天,准备出兵围剿时,突然,“唰”的一声,一道白光一闪而过,待大家定眼一瞧,只见桌子上插着一把飞刀,上书几字:“作恶者死。”他当时以为这只是说说而已,现在看来,追风刀很可能是八路的人。
当他把这个猜测告诉五爷时,五爷冷汗“唰”地一下下来了,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是不可能吧。”
“很有可能。”章武三郎肯定地说,一句话,如抽了五爷的骨头,瘫在椅上,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五爷,据说曾杀害过八路的侦察员,是和八路有仇的。
“放心,我已制定了一个秘密计划,必在近期消灭山里的八路,这样,追风刀就如鱼缺水,鸟失翼翅,就成了孤魂野鬼,再也无多大作为了。”章武三郎看五爷的脓包样,从心里有点蔑视,自己当日怎么会选这样一个人当维持会会长呢,真瞎了眼。
“真的吗?越早越好,越早越好。”五爷如濒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使劲抓住他的手臂。
“放心,放在我楼上保险柜中,过几天我们就执行计划。”章武三郎拍着五爷的手,以示安慰。
就在当夜,章武三郎楼上,警铃大作,急如骤雨,一刹那间,章武三郎的办公室内,灯火通明,埋伏的日军一拥而出,围住大楼,几挺机枪牢牢地包围住了大楼。
章武三郎戎服挎刀,头戴钢盔,如临大敌,对着楼上哈哈大笑,道:“追风刀,王五爷,你上当了,我今天告诉你的是个假消息,纯属圈套。”
上面一声不响,静悄悄的。
“别装了,下来,否则,我就开枪了。”章武三郎说完,等了一会儿,不见人下来,一挥手,机枪子弹瓢泼一般,向楼上射去,大约一顿饭工夫,章武三郎手向下一切,枪声停止。随之,一队日军挺着刺刀,在章武三郎的带领下,雄赳赳地冲上楼去。可不一会儿,一声巨响,整个顶层楼在烟雾中如积木一样倒塌下去。
章武三郎,还有那队士兵无一幸免。但是,在整理废墟时,日军没发现一个陌生人的尸体,也没找见五爷。
多年后,我问五爷:“你是追风刀吗?”
他问:“你看像吗?”说时,翘着胡须,一脸的笑,是个很慈祥的老头。
“那炸药是怎么埋上去的啊?”我又问,很不解。
“追风刀是飞贼啊,飞贼无所不能啊。”五爷说,仍眯着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