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期刊杂志原创经典作品:向敌人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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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良心的代价

程刚

风高放火,夜黑杀人。这夜可真够黑的,人游其中,像掉进了墨池。但瓦块从不杀人,他干的是小本买卖,混个肚圆就行。听说现在那些江洋大盗专门杀富,别墅豪宅是他们的最爱,并且达官贵人们遭劫往往惮于报警,因为很多财产可能来路不明,怕赔了夫人又折兵,只好吃哑巴亏。即使这样瓦块也不涉足那种地方,因为高档小区保安措施比较严密,什么电子监控,自动报警,不定时巡逻,高科技防盗门,简直是武装到了牙齿!像他这种身无绝技,胆子又小的贼,只配干点无科技含量,顺手牵羊的勾当。去富人区,无疑是自投罗网。所以几年来他一直游荡在这个城市棚户区,在这里尽管发不了大财,可也饿不死人,并且这里的人防范意识比较差,容易得手,距派出所又远,心理上有安全感。听说这个地方不久也要拆迁了,瓦块心里非常失落,他对此地已有了感情。“妈的,好好的拆它干吗?这不是要端老子的饭碗?”瓦块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

白天,瓦块已经打探清楚了,这一家的男人外出打工了,家里只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少妇和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现在是后半夜接近两点,瓦块在窗户底下听了听,屋里死静死静的;抬头往里张了张,东墙根下有明灭的暗光映在窗帘上,可能是炉火。瓦块准备行动了。他把剪了两个窟窿的女人的长筒丝袜套在头上,戴上手套,脚上套了两个塑料袋,一把匕首叼在口中-这只是用来唬人,因为他这套行头就足以把女人吓晕。这种塑窗很容易打开,只要用力推一扇而拉另一扇,开关就被错开,然后缓缓轻推,通往地狱的入口就洞开了。瓦块干这活是轻车熟路,很快,他像一只狸猫一样落在屋里。

瓦块先悄悄地拨开门的插销,以便在紧急情况下能夺门而逃。这种人家的钱通常锁在床头柜里或者枕头底下,不会多,三百五百的。借着炉火的微光,瓦块摸到了床头柜,抽屉居然没锁!拉开。一般这时候主人很容易醒来,不过只要匕首一晃,没有人会因为几百块钱拼命。瓦块把匕首放到柜上,他觉得对付这样的女人这东西是多余的。那女人睡得像石头,一动不动,甚至听不到喘息。“妈的,比脸还干净!”瓦块对抽屉很失望,“那杂种肯定在外面泡妞,不然不会不往家里寄钱!”瓦块很为女人鸣不平。他又翻了一张写字台,发现一只手表,听听,不走,放了回去。瓦块觉得这样离开很对不起自己,大冷的天,挨到下半夜,颗粒无收,怨不怨!想想心里就发酸,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最后一招,翻翻她衣服吧,也许有个十块八块,够明天的烧饼钱。衣服压在女人身上,瓦块掀起的时候蹭到女人隆起的部位。霎时一种麻酥的感觉袭击了瓦块全身,他似乎嗅到了女人的体香,那是久违的味道!自从老婆四年前去世,女人味就没光临过他的鼻子。有时候憋急了他也想打只野鸡,可是兜里的大洋叮当乱响,刚够温饱,根本潇洒不起。瓦块觉得对自己太残忍,不人道,压抑人性,比黑手党还黑!眼前这女人睡得够死的,是不是在向自己暗示什么?瓦块感到什么地方在膨胀,几十万只豹子在迅跑。他掀开了被子的一角,手颤抖着朝那座圣山摸去。快乐的手指像五个发现宝藏的海盗,在柔软的沙滩上肆意刨挖,挥汗如雨。瓦块觉得这漆黑的也够温暖的,他那早已冻僵的东西又缓过来了。“妈的,就是爽!今晚没白来。”

可是,那倒霉的女人居然还是没醒!瓦块觉得有些憋闷,喘气费力,头晕目眩。“白搭,还没动真格的,就虚脱了,妈的!”瓦块对自己极其不满,莫非长期不练,功能退化了?一缕风从窗户外袭来,扰乱了屋内暖暖的空气,瓦块闻到了烟呛味,不由地咳嗽了一声,女人昏睡如故,那孩子也无声无息。瓦块瞥见那火炉,炉盖半掩着,丝丝缕缕的蓝烟袅袅地飘出,像一首优雅的小夜曲。瓦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里一惊:“坏了坏了!这娘俩肯定煤气中毒了!”

瓦块的判断是正确的。四年前,他那美丽贤惠的妻子就是这样走的。当时他们刚刚结婚三个月,恩恩爱爱,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的日子就这样被温柔的杀手夺走了。那个晚上他在厂里值夜班,黎明到家发现后,妻子已经重度昏迷,送往医院抢救了四个多小时,可是最后还是固执的死神占了上风。瓦块从此一蹶不振,工作也丢了,他害怕在那屋里生活,于是离家出走,过起了四处漂泊的日子,江湖上混久了,就染上了一些恶习,这四年家里一直没有他的音讯,失去儿子的父亲踏遍了半个中国,最后顶着一头白发惆怅地回到老家。“也许,儿子已经死了。”他想。

现在的场景唤起了瓦块对当年那场悲剧的回忆,他已经忘记了他今晚到这来的目的,他的思维有些混乱,记忆与现实变的暧昧起来,他觉得床上躺的就是他那可爱的妻子。“必须马上救人!”瓦块顾不上考虑后果了,他立马脱去那些行头,转身出门,果断地砸响了女人邻居们的房门,哐哐的声响把漆黑的夜空震成了碎片。左邻右舍无限惊恐地从门缝里探出脑袋张望,似乎梦的一半还在门里关着,唯恐它趁机溜走。

“这家人中煤毒了,赶快救人!”瓦块大喊。街上立即骚乱起来,几位高邻一边提裤子一边往外跑,有一位头脑清醒的当即拨打了120。

瓦块扭亮了屋里的电灯。妻子死后他专门研究过煤气中毒的急救措施。他知道必须先把人弄到屋外有新鲜空气的地方,注意保暖,然后检查病人的呼吸是否通畅,发现鼻、口中有呕吐物、分泌物应立即清除,使病人自主呼吸。对呼吸浅表者或呼吸停止者,要立即进行口对口的人工呼吸。瓦块按照烂熟于心的程序指挥若定,大家乖乖地在他的组织下忙碌着,这种时候没有人问他是谁,大家关注的是这娘俩的命能不能保住。那孩子因为用被子蒙着头睡觉,吸入了较少的毒气,很快有了微弱的呼吸,大家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些。女人仍旧昏迷着,鼻孔里一丝气息也没有。瓦块决定实施人工呼吸,这个活必须由他来做,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应该怎么做。四年了,他的唇又一次接触到女人的唇,可是他现在心里澄明得像雨后的一方蓝天,一丝杂质也没有。谁也不知道他刚才在屋里干了什么,连他自己都忘了。

120急救车来了,医务人员决定把病人抬到车上继续抢救,同时向医院疾驶。瓦块本来可以趁机溜走了,可是他竟然鬼使神差地跟着上了车,医生也以为他是病人家属。两位邻居大嫂也上了车跟去陪护,她们心急如焚的样子,似乎中毒的就是自己的亲人。“生活真好!”瓦块暗发感叹,突然厌倦了四处流窜的生活。

谢天谢地,母子俩都得救了。瓦块如释重负,揉着惺忪的双眼从医院急救中心的大楼里走出来。东方已经发白,早起的小鸟开始练嗓了。台阶下,停着一辆白色的警车,两位警官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瓦块一怔,马上意识到是那把忘在床头柜上的匕首和那些破烂行头出卖了他。可他现在他丝毫没有后悔,他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四年了,他终于做了一件好事,救活了两个人,那孩子真可爱,要是妻子活着,自己的孩子也应该这么大了。这一刻,瓦块终于流下了眼泪。

瓦块朝警车走去。

“可以打个电话吗?”瓦块对警官说。

“行。”警官点了点头。

瓦块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爸,是我,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