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西洋盆地的山坡地区,有许多由北普拉特河分出来的支流小河在这里遍布着。洛矶山脉北部群山构成的一个半侧形大帷幕将整个北方和东方的地平线都遮盖住了。拉拉米峰是群山中最高的山峰。一片河川纵横的大平原坐落在这座半圆形大山和铁路之间。铁路右边,是接近群山的斜坡。群山的余脉向南可一直延伸到密苏里河的重要支流之一阿肯色河的发源地。
十二点半,车上旅客眺望见了一座城堡,那就是能将整个地区尽收眼底的哈莱克堡。几个钟头之后,穿越洛矶山脉的旅行就要以胜利而告终了。人们于是可以指望通过这个十分困难的山区而不伴有任何意外发生了。雪停了。气温降得更低了。奔驰的机车将巨大的鹰鹫吓得急忙往远处飞逃。(图25)平原上没有看到任何野兽,既没有熊的身影,也没有狼的存在,仅仅只有一片荒凉的旷野。
福克先生和他的同伴们就在自己的车厢里饱餐了一顿,然后又立即接着打起了那没有终点的“惠司脱”。这时,一阵哨子声突然响起。火车停了下来。
路路通将头探出窗外看了一下,既没有看到火车被什么阻碍到前进,也没看到车站。
艾娥达夫人和费克斯很担心福克先生要起身下车去看看情况,但是这位绅士仅仅是对自己的仆人吩咐了一声:
“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路路通立即跑出车厢。这时出来的旅客已经有四十多个了,斯汤姆·普洛克托上校就在其中。
火车在一个禁止通行的红灯前面停了下来,火车上的司机和列车员已经站在了火车外。他们神情激动,正在和一个守路员争论着什么,这个守路员是前面梅迪西弯车站的站长特地派来专门等这一趟火车的。旅客们也都纷纷走了过来加入到了这一场争论中去,那位普洛克托上校自然也不会屈居人后。他扯开嗓门儿大嚷,指手划脚,好不神气。
路路通走近了人群,他便听见守路员说:“不行,没办法通过!梅迪西弯的大桥现在已经有所晃动了,再也经受不起火车的重压了。”
他们口中所说的这座大桥,是一座建造在一条激流上的悬空吊桥。就在距离这里的一公里外。据守路员说,这座桥很快就要垮了,上面多数的铁索已经断了。想要冒险一搏通过是不可能的。守路员言语肯定的说不能通过,他所强调的这一点确实没有夸大其词。再说,美国人一向是冒冒失失,漫不经心的;要是有连他们也在乎的事,那只有疯子才敢去冒险。
路路通不敢向他的主人禀明这件事,他象一座塑像,待在原地,咬紧牙关听人家争论。“啊,原来如此!”普洛克托上校叫着说,“我们走不成了,看来咱们只好在这雪地上扎根儿了!”
“上校先生,”列车员说,“向奥马哈车站已经打过电报了。要他们派一列车来。但是,六点钟以前是否能到梅迪西弯,这还保不齐。”
“要等到六点钟!”路路通嚷着说。
“那也没有办法,”列车员说,“再说,就算我们从这儿步行到前面车站,所花费的时间也与这相差无几。”
“可是,这儿离车站不是仅仅有一英里的路程吗?”一位旅客问。
“实际上是一英里,但是中途得绕道过河啊。”
“这条河,我们坐船难道过不去吗?”上校问。
“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下雨河水涨了。水流很湍急,我们必须绕道十英里,从北面一个浅滩上渡过。”
上校于是破口大骂,有时埋怨公司不好,有时又责备起列车员的不是。路路通也是怒火中烧,几乎就要帮着上校一齐骂了。
眼前发生的阻碍属于一种物质的力量,路路通的主人即使有再多的钞票,即便都拿出来,面对这个问题也是无济于事。
此外,所有的旅客都变得十分丧气,暂且不说被耽搁的时间,最要命的是旅客还得在这冰天雪地里徒步行走十五六英里。所以,顿时叫喊声和咒骂声四起,菲利亚·福克要不是一心都放在了玩“惠司脱”上的话,他的注意一定会被这些叫声吸引去。
路路通现在觉得必须把真实的情况向自己的主人禀报,于是他垂着头向车厢走去。正在此时,那位火车司机――他名叫孚尔斯特,是一个纯正的“洋乞”――大声叫着说:
“先生们,或许咱们还有办法过去。”
“是要从桥上过去吗?”一个旅客问。
“从桥上过去。”
“驾驶这火车过去?”上校问。
“驾驶着火车过去。”
司机这句话的每一个字路路通都听的十分真切,他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可是这座桥很快就要坍了!”列车员说。
“没关系,”孚尔斯特说,“我们只要把火车的速度提到最大,运气好的话也许能过去。”
“见他的鬼!”路路通说。
但是,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一些旅客的支持,尤其是普洛克托上校对这个办法特别地拥护,这个冒失鬼,他觉得这么做是完全行得通的。他甚至还告诉大家说,有些工程师还曾经设想过用高速度直线奔驰的办法使火车从“没有桥”的河上飞过去,此外,他还讲了另外一些类似的案例。说到最后,司机的高见竟被所有的旅客都同意了。
“我们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能过去。”一个旅客说。
“百分之六十的概率。”另一个说。
“百分之八十……百分之九十的概率!”
这次可把路路通给吓昏了。虽然他也是准备要用尽一切办法来渡过这条梅迪西河的,可是现在这个办法他觉得似乎有点太“美国”了。
“再说,”他心里想,“至少应该让旅客们先下来,这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应该先做,可是这些人竟然连想也没想!”这时路路通就对一个旅客说:“先生,这位司机出的这个办法,我看是有些危险性的,可是……”
“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这位旅客回答说,在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于是路路通又向另一位先生解释着说:
“我知道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可是您只要稍微想一下……”
“想了又有什么用,没什么好想的!”这个听他说话的美国人耸着肩膀说,“司机已经说了,肯定能过去!”
“没错,”路路通说,“能过去,但出于更谨慎一点,我们应该……”
“什么!谨慎!”普洛克托上校意外地听见了路路通这句话,他跳了起来,嚷着说,“不是谨慎行驶,我告诉你,是开快车,你明白吗?开快车。”
“我明白……我懂……”路路通说,这时谁也不肯将他的话听完,但是他仍然坚持不懈地继续说下去,“假如说,‘更谨慎一点’这句话您听不顺耳的话,那么我就说,为了更符合情理一点,至少也应该……”
“他究竟是谁啊?他到底要干什么?他在说什么?他讲什么应该合情理不合情理啊?”周围的人都哄起来了。
这个可怜的小伙子,现在都不知道究竟应该面向谁讲话了。
“你是在害怕吧?”普洛克托上校问他。
“我!害怕!”路路通叫着说,“好吧,算了!我要让你们这些人都看看,一个法国人也能跟他们一样的‘美国’!”
“上车了!上车了!”列车员喊着说。
“是的,上车。”路路通说,“上车!立即上车!不过你们没有权利不叫我有自己的想法,最符合情理的办法,应该是先让旅客们步行通过吊桥下,接着再把车开过去!”
但是,他这个合理的想法竟没有获得任何人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觉得他有道理。旅客们都返回到了自己的车厢里。路路通往自己的座位上一坐,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没有讲半个字。三位玩“惠司脱”的牌迷现在都全神贯注在牌上。在火车头大声地吼了一声之后,司机就将汽门打开了,把火车向后倒开了大约一英里,犹如是一个跳远的健将向后退着准备飞跃一般。
紧接着第二声汽笛响了起来,火车重新开始前进了。它一直在提高速度,一会儿,速度已经加速到了相当可怕的程度,车上只能听见机车发出的一阵隆隆的响声,活塞每秒钟进返高达二十次,车轴在机油盒里冒着滚滚的浓烟,整个火车现在正以每小时一百英里的速度在不断地向前行进着,铁轨所负担的重量之所以减少了,那是因为火车的高速抵销了重量。
列车过去了!就象在天空中出现的闪电一样,甚至连桥影看也没看见,简直可以说是从对岸笔直地飞了过来,火车一直冲到了车站五英里外,司机才勉强将火车煞住。但是,列车刚一过了河,桥就发出了一声巨响,之后就坍落在梅迪西弯的激流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