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随着日出威力变得更大了。大风将至的迹象出现在了上空。同时,晴雨表也预告着气候变化也很快会到来。一整天晴雨表都非常的不稳定,水银柱急剧地反复升降。回首眺望,海上的东南方向已经卷起了滚滚的巨浪。巨浪的出现预示着暴风雨即将到来!
黑夜降临了。迷人的光辉在海面上闪烁。夕阳已经逐渐在绯红色的薄雾里消失。
船主认真地观察了半天大海上空这种不利于航行的景象,嘴里一直不停地嘟囔着,也听不清他究竟说了些什么。过了不久,他走到福克先生眼前小声地说:
“先生,我可以把实际情况向您说明吗?”
“老实告诉我吧。”福克先生回答说。
“那我可就直说了,我们即将要碰到台风了。”
“是南风还是北风?”
“南风。看来这阵台风马上要刮起来了。”
“如果是来自于南面,就让它刮吧,因为有它会使我们走得更快。”福克先生回答说。
“要是您不在乎,那我就没什么话可说了。”
约翰·班斯比的判断没有丝毫的偏差。据一位有名的气象学家说,在深秋,当台风刮起来的时候,就会像闪电一样飞快地掠空而过。但是,如果台风是在冬末和春分的时候刮起来,它那凶猛的威力就会显得更加的可怕了。
船主立即开始作预防的准备工作。他命人把船上所有的帆篷给一一绑紧,把帆架卸下来放到甲板上,为了安全起见,连顶帆桅杆也都被放了下来。前帆中帆上的附加尖桅也都给去掉了。各个舱口都盖得严严实实,一滴水也无法从外面流进船舱。船头上的大帆被一张厚布三角帆代替,以此来借助背后吹来的大风继续航行。眼前的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只剩等台风吹来。
约翰·班斯比将旅客们都请进了舱房;但是在那样一间连空气也很稀少的小客舱里,再加上海浪不断的颠簸,这种禁闭所带来的不舒服的滋味可想而知。因此,不论是福克先生,还是艾娥达夫人甚至连费克斯都算在内,谁也不愿离开甲板。
在将近八点钟的时刻,暴风骤雨开始向小船发出袭击。唐卡德尔号剩余的那块小布帆已被暴风吹得犹如一根飘忽不定的鹅毛。小船在暴风雨的狂啸中所承受的惊险情景简直是难以形容的。它行进的速度如果描述为比开足马力的火车头还要快四倍的话,这种形容也还是不到位的。(图19)
一整天里唐卡德尔号都是这样在凶猛海浪的簇拥下着断断续续地前进,它不受控制地保持着和扑面而来的波涛同样惊人的速度向北疾驰。来势汹汹的巨浪无数次地从后面打上小船的甲板;但是,只要在船主老练地转动一下船舵之后,马上就会转危为安,翻腾的浪花时而会像倾盆大雨一样毫不客气地把船上的旅客粗暴地冲洗一番,但是旅客们却镇静得犹如哲学家一般逆来顺受,不动丝毫声色。
费克斯,毋庸置疑,他是会怨天尤人的,但是勇敢的艾娥达这时却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与她同行的旅伴福克。她完全被福克这种不同一般的镇静给吸引住了。为了要在她的旅伴面前表现得毫不逊色,她亦毫无惧色地承受着暴风雨所带来的折磨。至于菲利亚·福克,这场台风简直就像早在他意料之中一样,对此毫不惊奇。
直到目前,唐卡德尔号一直是向北飞驰行进的,但是将近傍晚的时候,就好像他们担心的那样,风向整整侧转了二百七十度,由原本的南风变成了西北风。小船的侧翼经受着海浪的冲击,船身止不住地拼命摇晃,如果对这条船的各个部分结合得有多么坚固不是十分了解的话,眼见它遭受这样凶猛的海浪袭击,一定会吓得魂飞魄散。
暴风雨随着黑夜的降临愈演愈烈。天黑下来后,天越黑,航行也就显得越加困难。约翰·班斯比对此感到格外忧虑,他现在考虑是否应该就近找个港口停一会,于是他便去和他的船员们对此事进行商量。
经过商量之后,约翰·班斯比便走近福克先生,对他说:
“先生,我想我们现在最好还是在沿岸找个港口停一会吧。”
“我也有同感。”菲利亚·福克回答说。
“好。”船主说,“可是应该在哪个港口停呢?”
“我只知道一个港口可以。”福克先生安静地说。
“是哪个……”
“上海。”
这个回答,使船主一开始满头雾水,不知道这句话所代表的坚定和顽强的含义,后来他忽然明白了,就大声说:
“好,先生,没错,您说得不错。向上海出发!”
唐卡德尔号从始至终地向北航行。
夜黑得实在可怕!这只小船没有发生乱子,简直可说是一个奇迹。它在途中曾有两次被风浪卷走,假使没有绳子将甲板上的船具绑牢的话,船具早就一股脑儿滚下大海了。
艾娥达夫人虽然疲劳不堪,但是她并未有过一句抱怨。福克先生多次跑到她跟前,保护她免于受到海浪的侵袭。
东方开始发白了。这时,暴风雨更象一匹脱缰的野马,凶狂到了极致的程度。幸运的是风向又转回东南,这一转变对于航行是十分有利的。
大海上新起的东南风夹着滚滚的波涛,阻击拍打着西北风留下的逆浪。唐卡德尔号就在这狂澜搏斗的海浪中再次走上征途。如果这条小船没有这样坚固的话,那么在这场波涛相互撞击的混战中必然早已被打得支离破碎了。
透过浓雾的间隙,从甲板上隐约可以看到大陆海岸。但是大海上却连一条船影子也看不到,只有唐卡德尔号独自傲然地奔驰在海上。
中午,海空上出现了暴风雨即将过去的景象,随着夕阳西下,这种景象就越来越明显了。
这一场暴风雨虽然持续不长的时间,但是却十分凶猛有力。现在,这些疲惫万分的旅客终于可以吃点东西,稍作休息。
夜晚,海上非常的平静。船主命令将大帆重新装起,并将帆面缩到最小的程度。即使这样,唐卡德尔号前进的速度已经非常可观了。第二天是11月11日,当太阳升起的时候,约翰·班斯比从海岸的位置推测出,小船离上海已不足一百海里了。
不错,只剩一百海里。可是按照预定的时间来算却只剩下今天了。必须在今天内走完这一百海里!福克先生如果希望赶上开往横滨的邮船,先决条件就必须在今天晚上到达上海。但是,有很多的时间都在不知不觉中被这场暴风雨给耽搁了,否则的话,按计划来算此时离上海港口至多三十多海里。
风势已减弱了许多,但倒霉的是有利于唐卡德尔号前进的海浪也随着风势的减弱而变得无力。小船上的布帆都已经张开了;顶帆、附加帆和外前帆也都同时被挂了起来,而海水却无声无息地在船前漂浮的杂草和碎木片底下轻轻地制造着泡沫。
中午,唐卡德尔号离上海仅剩四十海里了。要在开往横滨的邮船开动前到达港口,时间仅有六个钟头了。唐卡德尔号上的人对此都非常担心。他们竭尽全力赶到上海。所有的人――菲利亚·福克当然在名单之外――全都急得惴惴不安。按时间计算,小船必须保持每小时航行九海里。可是风呢,却越来越小!这是一种持续时间不长的微风,经常是有一阵没一阵地从大陆上吹来,它掠过了海面之后,就马上飞向不知名的远方,在海上制造的波纹也就马上随着消失。
这时唐卡德尔号显得格外轻盈,帆全部扬起,布篷亲昵地迎合着轻佻的海风。小船靠着顺流海水的助力前进着,下午六时,约翰·班斯比估计到黄浦江不过十来海里,因为上海离吴淞口少说还有十二海里。
下午七时,唐卡德尔号离上海仅三海里。船主没有停止对老天的指责,毋庸置疑这两百英镑的奖金是泡汤了。他两眼直直地看着福克先生。福克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尽管他的整个命运也与这一发千钧的时刻紧密联系……
就在此时,只见一个又长又黑还冒着滚滚的浓烟的烟囱,显现在浪花翻腾的河道上。这正是他们极力追赶的那条准时从上海开出驶往横滨的美国邮船。
“真见鬼!”约翰·班斯比绝望地把舵盘一推,叫着说。
“发信号!”福克简单地回应道。
一架小铜炮被拉到了船头上。这座铜炮原本是为了在大雾里迷失方向时发信号用的。
铜炮里的火药已经被塞得满满的了,船主拿来一块烧得通红的火炭正准备去点燃导火线,这时福克说:
“下半旗!”
船旗被降到旗杆的中部。这是一种求救信号的表现方式。他们希望这样做能被美国邮船看到,这样就有一线希望使它改变一下航线向唐卡德尔号开来。
“开炮!”福克言简意赅。
小铜炮惊人的轰鸣,在大海的上空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