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海带领四班战士,不管冷暖寒凉,整天在荒山野岭上摸爬滚打。晴天一身汗,雨天满身泥。因为常在草稞刺丛里钻,军装不知撕了多少口儿,皮肤不知划了多少血道,汗水一煞,痛得像针扎。训练是艰苦的,然而战士们依旧生龙活虎,从不叫声苦。
这个星期天,欧阳海醒来只觉得头昏脑胀,眼前冒金星。他生怕病误事,只得去找卫生员。
欧阳海试着体温,卫生员孙连希说道:“四班长,我真怕你病重了呵!”
欧阳海说道:“我重了你怕,别人重了,不怕了?”
孙连希说道:“别人多躺几天,吃几片药打几针,影响不大。”
欧阳海问道:“我怎么了?”
孙连希笑了笑说道:“出了个大新闻你还不知道。昨天团里刚下了个通知,让我们派一个班,参加省里召开的民兵代表会,表演刺杀!”
欧阳海问道:“是真是假呀?”
孙连希说道:“这还错得了。连长亲口交待我,准备药品,跟上一块去。”
这时,孙连希从欧阳海腋下取出体温计,看了看说道:“糟糕!三十八度五。好,这一下你争取上省的闸门,怕是关定了。”
欧阳海说道:“不是考核完了出发吗?感冒发烧,三天顶过去了。我还会一病不起,睏上十天半月呵!”
孙连希笑道:“别管这些事了,治病当紧。记住……”
欧阳海走出卫生室,只觉得胸口闷塞,浑身热乎乎的,想在路边一块石头上坐一会儿,乘乘凉。这时忽听见山坡树林里传出刘潭龙的声音:“同志,这不叫什么秘密,保什么密?排长打了招呼,晚上点名连长还动员哪。咱们若想争取这个荣誉,关键是打败四班,降住欧阳海。……”
又听到另一个人说道:“咱们豁出两个人缠住欧阳海,强的打弱的,特别是那个大小二李子,我一个人包治他们俩……”
欧阳海不想再听下去,回到宿舍吃了一份“双料药”,依在枕头上乱想。他想到刘潭龙热情高,魄力大,办事情一个心眼占上游,时时将班里的荣誉放在心上,调得人心火旺旺,步子齐刷刷的。而自己呢,尽抓些什么帮厨、打柴之类的事,捉了芝麻丢了西瓜!战术演习搞不好,四班岂不在全团全师献了丑,连队的脸面也无光,一个月的辛苦不是白费了?!再说,上省参加民兵会议,是个学习的好机会,为什么不争呢?他又想到二李,确实是班里的两个薄弱点。大个子李普生步法笨重,反应不灵;小个子李汉民虽然机智,可是防守空档太大。这些,如果不及早纠正,挨到考核可不糟了!欧阳海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一跃而起,好不容易去找来了大李和小李。
三个人提起刺杀器具,一阵风儿似的跑进了屋后的杉木林。没想到这时却被关连长发现了。
关连长摸了摸欧阳海的额头,说道:“你烧得这么厉害,还练刺杀,这怎么行呵?”
欧阳海说道:“我是为了班里、连里的荣誉啊?你看人家一班赶上来了,我们岂能落后。”
关连长说道:“革命战士培养高度的荣誉心是对的,可是为集体里面是不是还夹杂着个人私心,这个位置要摆正。欧阳海,几个月前,你跟刘潭龙有过矛盾,今天一同争上游,图先进这是好事,可是,万不可妨碍了团结,伤了感情,这是个根本问题呵!”
关连长的谈话打动了欧阳海的心,从此他更注意政治学习。更刻苦地带领全班进行训练。
正当欧阳海体力恢复、心情豁朗之际,师、团、营三级工作组的评比考核开始了。
科目是步兵班向预有防御之敌实施进攻。
战术演习场设置在一座形如古鼎的荒芜山岗上。四处插满了红白小旗。蓝军的前沿障碍——鹿砦、铁丝网,看得清清楚楚。三道堑壕的叠墙也隐约可见。
四班的任务是:正确利用地形地物,迅速通过蓝军火力封锁区,开辟通路,消灭敌人支撑点内的主暗堡,并准备粉碎二道堑壕蓝军的反冲击,巩固阵地,等待后续部队扩大战果。
关连长靠近欧阳海指示说:“左前方小土包子上插的一面蓝旗,是你们的攻击目标。拿下这个暗堡,立刻准备应付蓝军的反扑。”
欧阳海接受了任务,听到师参谋长下达了“开始”的命令后,就采取疏散队形,率领战士们进入了左侧的一道雨裂沟溪,正在催促跟紧,这时忽听背后喊了一声:“停止!”
张参谋长上前问道:“进攻道路,为什么选在这里?”
欧阳海答道:“这条路比较隐蔽,不容易被敌人发现。临近前沿时,我们可以突然发起冲击,打个措手不及。”
张参谋长说道:“可是这条沟里臭泥烂叶子很深;出了断头又得越过十多米的刀开阔地。一是延迟了进攻速度;二是会增加伤亡呵!”
欧阳海说道:“不,首长,这条沟虽然行动困难,但队形可以密集,省了整队时间。另外,我们班对于山区复杂地形作过专门训练,速度不一定会慢。假如从正面进攻,前段顺利,后段会陷于敌人的火力控制下。距离长,伤亡多,损失了打碉堡的兵力,进攻奏效不是更慢了!”
张参谋长听了,满意地说道:“小班长回答得不错,继续前进!”
欧阳海带领四班战士炸开了鹿砦,破坏了铁丝网,攻占了碉堡,最后终于拔下了蓝旗。这时四班战士们刚刚从地堡里取出刺杀护具,就听到负责警戒的李汉民向欧阳海报告:“班长,二道堑壕的蓝军下来了,二十多个。”
欧阳海大喝一声,下达了格斗命令。欧阳海连续刺中了三个“敌人”,忽听到左边小松林里还在厮杀,急奔过去一看,只见大个子李普生,小战士李汉民在围住一个膀大腰圆的“敌人”团团打转,有点招架不住。本来考核前,大李和小李就商定演习场上专找刘潭龙交手,结果是功夫不到家,反叫人家压住了。欧阳海猛冲过去,果见“敌人”是刘潭龙。刘潭龙见欧阳海出枪猛刺,却是一个虚势,没等刘潭龙反过腕子,欧阳海早已拨枪变路,当的
一下刺中了他的左胸。
演习结束后,张参谋长走近四班队列,见李汉民一双赤脚血殷殷的,忙问:“怎么搞的。小鬼,你的鞋子呢?”
李汉民答道:“全陷进沟里了。”
张参谋长说道:“糟糕,满山蒺藜,光个脚板受得了吗?为什么不报告一下?”
李汉民笑了笑,说道:“演习跟实战一样,打仗还有请假摸鞋的?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叫苦,老传统嘛!”
张参谋长也笑了,夸奖地说道:“行!是个好战士!”
李汉民立即接着说:“这是我们班长带的呀!刚搞战术那会儿,我在通过铁丝网时划破了新军装,心痛得我哎哟叫。我们班长说,‘哎哟什么,演习就是打仗,没点敌情观念不成演戏了?练硬功夫嘛,怕疼怕痒还行?上!’这么锻炼得习惯了,一切也就不在乎了。我们班长给我们做了个好样子,不信你看!”
大家的目光投向了欧阳海,只见他昂首挺胸立在排头,裤腿处撕破一条布,血水顺腿流下来,胶鞋也染红了一块。
四班在这次演习中受到了人们一致赞扬,被立为“战术标兵班”。欧阳海也因此又立了三等功。
一天晚上,欧阳海正坐在床边看书,作笔记:
“荣誉是党在革命赛场上交给战士的接力棒,而不是自我欣赏、夸耀的装饰品。荣誉越大,越应该觉得自己责任重,差距远……”
想好的几句话还没写完,李汉民脚步急促地走进房里,叫道:“喂!爆炸新闻,参加民兵大会的,已经排兵点将了,你们猜,哪个班?”
李普生信心十足地说道:“这还用打哑谜!不是一加三,也是二加二,稳拿了!”
一个战士说道:“不是放大炮,咱们班哪,整地的钉耙,根根是硬齿儿。左右看一看,哪个搭得枪,配得手呵?!”
欧阳海听了,说道:“算了,当心吹爆了!”
李汉民说道:“可不真爆了!连里派了一班去!”
李普生说道:“哎呀,一班哪,眼皮上的疖子,再挤也没多大脓水。省城大会上,若是弄个稀里哗啦,可不是要给部队丢人现眼了?!”
停了一会,欧阳海自言自语地说道,“一班长防守不灵活,回击过慢,这是个毛病。自己打不出水平,也会影响班里的提高!小李,真的是一班去吗?”
李汉民说道:“亲耳听的,还会错吗?”
欧阳海起身说道:“我找连长问问去!”
关云贵正在伏案写什么。
欧阳海急急地问道:“连长,民兵代表大会是派一班去吗?”
关连长反问一句:“怎么,全连百十号人,只培养一个战士、一个班吗?”
欧阳海笑道:“现在,我还没打这个主意!”
关连长说道:“我希望你,别像上次一样,挺直脖子不服气!”
欧阳海缓慢而深沉地说道:“连长,我学了点理论,读了点书,看问题不是老样子了,现在,我的标准也变了。一班什么时候走?”
关连长说道:“明早去团里报到。”
“哎哟,我得马上找找刘潭龙!”欧阳海说罢,匆匆地跑了出去。
关云贵担心欧阳海去给刘潭龙找麻烦,随后也向一排宿舍赶去。当走近屋边篮球场时,只听得木枪磕碰的声音响得好紧。迷离的夜色中,只见两个人影在激烈格斗。一个瘦小的不时停下来打着手势讲些什么;另一个高大的比划了几次,接着又展开了攻击。原来这是欧阳海在给刘潭龙传授百战无敌的“快三枪”呵!
关云贵看见这个情景,心里说不出的喜悦,不禁自语赞叹道:“思想上的武器,真是养育新人的阳光雨露,歼敌制胜的锐利刀枪呵!”
这天夜里,欧阳海卧床伏枕,写下了入党申请书。从此,他以一个共产党员的标准,严格地要求自己,准备在新的起跑线上,迎受党组织的新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