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秋夜,月冷星稀,万簌寂静,城中远远传来单调的更鼓声……
庞大的潞王府在夜色中像一座阴森森的阎罗殿。后院门外几个人影晃动,随即响起敲门声:咚咚!咚咚!
门内是王府后花园,早就等得不耐烦的管家急忙打开院门,几个家丁架着一个黑袋蒙头的人挤了进来。
管家瞪着绿豆眼,对其中一名粗壮的家丁训斥道:“赖疤,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总管大人,王爷的差遣小的们哪敢耽误。只是这丫头太难对付。”被训斥的家丁极力辩解,脑门上一道横疤涨得通红。
“没惹什么麻烦吧?”
“总管放心,干这活也不是头一回了!”
管家摆摆手:“好了,好了。先关进花房,仔细看护。我去禀报王爷。”说罢,撩起小短腿朝前院跑去。
前殿内,潞王像热锅上的蚂蚁,焦虑地踱着步。见管家近来,拉着脸问道:“事办妥了?”
管家眯着眼,有意卖弄:“启禀王爷,娇客已经到了。误不了王爷的良宵吉辰。”
潞王精神一振:“好,干得漂亮。本王自当有赏。”
管家诌媚恭维:“王爷有此雅兴,小的敢不尽心。若非帝王之家,谁能有这天天洞房花烛的艳福呵!”
潞王哈哈一笑:“赶快带路!”
管家招呼下人:“掌灯伺候!”
男仆打着灯笼,引导潞王和管家穿过曲径回廊,朝后花园走去……
花房门口。
潞王兴冲冲往里闯。赖疤跟在身后低声提醒:“王爷,这丫头好厉害,一路上又抓又咬,又喊又叫。王爷留神了。”
“去,去,别扫王爷的兴,什么样的鸟王爷没玩儿过,还对付不了一个黄毛丫头!”管家推开赖疤。
屋内,宫灯摇曳,花烛垂泪。床上绫幔纱帐,锦被绣枕。这里是潞王专设的一处****。鬓发凌乱的少女被一道道粗绳紧绑在椅子上,嘴里被一条布带勒着捆在脑后,见潞王进来,少女惊恐地挣扎着……
潞王色迷迷地盯着少女,边解绳带边假意宽慰:“这群狗奴才,我一步来迟,他们把你弄成这样,真让小美人受委屈了。”
少女趁机挣脱身上的绳索,扭身往外走,被潞王伸手拦住。少女无奈只得苦声哀求:“求求大老爷,放小女子走吧!”
潞王淫笑着,一步步逼近少女:“走?往哪儿走?到了这儿你还走得了吗?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就是赫赫有名的潞王爷呀!”
“啊——。”少女闻声如坠冰窟,霎时昏厥……
潞王淫心荡气,猛地抱住少女,张着臭烘烘的大嘴去啃少女的脸:“来吧,小美人!”
少女骤然醒来,情急之下照潞王脸上一把挖去:“强盗!”
潞王一哆嗦,脸上顿时划上几道血印子。他摸摸脸,伤痛更刺激了欲望,像一头发情的公牛扑上去:“嘿,真是野花带刺,王爷我喜欢的就是这野味!”
少女闪到床边,潞王扑向床边……
少女躲到桌后,潞王扑向桌后……
少女抓起柜上一只瓷瓶,照着潞王一张丑脸,双眼一闭,咬牙砸去——“叭叽”瓷瓶落地。
屋外。管家和众家丁听着屋里的响动,盯着灯光印在窗户上的两人走马灯般的身影,隔窗观斗,无法助战。
屋内。潞王把少女死死压在床上,少女拼命挣扎也动弹不得,无奈之下朝潞王手腕一口咬去!
“哎哟!”潞王嚎叫着,抓起少女往地上一摔,捂着手腕朝门外喊道:“来人哪!”
听到命令,家丁们蜂拥而入。两人抓起少女的胳膊,架到潞王面前。
啪!潞王照少女左脸搧一耳光:“不识抬举的东西,伺候我是你的造化!”
啪!潞王又朝少女的右脸搧一耳光:“贱货!你当你是什么金童玉女呀!”
少女嘴角渗着血,双唇紧闭,两眼喷火!朝潞王脸上猛然一啐:“呸!”
潞王满面血花,恼怒至极,朝呆愣的家丁们喊道:“还不动手,把她的衣服给我剥开!”
家丁们把少女扔在床上,像一群挣食的疯狗围上来撕扯。少女绝望地呼叫到:“救命呵!救……。”
管家抓起一块桌巾塞进少女口中。
潞王脱着衣服,喘着粗气,狞笑着扑上来……
少女痛苦的闭上眼,屈辱的泪水顺着眼角汩汩流下……
燃烧的红蜡烛也热泪滚滚……
花房门外。潞王一边走一边整理衣带,管家凑上前问道:“这丫头怎么处置?”
潞王摸摸脸上的抓痕,不耐烦地一摆手:“老办法!”
管家回过身来,朝家丁们挥挥手,家丁们立时扑向屋内……
王府后门外。家丁们抬着装人的黑布袋挪到卫河边,朝河中用力一甩!
扑通!浪花飞溅,布袋打着滚沉入水中……
秋风哭泣,河水呜咽。空中的月亮也不忍睹这人间惨剧,把脸隐入厚厚的云层。
夜深了。卫辉府的大街小巷回荡着一位母亲悲痛的哭喊声:“孩子!我的闺女呀……”
2
黎明,潞王府午门外。
家丁们背弓肩弩、持叉荷棍、来来往往,一片忙乱。
十几匹大马趵蹄嘶吼,四五条猎狗咬耳咋舌。马叫声、狗叫声、人叫声、声声刺耳!
“王爷驾到!”
随着喊声潞王左臂托着一只尖嘴利爪的猎鹰走出大门,立在台阶上。
众家丁一起拥上施礼:“拜见王爷!”
霎时间,肥胖如猪的潞王,贼眉鼠眼的管家,周围一群狐假虎威的恶奴,配上捍马、狂犬、凶鹰,再加上门口一对呲牙咧嘴的石狮子,在王府午门前组成一幅活灵活现的百兽图。、
潞王瞅瞅管家:“今日猎游当去何处?”
管家应道:“回王爷,小的已查过皇历,今日大吉大利的方向是正西。”
潞王:“偌大个西山,哪一处更好呢?”
管家:“以小人之见,去柿子沟最好。一侧方向正西图其吉祥;二侧此处山清水秀,草深林密,自然兔鲜鹿肥,围猎必定大有收获。”
潞王:“好,就去柿子沟。”
管家回身向众人下达命令:“出发!”
大街上,潞王带领的马队像一群脱缰的野马从远处扑了过来,一路上惊得鸡飞狗跳,屋晃树摇。一位白发老妪刚被撞倒,接着一个纸烛货摊子又被掀翻。大人赶紧抱起路边的孩子,丈夫急忙拉回门前的妻子。人人奔走躲藏,如避瘟神!
茶楼内,两位品茗的老者望着窗外远去的马队背影,一个悄声说道:“等着看吧,今天还不知那家倒霉呢。”
西城门。
守门卫兵看见潞王马队临近,慌忙驱散百姓开道。马队一阵风似的从城门洞刮出,抛下团团烟尘……
3
柿子沟村座落在太行山腹地的一条山坳里。清澈的小溪在沟底穿过。几十户民居散布在溪流岸边。
村东头住着黄老汉一家。老两口生有一儿一女,带给老两口的却是一忧一喜。世代勤俭传家的黄老汉却养了个好逸恶劳、辱祖羞宗的不孝子。儿子黄金从小好吃懒做、偷鸡摸狗,长大吃喝嫖赌、坑蒙拐骗。物以类聚,黄金娶媳张氏竟也是一个尖刻刁钻、惹事生非的饶舌妇。夫妻俩见利忘义、劣迹斑斑。黄老汉虽然又恨又怒,但念及亲生骨肉,为续黄家香火也只好忍气吞声、委曲求全。苍天总算有眼,又赐给老两口一个通情达理、聪明贤惠的好女儿。虽是一母同胞,兄妹俩却差之天壤。女儿黄叶豆蔻年华,生得俊美俏丽、心灵手巧。十里八乡山民人见人夸,黄老汉夫妇更是视为掌上明珠,倍加珍爱。
小院里炊烟飘绕。一大早就出去拾柴的黄老汉扛着一捆干柴回到家中。老伴从伙房迎出来问道:“他爹,回来路上碰见叶儿了吗?”
“没见。叶儿去哪儿啦?”
“早早就上东岭去了,说是去迎迎你,饭已经好了,你拐回去喊闺女回来。”
“哎。”黄老汉转身欲走,用手指指西屋,悄声问老伴:“起来了吗?”
“唉……”老伴摇摇头,叹了口气。
黄老汉又绕到西屋门口,边往外走边呕气地大声喊道:“金儿,吃——饭——了!”
西屋内。黄金懒洋洋地从床上坐起,打着哈欠发牢骚:“大清早嚎什么丧,搅了我的一场好梦。吃饭吃饭,还不是吃那些猪狗食!”
张氏正坐在桌边对镜梳头。镜中映出一张赘肉横堆的大肥脸。厚厚的嘴唇上下翻动:“认你自己的贱命吧,脱生在这个穷窝里,祖坟上就没有享福的风水!”
黄金反唇相讥:“你家祖坟的风水好,怎么不把你许配给哪个皇亲国戚、高官贵人哪。反而嫁到这个穷山沟来呢?”
张氏把镜子往桌上一扣:“我是凤凰掉进乌鸦窝,心里窝囊没法说!”
东山岭上。黄老汉登上一块巨石,朝远处眺望。但见群山叠翠,层林尽染,遍布在坡腰沟边的柿子树叶叶飘红、枝枝挂果,好一幅涂赤描金的太行秋色。
老汉扬起山里人的大嗓门:“叶——儿!叶——儿!”
“爹——我在这儿呢!”空中传来甜脆的回应声,对面山腰上一簇山花丛中露出黄叶清秀稚嫩的脸。
“吃——饭——了!”黄老汉转身往回返。
“知——道——了!”
汪汪!汪汪汪!一阵狗叫声。崎岖的山路上,潞王被赖疤搀扶着往上爬,后跟着管家和拉马牵狗的家丁们。
潞王喘着粗气抱怨身后的管家:“这鬼地方,说什么大吉大利,什么兔鲜鹿肥,一路上连根兔毛也没碰上!”
管家从后面拖拖潞王的屁股:“王爷莫急,翻过这道岭就是柿子沟后山,我担保王爷不虚此行。”
赖疤及时讨好:“王爷放心,今日打猎就是皮毛未遇,我也管教王爷满载而归!”
潞王迷惑:“此话怎讲?”
赖疤:“山下村里不有的是嫩鸡肥羊吗,掠它一把也就是了。”
管家扑哧一笑:“一派胡言!那还叫野味猎物吗?”
潞王也苦笑着费力地抬头朝山顶望去——眼睛突然一亮,象狼发现了食物,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山顶上,黄叶姑娘手持几束金黄的野花,臂挽着一只竹篮轻盈跳跃着往山下走,东方旭日在姑娘身后衬出万道霞光,拂熙晨风舞动着姑娘的秀发和裙带。远远望去,玉姿倩影,美若天仙!
潞王揉揉眼,瞪得更圆。是月宫嫦娥?还是瑶池仙女?难以置信,世上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管家和家丁们的目光也被吸住,一个个驻足观望。
汪汪汪!又一阵狗叫。惊得黄叶刹住脚步。忽然发现近在咫尺的一双双贪婪的眼睛,好像一下子掉进狼窝的羊羔,顿时不知所措。
突来的艳遇让潞王心花怒放,疲惫顿消。他嘻皮笑脸的凑上来:“姑娘从哪道而来?莫非来自玉宇琼宫么?敢问姑娘仙乡何处?”
黄叶惊恐退却:“你们……。”
潞王步步逼近:“姑娘莫帕,你我有此奇遇岂不是天赐良缘吗?嘿嘿……。”
黄叶侧身避过潞王,夺路欲逃。可山道狭窄,被管家迎面堵住:“慢走,慢走!姑娘吉人天相,今天你遇到贵人啦!嘻嘻……。”
“哈哈……。”众家丁一起哄笑起来。
进退两难的黄叶姑娘抡起手中的野花照管家的脸上抽去!又举起装着软柿子的竹篮砸向潞王。返身向山上跑去……
熟透了的柿子汤流了潞王一头一身。他一把没有抓住黄叶,却一脚踩住地上的软柿子,立刻呛了一个狗吃屎。气得扬声大喊:“快抓住她!”
“汪汪……”家丁们牵着狗一拥而上。
黄叶转入另一条下山小道,像一只脱网的小兔,连蹦带跳地往山下一边跑一边喊:“爹——,娘——。”霎时间隐没在林木灌丛之中……
尾追得家丁们一个个累得连滚带爬、东倒西歪。牵在手中的狗咋舌狂叫:“汪汪……”
山顶上,潞王眼睁睁看着少女消失了,又气又恼,大骂家丁无能。厉声喝令:“赖疤,你马上带人追到村里,把着小妞给我弄来!”
管家急忙制止:“王爷不可,此处荒野之地,乡民刁悍,冒然行事,恐对王爷不利。”
潞王:“什么?大胆草民,他们敢无礼本王爷吗?”
管家:“王爷,有道是,山高皇帝远,官府没法管。事情闹大了,山民们聚众而来,小的们则无妨,只怕伤上了王爷的万金之躯呵!再说,光天化日,明火执仗掠一小女,也有损王爷的名声呵!”
潞王十分扫兴:“什么名声不名声,难道就这么算了?”
管家:“依我看,还需从长计议。”
赖疤挺身而出:“王爷,这有何难?今晚我再带人把小妞捆回去就是了。”
管家:“不,不,王爷,我看此女容貌不俗,非凡人可比。王爷不必只贪一时之欢,何不将她买入府中做个侍女,以图长久。这里山民穷困,只需花几两碎银便可了断。既不必兴师动众招惹事端,又可让小女子天长日久陪王伴驾,岂不两全其美!”
潞王大喜:“好好,说得有理。俗话说,深山出俊鸟,此女美貌无比,世所罕见。这般绝代佳人买做婢女,岂不辱没了她。本王要重加恩宠。”
管家:“王爷的意思……。”
潞王:“我要明媒正娶,纳为妾妃。”
管家:“王爷如此抬举,此女造化不浅。真可谓一步登天哪!”
潞王:“马上择媒提亲。你看城中何人为媒更好?”
管家略一沉思:“南街媒婆赛八哥,巧舌如簧、深精此道。娘家正好是此处柿子沟人,最为合适。”
潞王:“好,急招赛八哥入府来见。下山!”
众人一愣:“下山,不打猎了?”
潞王得意地晃着头:“围猎已毕,打道回府。”
家丁们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管家斥道:“一帮蠢才。王爷猎此艳物,如获至宝,还有什么心思再打猎呀。”
黄老汉院门口。黄叶偎在母亲怀中委屈的哭泣。黄老汉怒目遥望远去的潞王马队,一丝不祥的感觉悄悄爬上心头。他哪里想到,等待他的是一场家破人亡的大灾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