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在广州这样的繁华大都市里,浮华梦始终是人们心口的一块疮疤,时不时地让你产生一种焦心的痛感,你总觉得自己和别人比有差距,你总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始终孤独着,你总觉得这个城市楼盖得越来越高,而你却离天空越来越远。
郝青松坐在驾驶座上,一手肘撑着方向盘,一手轻轻抚弄着手机的键盘,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工地上那幢正在外饰的高楼,这片地方不久前还是一大片农田,转眼便是高楼耸立。沧海变桑田要花上亿年的时光,而桑田变高楼,却只在转眼间,这个时代发展之快让他觉得自己怎么跟也跟不上,徒生无力之感。
从车外传来笑语声,郝青松侧过头看了看,见韩庆、叶继香和简小叫有说有笑地从旁边的饭馆里走出来,他看着外面三个嬉闹成一团的年轻人,感觉自己的年龄和他们相差的并不远,可是心理上的年龄却似乎间隔了好几代,以致他纵使站在人群里,也感觉自己在寂寞。他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关上车内的空调暖风,等到车里拥挤起来的时候,苍凉的心自然会暖热起来。
三人打开车门钻了进来,叶继香坐在后座上,头一句便问:“咦?我们的山寨版陈绮贞呢?”
郝青松知道她在讽刺郎天乐,但是并没生气,回答道:“哦,天乐先回去了,说是今晚有演出。”
韩庆调谑道:“我们刚才还担心走过来时,会看见车里一片艳色肉香呢,看来是我们的思想太猥琐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向老板诚心地道个歉。”说着他把手里的一张发票往方向盘前一放,“喏,这顿饭钱算老板你请客,噢,对了,还有我那五百元的消息费,你一并给报了吧。”
郝青松拿起发票看了一眼,苦笑道:“一顿工作餐三个人吃了两百多元,你们以为这是年夜饭哪,可以海天海地地吃。”
“拜托,老板,刚刚得了二十万元报酬哪,别那么小器好不好?”叶继香格格笑着说:“我们可是连你和郎天乐的菜份都点上的,谁让你们有那么多悄悄话,不愿和我们一起吃。”
郝青松开动车子,口里说道:“别那么多废话,丑话说前头,这顿饭钱我只报销一半,另外一半你们自己AA。”
“别介哪,老板。”叶继香从后座伸过手撼着郝青松厚实的肩膀,用撒娇的声音发嗲道:“是我们三个冒着生命危险找到蓝宝石的,你总得犒劳犒劳我们吧。再说小叫险些被地下室里那个可怕的陈尸场面吓出神经病来,让她好好吃一顿压压惊也是应该的呀,小叫你说是不是?”
简小叫委屈地说道:“拜托你别提那场面了好不好?我到现在还犯恶心,刚才那顿饭我压根没吃什么,如果要AA,我最多出五元。”
韩庆回过头来向两女眨眨眼睛,口里撺掇道:“好了你们别争了,没看出老板现在心情不好吗?他刚才那句话不过是句气话而已,气话怎能当真呢?”
简小叫和叶继香同声“噢”了一句,状似恍然。叶继香大声嘟哝道:“准是山寨陈绮贞惹老板生气了,今天下午起她的表情就是阴晴不定的,刚才你们刻意躲开我们,是不是在吵架啊?哎,老板你也真是,天下那么多女人,你怎么偏偏就喜欢上一个文艺女了呢?文艺女的个性是最反复无常的,这个道理连傻瓜都明白。”
简小叫瞪大眼睛,貌似天真地问叶继香:“文艺女的个性真的那样黑暗吗?我自己也很想染点雅痞味嗳,一逢有空就狂读的张爱玲啦张悦然啦等等地,可是这种气质好难学喔!”
叶继香嗤鼻道:“不能用‘黑暗’这个词做比喻,而该用上海人爱说的一句话来打比方,那就是:怎一个‘作’字了得,哈哈……”叶继香看看窗外,忽然惊叫道:“呵?老板,你这不是在往市里开?这么晚了你还开哪里去啊?”
“我现在还没想回城去,咱们再去趟现场看看。”
“再回现场?”韩庆大为不解地问他:“干嘛还回去?咱们不是找到蓝宝石了吗?接下去的事情全是警方的事了,难道你还想去破那件连环杀人案?警方出多少悬赏金?”
郝青松耸耸肩膀道:“跟悬赏没关系,只不过我觉着这事情实在太玄乎,这颗蓝宝石简直就象突然从天下掉下来,而且正好砸在你们头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这就叫做:富贵天上来,挡也挡不住。”叶继香说道:“我不管,反正蓝宝石已经找到,这件案子就算到此为止了,哪怕那间破厂里横尸遍野也不关我事。你们是没见过那个鬼影子,想象不到那家伙有多可怕……居然会在天花板上爬行,巴掌大的小洞‘嗖’地一下子就钻进去了,哎呀我的妈呀,想想我就浑身打哆嗦,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和小叫怎么那么傻呢?居然还去追它,万一它火起来,突然对我和小叫反扑过来,那么老板你现在就不是和活着的我们说话了,而是对着两具僵尸说话了。”
简小叫心有余悸地说:“对啊,老板,我只不过是个助理,我还不想死得那么惨。”
“行了,你们安静点好不好?唧唧喳喳两只麻雀上车后嘴还没停过,烦都被你们烦死了。”郝青松烦躁地瞪了她们一眼,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过火了,又用温和的口气说:“你们如果不想管这事儿,待会儿到现场后,可以跟着警方的车子先回去,反正我是想再留下来看看,否则心里堵得慌。”
车内三个人闭上嘴安静了一会儿,还是韩庆先开口:“不过说来这事儿也怪?钱封梁怎么会死在那里呢?”
叶继香摸着下巴想了想,猜测道:“也许是他得知柳信和胡煌都死了,想到他们住的地方去看看有什么油水好捞,可是没想到会正好撞上地下室的那个鬼影子吧。”
简小叫侧过头问她:“如果那个鬼影子真是胡煌他们养的,那它倒底是什么东西呢?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而且那些死掉的人是不是那个鬼影子弄死的呢?杀人总该有个原因,如果它是杀手,那他又是为什么杀了那些人呢?听朱警官说,地下室的那些尸体有可能都是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杀这些人又有什么意思呢?”
“你没看到地下室里有很多镇静药空瓶吗?这就说明一个问题,住在那里的家伙脑子有问题,一个精神病人杀人需要什么理由?有时候看人觉得不顺眼,那就是最好的杀人理由了。”叶继香的解释显得很有创意。
郝青松一边开着车,一边说道:“我对杀人这个案子倒没那么大的兴趣,我心中最大的疑惑是:钱封梁死的时候,为何手里会握着那枚蓝宝石?难道他才是柳信和胡煌背后的主使?韩庆说在发现钱封梁的尸体前,他曾经和一个蒙面人交过手,那么这个蒙面人又是谁?为何正好出现在钱封梁死亡的现场?这个蒙面人难道没发现钱封梁手里握着一颗价值上百万的宝石吗?”
叶继香又猜测道:“也许钱封梁就是那个蒙面人给杀掉的?可是不对啊,他既然杀了钱封梁,干嘛不把他手里的蓝宝石夺下呢?如果他是杀手,那么地下室里的鬼影子就是无辜的么?哎呀这事儿扑朔迷离越想越复杂了,我的头又开始痛了。”
车里四个人众说纷纭,始终讨论不出个合理的解释,这时车子已经驶到破厂的门口,四人从车里钻出来,却见破厂外来了好多名军警在维持秩序,人们都被远远地隔离在厂区外围,大批的消防队员和特警汇聚过来了,场面比中午的时候壮观了好多。
郝青松见朱勤正在与几名全副武装的防爆特警交谈着,于是排开人群挤到她身边问:“出什么事了?怎么连防爆特警都来了?”
“啊,那幢楼,”朱勤用手指了指东侧的那幢楼房说:“我们发现楼房里排了许多C4炸药,药量都足够炸平整幢楼了。老郝,你和你的人最好再往后退一点,万一发生爆炸,站在这里有可能会波及到。”
“C4?My God!”叶继香和简小叫骇然相顾,二人的后脑勺上冷汗汩汩地往下流,一想到自己几个小时前还傻乎乎地站在那幢炸药窝里,现在想来当时已经半只脚踩在天堂路上了,后怕啊后怕!
“这种破楼里放了那么多炸药?为什么?”郝青松大感疑惑,“这些炸药是柳信胡煌他们收藏的吗?难道他们想打劫银行还是什么的?”
“看上去不像,”朱勤紧张地搓着手掌说:“刚才拆弹组的特警检查过,这些炸药都有电线连接着,看上去是想炸了这幢楼似的。噢,对了,上周‘天方大厦’楼顶的爆炸案至今还没找到更有价值的线索,我们怀疑这两处炸药是同一伙人布下的。”
“难道这些炸药本来是想用来炸死柳信和胡煌他们吗?可是……他们不是已经死于‘天方大厦’的那次爆炸了吗?既然人都死了那干嘛还留着这些炸药呢?难道是他们来不及拆吗?”郝青松肚子里有好多个问号。
可是朱勤不耐烦与他啰嗦,她的心思已经完全扑在那些炸药上,她推开郝青松说:“老郝,你带你的人走开吧,别挤在这里给我添乱。我现在忙得头都炸了,死了那么多人,鉴证工作进展得也不顺利,现在又发现这么多的炸药,而且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炸,我们局长现在在现场亲自督阵,他对你的印象不是很好,你最好别让他看到你。”说着她对忙乱成一团的警察们喊道:“快让鉴证科的人把现场的物品全部搬走,除了拆弹组外,其他人全部离开那幢大楼,退到安全线外去。”
郝青松悻悻地退到安全线外,叶继香跟在他身后说道:“老板,咱们回市里去吧,你看人民警察都对咱下逐客令了。”
“我不回去,回去也没什么事做,我就在这里看看热闹。”郝青松看上去有自己的打算。
“那我自己回去。”
“叶姐,我也跟你一起走。”简小叫紧挨着叶继香,这对冤家在连遇大惊后走得越来越近了。
两个女人又把目光转到韩庆身上,韩庆摊开手笑着说:“这里那么热闹,不看白不看,我要陪着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