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投降吧,龙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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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遇刺

“贵妃病倒……那是今年开春时候的事,”太子微仰了头,想是在回忆,又重重叹了口气,道:“我只道七弟年少不懂事,原来竟还有这么重的心思,母后一走多年,贵妃确是劳苦功高,只是父皇……红线你或是不明白,这世上的人,失去的总比得到的好,时间会让失去的人变得完美,让身边的人百孔千疮。”

我惊奇地看着他,想不到他竟然也承认独孤贵妃不容易。

贵妃的病在这一年暮春的时候加重,我虽然不爱出蚌壳,却也不得不常常去看望贵妃,并没有多少时日,她就变得憔悴和消瘦,神思恍惚,清醒的时候看着窗外发呆,昏迷中常常叫一些人的名字,有时候是李迥,有时候是早逝的华阳公主,也有时候是皇帝。

皇帝却很少来看她,听说是纳了新的妃子,新人如玉。

李迥有得空就会进宫来看母亲,起初贵妃还有很多的话跟他说,几个月下来,病情恶化,已经不能开口,就拉住他的手,含泪看住他,而他总是轻轻挣脱她的手,他说:“请母妃放心。”

大概是真的放了心,到五月时候,春暖花开,贵妃的病情反倒稍稍好转,但是我看见她身边游移的鬼魂越来越多,鬼差已经来过,只是有我在一边守着,不敢唐突,隔日换了黑白无常过来,索铐抖得哗啦啦直响,响了半晌也没见动作,我不耐烦,瞪着他们道:“干啥干啥,一边去,被妨碍我干活!”

黑无常黑着脸、白无常白着脸,齐声道:“小龙莫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我看着他们两张死人脸,嘀咕了一声再吵我叫饕餮姐姐来收拾你们,但是也知道地府有地府的规矩,人寿有定时,不是我可以阻拦的,便只道:“再等等,让她和她的亲人见最后一面吧。”

黑白无常见我退步,也就顺坡下驴:“这半个月内,是一定要带她走的。”

话才落了,刚好李迥过来探望,见贵妃颜色转好,也是十分高兴,守在贵妃身边,絮絮叨叨念了好久,只是当贵妃提起皇帝,他就只能沉默。到用过午膳,贵妃小憩,他与我出宫,忧色才慢慢上来,道:“我已经问过御医,御医不敢多答,只道不食新。”

“不食新?”

“新麦六月出。”

已经是五月了,那御医说得一点都不错,便是我在这里,同地府疏通关节,也一定拖不到六月去,而贵妃的心愿,非但不能达成,看样子,希望还越来越渺茫,难道非要我将沈皇后的鬼魂拽上来,同皇帝说个清楚明白?

问题是,沈皇后已经过世那么久,还在不在地府也难说,我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也想不出更多的法子能够帮到李迥,那日他在庭院里站了很久,柳树有长而柔韧的枝条,明艳的碧色,他微仰了头,看着明净如洗的天空,叹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做啥才能安慰他,所以也就陪着叹了一口气。

“他大概也就是在这时候下的决心。”李适听到这里,做出结论:“贵妃的身体已经撑不下去,他也就等不及慢慢劝父皇回心转意,所以才铤而走险――既然不能够让父皇立贵妃为后,那么就围魏救赵,只要他是太子,贵妃这个后位就是不立也得立。”

我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历朝历代,太子的母亲都是皇后,不是皇后,也是太后,李迥想逐鹿太子之位,并没有瞒过我,有次他换过新衣,就很得意地问我怎么样,遭到我的强烈唾弃:“殿下就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他不服气:“那像啥?”

“像驸马。”

他愕然:“什么驸马?”

我嘿嘿地笑,在心里说:自然是我南海的驸马。

那好象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渐渐不再同我讨论这个话题,也许是知道我的父亲终究是支持太子的,他不想让我为难,我也不想去为这个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蚌壳里呆着,让时间一天天过去,看他繁忙,看他疲惫,看他有时在深夜里点灯到天明,也看他每每看着大明宫的方向皱眉。

时日已经不多。

他做的事也许并不怎么光明磊落,“可是,”我抓住李适的袖子道:“可是你们到底是兄弟,手足之亲,他便是有一千个错,一万个不对,你怎么可以对他下手!”

李适默了一会儿,轻声问我:“你相信,是我下的手吗?”

“不是你还能是谁!”

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清晨,天还没有完全亮,但是月亮已经没有光了,重云堆叠,暗的雾气茫茫。

我送李迥去上早朝。

马车已经套好,白马在原地遛着蹄子,口鼻之间喷出一团一团的白气,晨风凛冽,李迥上了车,回头同我说:“回去吧,别站在风口,冷。”

我胡乱应了声,转身回走。

我记不得我那一天到底回走了几步,也许是六步,又或者是七步,四下里很静,静得不同寻常,连一声鸟叫都没有,但是我还是听到了风声……风声里有极微弱的剑气,剑气朝我的脑后奔来,我惊而回头,看到骏马早已经倒下,马头在地上骨碌骨碌乱转,眼睛圆还睁着,一腔热血就要凉去。

七个人。

我能够判断出,来的一共有七个人,李迥身边只带了四名护卫,尽数被缠住,而他自己的功夫并不十分高明,这时候人已经退到最后一步,再退,那剑就会砍在我的身上,他没有大呼叫我快走,因为已经来不及,他只是停止了后退,不但没有退,反而上前一步,一步踏实,血染重衣,剑锋插进骨缝里,这么近,我听见那一声清脆的“咔嚓”。

从我离开南海到这人间,细细数来,已经有十余年,我从来没有动过杀心,从来没有伤过人,连禽兽都没有,但是这个声音让我心里那条暴走的小龙又苏醒了过来――MD老龙我不发威,都当我是病蛇了――片刻之间长袖逆风而直,坚逾精铁,袖出,袖裂,裂而出剑,剑长三尺,将对方的剑从影到柄,寸寸凌迟斩断。

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惊恐的眼神,我上前一步,我的夫君在我身后说:“红线,我们走!”

我知道他并不是不想反击,只是怕我受伤,他虽然见识过我的身法,却还没有看见过我的剑术,我一向都很听他的话,这时候却只笑了一笑,在风里笑了一笑,湛泸是一把仁慈的剑,可是再仁慈的剑也不能妨碍我在刺客们的脸上一人刻一只大王八!

顷刻之间剑花如落影,血飞如尘埃,然后每个刺客的面上,都刻了活灵活现的大王八――其实我是照着我南海龟丞相的形象来作画的,只是事起仓促,我没来得及问龟丞相愿不愿意。

李迥见我尤有余力,也就没有再叫我走,这回换了口风,只道:“留活口!”但是活口也没有留得下,我刚画完王八,这几个家伙就一个一个倒了下去,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生气,不过后来李迥跟我解释,他们是死士,死就是他们的价值。

我发现我没办法理解这种价值,就只扶他回房,包扎伤口,伤口在肋下,离要害极近,凶险至极,我看得想再出去给那几个家伙几剑,但是被他制止了,他说:“只是皮肉之伤,你瞧你吓得!”

他替我拭去额上的汗,我心有余悸:“不管怎么说,这一月里,你是不能出门了。”

这句话让他难过起来,他说:“红线,你知我不能。”

他的这句话,和这个表情,让我头一次意识到,原来争太子之位,是有生命危险的,可是他已经走到这一步,已经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