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敏、小敏!”我推了半天,叶敏总算是醒了,呃,这笨丫头,哭什么呢,你看吧,哭累了,推都推不醒,也不知道是她看护我呢,还是我看护她,不过她醒了也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因为她一看到我醒了就用力按铃,大声喊着“护士、护士”跌跌撞撞就冲了出去。
护士很快就来了,还带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东西,给我量了又量,眼睛越睁越大:“奇怪、奇怪,你怎么还活着!”
……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昨晚上车祸,我伏在阮苏身上保护她,这具肉体受了极大的冲击,如果当时就送了医院,医生肯定得判病危,通知家属――叶敏一来,见我生死不明,以为我没救,肯定哭惨了,医生也就秉着“尽人事听天命”的心思抢救了一下,可能吩咐叶敏守着,要是我醒了就喊他们过来。
结果么,我醒来时候,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医生自然会用这种见鬼的神情打量我。
“不好!”我心中警钟长鸣:接下来估计着他们得拿我当外星人看了,接下来等候我的是解剖还是克隆?
不行!我得跑路,尽快跑路!
眼看着医生一路嘀咕着“奇怪”梦游一样走出去,估计是去找什么更先进的仪器,我一翻身从床上起来,拎了鞋就往脚上套,同时跟叶敏说:“小敏,我没事了,我们走!”
“那怎么行!”叶敏也急了,拉住我的袖子不放:“得做过检查再走,万一有什么后遗症……”
“有后遗症也比被解剖好不是?”我顾不得解释那么多,拉住她就跑掉了,叶敏虽然不情愿,但是看到我能跑能跳,悬着的心多半放下了,也不再追问。
出了医院才想起,阮苏这会儿只怕还在里面呢,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凉拌呗。
我懊恼地套上叶敏买回来的熊外套,一面从头套到脚,一面听她罗嗦:“你当真要去啊?那个女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害你出车祸,你都不会开车的,怎么会开车出车祸呢,你还去看她,滥好心……你真要去啊?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喂喂喂,跑那么快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算是怕了她了。
医院里很安静,我没费多少劲就找到了阮苏的病室――毕竟在人间这么多年么,咱也不是瞎混的。
站在门口就听见阮苏的声音:“不、不用了。”却还清晰,可见没什么事,我放了一大半的心,然后门就开了,走出来两个警察,我趁护士送人推门进去,阮苏猛的看见这么一头大熊,竟也没多少恐惧之色,只道:“你是――”
我摘了头套,她扑哧一笑,转愠为喜:“怎么穿成这个样子――还好你没事儿。”
我有点不好意思,“嘿嘿”笑两声,这一会儿功夫护士已经回来了,看见我就拉下脸,呵斥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他是我的私人医生。”阮苏冷冷说了一句:“这个不用你们管。”
她虽然伤的不重,住的却是高干病房,小护士大概也不是真心要驱逐我,只是怕有什么不相干的人比如记者、狗仔进来惊扰了她,丢了饭碗,所以如此作态,既然她发了话,也就不再作声,退了出去。
我见阮苏精神还好,略略问了几句,知道不过皮外伤,住几天就会好,也就全然放了心,正要说过几天来看她,忽然先前那小护士敲门进来,说:“阮小姐,您的父母来了。”
话音才落了,阮苏面色一沉,说道:“就说我无大碍,现在休息了。”
小护士犹豫了半晌,领命出去了。
“阮苏。”我看住她,我忽然知道,这必然是她的另外一个心结,忽又想起,怎么阮苏出车祸,明兰石竟然没有守在这里?
人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理应是最亲的人守在身边吧,比如叶敏于我。
而现在守在阮苏身边的竟然是我,多么奇怪的一个事啊。
阮苏沉默了很久,久到我几乎以为她不想说,但是最终她很苦涩地笑了一下,说:“安,你信我么?”
我心里一紧,握住她的手:“……你是不是看到车牌了?”
――我忽然想到这个可能,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嗖嗖的放着寒气。
“不用看车牌。”她扭头看着窗外,眼睛里惊心动魄的空:“我自家的车,要看什么车牌。”她用一种很平淡的口气说出来,我仿佛在山崖顶上,一脚踏空:我想过千百种可能,没想到是这一种。
“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我早就知道,我不是他们的孩子。”她又抛出一颗杀伤力巨大的话:“也许是领养的,也可能是过继,谁知道呢?反正他们从来都不喜欢我,所以我从小就在乡下长大,阮素在他们身边――对不起安,我骗了你,他们给我取名叫阮苏,其实是怕有一日阮素离开他们,当他们叫阮苏的时候,就好像阮素还在他们身边,而不是我向你说的那样。”
我找不出话来安慰她,就只安静地听着。
“可是阮素死了,他们最喜欢的孩子死了,你知道么,阮素最乖了,从来都不闯祸,所以他们一直把阮素留在身边,把我远远打发出去,我才到南城时候,不小心伤了阮素的眼睛,他们就把我送回乡下去,后来我读大学闯了祸,他们就把我送出国去,总之离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她苦笑:“后来我把阮素害死了,他们也没别的地方可以打发我,就打发我去死呗……肯定是这样的,安,一定是这样的,对不对?”
“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你想太多了,你累了吧?你睡会儿吧,我在这里守着,你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柔声安慰她,也许并不是真的,可是如果谎言能让人快活一点,为什么不呢?
“可是我妹妹……她不会回来了。”她呜咽一声,眼泪只是卡在眼中,没有流出来。
也许是一日一夜之间经历太多,终于撑不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