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楼兰天下②·时间之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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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回忆终止的地方(1)

从此以后,所有的一切皆与我有关。

不久后,右夫人诏见我与莲花色。虽说宫中府中皆是美丽女子的天下,初见右夫人之时,仍然一见惊艳。与西方女子相比,她显得有些瘦弱,纤腰一握,弱质纤纤。听说她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看起来却如同不到三十的妇人。

她虽然微笑,眉间却隐有忧色。

她说,以后,咱们就是嫂嫂与弟媳了,应该多多来往。

我知道不久以前,她还是莲花色的母后,现在要改口叫姐姐了。这些游牧民族真是野蛮,连我都有点看不过去了。

不过我们表面上绝不会表露出来,我们很亲热,亲热得有些虚假。

莲花色一直没弄明白右夫人为何要传诏我们,她以为这不过是右夫人想要联络感情的一种手段。很快右夫人便切入正题,她说,“你们的母后,现在也是我的母后了。先王在位的时候,我们共事一主,难免有所误会。先王已逝,新主登基,我现在是新主的右夫人,也便是母后的儿媳了。无论是为了乌孙,抑若是为了我自己,我都不想再和母后之间有所芥蒂。我怕母后不愿相信我,因而,想要请你们两位代我向母后表达一下心意。”

她拿出一串珍珠递给我们,“这是大汉的使节送来的南海明珠,也算不得有多贵重,我想请你们两位帮我转交给母后。”

那串珍珠每一颗都是同样大小,个个珠圆玉润,她说算不得有多贵重,却是十分贵重。

我赞叹道:“这珠子可真美啊!”

她微微一笑,又取了一枚紫玉钗和一柄玉如意,笑道:“这两样东西,不成敬意,是我给两位妹妹的礼物,过会儿派人送到府上去吧!”

我再次赞叹,大汉的公主真是见过世面,一出手就那么阔绰。不等莲花色回答,我便答道:“嫂嫂的心意正是我们姐妹两个的心意。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这就给母后送去。”

莲花色微微蹙了一下眉,我自是知道以她的个性,是不愿意趟这混水的。但我却做出贪那礼物的样子,拉着她便向暮云的宫里走去。

她一路走一路道:“莲奴,我看这件事我们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我看了她一眼道:“我们只是送个东西,何况身为儿媳妇的人也应该进宫向母亲请安吧!她们想怎么斗是她们的事,不过是送个东西传个话,又能怎的?”

她便不说话了,任由我拉着到了暮云的寝宫。

暮云我亦是第一次见,她并不关心乌就屠,更不会关心乌就屠的女人。我们是否进宫请安,她全无所谓,因而乌就屠也从来不曾叫我们进宫来见她。

她亦是美丽出众的女子。其实能够成为王妃的人,又怎么可能不美呢?她的眼神很阴沉,看着我们的时候,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我把锦盒承上去,她打开锦盒看看里面珍珠,淡淡地道:“是解忧叫你们送来的吗?”

那时我尚未开口,她便已知道珍珠来历。我知道宫中必然密布她的眼线,解忧身边也一定会有。不知解忧是否知道。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把这眼线除去,这本就是宫里不成文的规矩。

我微笑道:“解忧嫂嫂说她很想来给母后请安,却又怕母后不愿见她。她人不敢来,只能让我送了这串珍珠来孝敬母后。”

暮云看了我一眼,淡淡地道:“你倒是个伶俐的丫头。”

我乖巧地回答:“谢谢母后夸奖。”

她随口问了一些乌就屠的饮食起居,最后道:“这孩子是从哪里找来两个长得如此神似的夫人的?”

莲花色身体一僵,默默无语。

我微笑道:“王爷是先娶了二妹,后来看见我,又再娶了我。”现在我称莲花色为二妹,这真是一个滑稽而乱七八糟的世界。

她若有所思地笑笑,淡淡地道:“难得你们相处得这么好。”

我知道她为何会说这样的话,男人喜欢三妻四妾,于是女子便只好明争暗斗,如同她与解忧,已经不是暗斗,斗到连整个国家的政权都因之动摇。只是她若以为我与莲花色之间的关系好,那便是太可笑了。我与她之间的仇恨,又岂是外人能明了的?

从那天起,解忧便总是诏见我与莲花色。说是闲话家常,但说不到几句话,便会派遣我们去见暮云。每次去,都会送上贵重礼物。

解忧的决心与我如出一辄,我想,她便是将所有的财物散尽,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女人就是这样一种动物,很容易被假像所蒙蔽。暮云终于开始信赖我和莲花色,对我们的神情也与以往不同。不过莲花色并不喜欢做这种事情,她经常推辞不来,偶尔前来的时候,也只是沉默不语。因而真正与暮云亲近的只有我一个人。

计划并不复杂,不过是杀人、栽赃。被杀的人将是暮云,被栽赃的人将是莲花色。为了做到这一点,我用了至少两个月让暮云与我亲近。

到了那一天,我仍然和莲花色一起进宫。先去解忧处,闲聊了一会儿。解忧忽然提起目犍连,说她也曾到精舍听经,但有许多不解之处。莲花色是最喜欢这种话题的,和解忧谈得投机,而我则趁机说:“你们聊吧!我去母后那里请安。”

我便独自离开,临走之前,对着冯嫽使了个眼色。冯嫽轻轻点头,我们前一天便计划好了,今天将是杀人之日。

到了暮云宫中,她正在画一幅胭脂画,这是只有匈奴人才会画的。因画的颜料来自于胭脂山,将山上有颜色的石头提炼加工,可以生成独一无二的奇异颜料。将这颜料画在羊皮上,那画便可以千年不褪色。

我站在她身边看了片刻,她画的是一个生着一双紫色瞳子的男人。面容看不大清,唯独那一双紫色眸子特别醒目,有些惊心动魄的味道。

我问她:“母后,这是什么人啊?怎会生着紫瞳?”

她一听见“紫瞳”这两个字,手便哆嗦了一下。她凝思半晌,才道:“是我旧时的一个朋友。”

我从来不曾见她如此忧郁,我猜测她一定深爱此人。这样正好,趁她心旌摇荡,更有助于我成事。

我倒了茶给她,悄悄在茶中动了手脚。

她本来是很谨慎的,从来不喝别人倒的茶。也许是上天助我,让我正好遇上她罕见的感伤。她将茶一口饮了下去,继续将画画完。

我站在她旁边安静地等待,过了不多久,她的手再次颤抖起来。这一次与上一次不同,上一次不过是哆嗦了一下,这一次则抖个不停。她手中的笔落了下去,以手按住小腹。

她瞬间便明白是我在茶里下了毒,她抬头看着我,神色疯狂:“你下毒?”

我笑了,后退了几步,站在门边:“对,是我下毒。”

“为什么?”她的声音尖锐如同呼啸。

我笑道:“因为我早和解忧她们联合了,我接近你就是为了杀死你。”

她大怒,虽然命在旦夕,却仍然大声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我笑道:“不用叫了,这两个月来,你宫里的人都受了我的好处,我今天来的时候特意关照过他们,我要和你独处谈心,他们现在一定都跑出去偷赖了。哦!你要找人,还有一个小宫女在,不过她可不是你的人,她原本就是解忧派来的。”

她更加怒不可遏,她是匈奴女子,血液中本就带着彪悍。她拨出靴中暗藏的短刀,向我扑了过来。我转身便跑,心里想着,莲花色也该到了。

是的,我计算好了时间,派人去请莲花色,她正走进来,看见我被暮云追杀。

我的脚步慢了下来,暮云从后面赶上来,一刀刺入我的后腰。我尖叫一声,向着莲花色伸出手:“救我!她要杀我。”

莲花色大惊,她看见暮云的刀从我的身上抽出来,鲜血飞溅。紧急关头,她根本来不及想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母女天性,她心里所想只是保护我。

我与冯嫽将一切都计划得很好。我们知道暮云会动手杀人,冯嫽说以前她就杀过。我们也知道莲花色一定会因我受伤而方寸大乱,因为她是我的母亲。

“你不怕死吗?”冯嫽问我。

我笑笑,没有言语。谁不怕死?世人都怕。只是有些人,他们的爱与恨过于强烈,甚至重于生命。这种人不多,幸而不多。

莲花色挡在我的身前,想要护住我不让我再次受伤,暮云却一心想要杀死我。她手执着短刀,向着我们两人逼过来。

我们两人往后退,一直退到墙角。暮云仍然在步步进逼,整个王宫,似乎只剩下我们三人。

我从墙角拿出那把暗藏的剑,将剑柄塞进莲花色的手中。她蓦然发现手中多了一把剑,吃了一惊。但她只来得及吃一惊,因为暮云已经近在眼前。

她只是举起剑想要挡成暮云的短刀,我却在她身后用力推了推她的手臂,于是那剑便刺入了暮云的腹部。

暮云高举着的短刀顿在空中,她手一松,短刀落了下来。她低头看了看腹中那把剑,似想说什么,但先是中毒,再受这一剑,她再也无力说什么了。

小宫女的尖叫声适时响起。我用力按住自己腰间的伤口,从呆立的莲花色身后走出来。我俯身检查暮云的尸体,回头道:“你为什么要杀母后?”

我向着小宫女大喊:“有人杀了左夫人,快去请右夫人来。”

小宫女转身飞奔而去。莲花色神色逐渐灰败,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她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