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楼兰天下①·宫之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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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祭祀(1)

赏春阁易主了,这次住进来的是沙子。

她身上的伤口已经被仔细地包扎过,其实她并不需要什么包扎,她心里清楚,只要过一段时间,伤口就会自动痊愈了。

她站在小楼的窗口旁,看着外面假山丛大树后偶然闪现的侍卫身影,就忍不住感慨万千。事情的发展真是出人意料,本来人人都说她是公主,结果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冯婉。当大家都相信冯婉是公主的时候,却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她。

父亲和母亲都过世了,她很想问问他们将军夫人所说的一切是真的吗?或者不过是为了救冯婉而想出的权益之计?

其实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能为公主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她忽然看见长生走了过来,只不过他在赏春阁的院外就被侍卫拦住了。他似乎在和侍卫交涉,但侍卫一直摇头。后来长生动了气,抬腿踢了侍卫一脚。那名侍卫一动不动地站着,虽然被他踢了一脚,却也仍然不曾后退半步。长生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沙子便忍不住觉得好笑,长生一直这么野蛮,从小到大都没有改变,一不高兴就要动手打人。

她这样一笑,泪水却又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她知道长生是想进来见她,可是她也知道经过昨天夜里的那件事,只怕到了死前,都无人能见到她了。

她想起了祭祀,想起那美丽绝伦的红色羽衣,深知过不了多久,身穿红色羽衣的人就会是她。她长长地吁了口气,宫女也好,公主也罢,这虚幻的生命根本就不由自己做主。

长生怒气冲冲地离开赏春阁,他现在很后悔,他为何没有跟着师傅好好学习剑术。若是他会剑术,一定会仗剑冲进赏春阁,带着沙子逃出这个疯狂的宫。

他气急败坏地冲到父王寝宫门外,侍卫同样拦着他不让他进去。他的火气就更大了,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我要见父王也敢拦我?”

侍卫低声道:“正是大王的旨意,说祭祀以前,都不见太子殿下。”

父王虽然一直不曾说过什么,他却洞悉一切,连他这点隐秘的心思都瞒不过他。长生忽然觉得悲哀,这许多年来,父王完全无意女色,却将一切的心思都用在朝政上。朝野内外,到处遍布父王的眼线,连自己的儿子也不放过。

长生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知道父亲言出必行,一定不会出来见他的。他便转身离去,其实并非是真的离去,而是藏身在大树之后。

他坐在树后等待,如同守候猎物的野兽,不言不动,甚至连吃饭的时间都错过了。父亲不可能永远呆在宫里,他总是会走出来的。

他看着地上的树影移动,计算着时间的流逝,几个时辰过去了,他仍然耐心地等待着。

终于,寝宫的门打开了,父王走了出来。长生连忙飞步抢了过去,跪倒在地抱住父王的双腿道:“父王,请你收回成命,不要用沙子祭祀。”

尉子期先是一怔,猛然发现抱着自己腿的人是长生,他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怎么是你?我不是说祭祀以前不见你吗?”他冷冷地看了旁边的侍卫一眼,侍卫吓得脸如土色。

长生道:“父王,请你不要相信诅咒这种无稽之谈,那只是百年前的传说,根本就没有依据。而且公主不也是你的女儿吗?这二十年来,她受的苦已经够多的了,现在才刚被父王认回来,就要将她烧死,父王不会觉得太残忍了吗?”

尉子期眯起眼睛,瞳孔收缩如同针尖。女儿?他在心里冷笑,脸上神情却仍然平静如故,“那几名宫女是怎么死的?”

长生一怔,无言以对。

“你不敢回答我,因为那些宫女的死与你有关。”

长生低声道:“父王,你都知道些什么?”

尉子期淡淡地道:“是你杀了她们,上一个月圆之夜,你看上了宫女碧仪,命她侍寝。当天晚上,她就被发现死在你的宫外。刚刚过去的月圆之夜,你又看上了宫女小艾,结果又是当天晚上,她死在你的宫外。这一切都只是巧合吗?儿子,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一定要有人被祭祀。”

“那就烧死我吧!我宁可自己死,也不愿眼睁睁地看着沙子死去。”长生脱口而出,说不上是气话还是真这么想。

尉子期的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起来。已经被这个女子把魂魄都迷走了吗?该死的女孩,到底有什么魅力?他厉声道:“已经决定的事不容改变,祭祀明天就会举行,无论你是否愿意,你都必须亲眼看着她死。”

沙子忽然听见楼下传来的吵闹声,她站在窗口向外张望,只见长生手持着一把剑,大喊大叫:“让我进去,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让我进去。”

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地拉着他的胳膊,阻止着他试图硬闯的企图。长生被他们阻拦得烦了,先是后退了几步,然后便举起手中的剑向着一名侍卫刺过去。

那名侍卫早已经在提防着他,见他一剑刺来,连忙抽出腰间的刀格开他的剑。长生的剑法平平无奇,只是因为月氏人崇尚武力,因而自小就习练鞍马骑射。他算是身强体健,但与精通武艺的侍卫相比,仍然是差了许多。

他的剑被侍卫轻而易举地荡开,但因为他是太子的原因,侍卫只守不攻。

长生却如同疯了一样不停地进攻,无论被侍卫击退了几次,甚至摔倒在地,他仍然爬起来继续攻击。他只有一个念头,他想见沙子,他想带着沙子离开这里。

沙子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摔倒,爬起来,剑飞了出去,再过去捡起来。他身上的锦衣先是沾满了灰尘,后来衣角就因为跌倒太多次而被地上的沙石划破了。他仍然一次一次提着剑跑回来,一次又一次地仗剑再上。

侍卫们被他的狠劲吓着了,一边应付着他的剑一边劝阻他:“太子殿下,并非我们不让你进去,是大王下的旨意。大王严命,谁若是违背了,就会身首异处。我们真的不敢放太子殿下进去啊!”

长生却置若罔闻,他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定要见到沙子。

泪水又悄然涌入沙子的眼眶,她忍不住叫了一声“太子殿下”。这叫声被侍卫们的呼喝声冲散了,长生没有听见。沙子又叫了几声,纤细而绝望的叫声混杂在男子粗犷的声音之中,如同游丝般不可捉摸。

沙子咬了咬唇,忽然叫了一声:“长生”!她从来没有叫过他的名字,一直尊称他为太子殿下。说来也怪,一直听不到沙子呼唤的长生,此时却福至心灵。他抬起头望向小楼的窗口,看见一张被白布包裹着的脸。

长生蓦然看见这样一张脸,吓了一跳,他马上意识到这个便是沙子,便忍不住笑了起来。沙子见他笑,知道他是在笑自己的脸,她自己也觉得好笑,便也带着泪笑了。

两人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像傻瓜一样笑了半晌。侍卫们看看长生,再看看沙子,心里都在想,这有什么好笑的?

长生抛下手中的剑,叫道:“你的脸还疼吗?”

沙子摇头。

“父王说明天就要祭祀了。”

沙子点头。

长生说,“你别怕,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被烧死的。”他这样说着,忽然也流下眼泪,虽说在流泪,却仍然不停地笑。

沙子道:“你哭什么?讨厌的宫女总算可以从眼前消失了,你应该额手称庆才对。而且,一个大男人居然还流眼泪,多丢人啊!”她说着,语调慢慢地也变成了哭腔。

长生说,“我想哭就哭,谁也管不着我。你成天管东管西的,就知道管闲事,其实你应该管管你自己,那么大的人,连妆都不会化,还是一等宫女呢,不觉得丢人吗?”

沙子佯怒道:“我偏不会化妆,反正我也是个丑丫头了,化不化妆有什么区别?”

两人隔着窗子大叫,还是斗嘴的腔调,只是语音却都是哽咽的。长生道:“你就不能让让我吗?说什么我也是太子,你老是逞强,寸步不让的。女孩子应该温柔点,你这个样子,谁敢娶你?”

忽然无言了,怔怔地对视了半晌。长生大声道:“反正我不会让你被烧死。”

他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狠狠地抹掉眼角的泪水。两名侍卫摇了摇头,低声议论道:“太子殿下一定很喜欢公主。”

长生听见了这句话,他的脚步顿了一下,他回头看了那名侍卫一眼。侍卫连忙闭上嘴,低头不语。长生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忽然说了一句:“是很喜欢她,本来不知道,忽然发现的。原来竟是那么喜欢她,喜欢得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交给她。”

两名侍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忍不住提醒他道:“可是公主是太子殿下的姐姐啊。”

长生笑笑,漫不经心地说:“有什么关系?要是真心喜欢一个人,还会管她是谁吗?”

东方破白。晨曦之中,花树皆被一层薄雾笼罩着。正欲灿烂的阳光就在薄雾间深入浅出,游走不定。

沙子坐在镜前,慢慢地解下脸上包扎着的白布。布里面的肌肤上仍然敷着黑色的药膏,那是巫师炼就的药物,对于治疗外伤有奇特的功效。

沙子用手中的白布涂去药膏,一张洁净如同芙蓉的脸便逐渐呈现出来。脸上的伤已经痊愈了,这并非巫药之功。

门外传来宫女的声音:“公主殿下,请更衣吧!”